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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27 ...

  •   搬家那天沈嘉文临时有要事,一干事务都只能扔给年晓米。青年联系了几个搬家公司,再三说东西并不多,对方给出的价格还是让他十分肉疼。今时不同往日,别说近千块,就是几十块钱,他也得紧紧攥住了。
      最后从大街上雇了个微型轻卡,东西摞得摇摇欲坠的,辛辛苦苦开到了新家。对方就只是出车,拿到钱就卸下货物走了。老旧的小区没有电梯,年晓米请单元门口闲聊的老大爷帮忙看着点,自己蚂蚁搬家似的,一点一点往上扛东西。
      这一年冷得早,十月份的大白天,呼吸都有哈气。
      他却出了一身热汗。
      沈嘉文快中午的时候赶过来,看见的就是年晓米抱着洗衣机一步一步顺着台阶往上挪的背影。
      他的心脏瞬间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了。
      一个男人,倘若没有钱,没有地位,就只能让自己重要的人过这样的日子。这种时候,说再多甜蜜的情话,许再多对未来的承诺,都是讽刺。
      他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攥紧手心,指甲刺入掌心,很疼。
      洗衣机其实并没有重到一个小伙子抬不动的地步,但年晓米实在有些累了。他原本想请朋友过来帮忙的,最后想想,还是觉得,有些无法开口。别人看了他这样的状况,能给予的也只是同情和担忧罢了。既然于改善境况毫无益处,又何必平白给别人添麻烦呢。
      心事重重地休息时,熟悉的身影从他身边越过,抬着洗衣机大步流星地往上走。
      年晓米愣怔了一下,急急追上去:“诶那个有点沉,我们一起抬吧……”
      沈嘉文一声不吭地把东西放上去,又匆匆跑下来,沉声道:“还有什么?”
      “冰箱……”
      年晓米追着男人跑下来的时候,沈嘉文已经把冰箱扛到背上了。空的电冰箱少说也有百斤沉,片刻就被背进屋了。
      年晓米向老大爷道了谢,回到家里,看见沈嘉文沉默地坐在床上,打量着狭小的卧室。
      “你下次……不要那么着急,那东西很沉,闪了腰怎么办?”
      男人摇摇头:“没事儿,我干过这个活儿。倒是你,不是说好了找搬家公司么?”
      “搬这么点东西要一千块钱呢……雇了个轻卡,才一百五。”年晓米给沈嘉文看得有些瘆的慌:“真的……能省不少钱……你别生气了,这不是都搬过来了么……”
      沈嘉文没理他,径自开始收拾屋子。可惜他平日里被年晓米惯得连个内裤都找不见,如今坐起家务来,也是有些没有头绪。
      年晓米跟他生活得久了,知道生气时不能去捋虎须,要给对方个台阶下,慢慢就好了。两个人就这么达成了古怪的默契。年晓米找东西,沈嘉文在一边帮忙,大半个下午,总算是收拾齐整了。
      年晓米累得有点大发,午饭也没吃,只想一头栽倒在床上。可惜洁癖并没有随着搬家而消失。新房的热水器很老旧,他没敢用。只得自己烧了开水,兑在脸盆里洗头。余下的拿一个塑料桶装着,擦洗身上。
      洗到一半的时候,沈嘉文提着又一壶开水进来了。狭小的卫生间,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回身都有些困难。但是,却不那么冷了。
      年晓米看着沈嘉文要把新的一壶开水兑进桶里,赶忙拦着:“我洗完了……你自己用吧……”
      沈嘉文没理他,把大毛巾浸湿,披在他背上。浸了热水的毛巾驱散了身上的冷意,年晓米轻轻打了个哆嗦,舒服了不少。
      男人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洗了。末了先套好衣服出去一趟,翻出来一个大浴巾,把穿了衣服还在哆嗦的年晓米包粽子似地一裹,塞进被子里。
      年晓米缓过来了一些,看着坐在床边擦头发的男人:“我联系了一个修热水器的,说是明天过来看看。实在不行……冬天可能还得再买个电热毯。刚才和楼下的大爷聊天,他说这边供暖不太稳定。”
      沈嘉文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也钻进被子:“晚上出去吃吧。钱你该花花,我也不是真的一个子儿不剩了。”
      年晓米在被子下面摸索着找到了男人的手,握住了,冰冷的指尖慢慢暖和起来。

      老街区不论是屋外还是屋里,总让人有种时光倒流二十年的错觉。没有超市,没有大商场,只有一个早上七点半散市的早市和开在犄角旮旯的食杂店。临近的一趟街上,国营的副食品商店还在,买东西要去柜台开小票。出了院门那趟街一溜儿都是老馆子,油渍斑驳的门脸,成日里飘着混乱的香味。
      诚然贫穷,但也充满了世俗的热闹。从冒着火星的油锅到大蒸笼上雪白飘渺的蒸汽,都是人间烟火。
      年晓米和宝宝很快习惯了这里。至于沈嘉文,这种地方对他而言,一直都是熟悉的。
      这个冬天开始飘第一场雪的时候,米瑞梅出院了。米瑞兰办了内退,离开了工作了一辈子的附院儿科。她要陪着姐夫一起照顾姐姐。毕竟家里的孩子都忙。
      年晓米放下家里的一头,真正开始了作为审计师的日子。
      宝宝脖子上挂着钥匙,学会了自己热饭。遇到不开心的事只是扁扁嘴,不大爱哭了。
      日子好像没有回到以前那么好,但终究是平稳下来了。

      这一年上头发文件搞反腐倡廉,知味居的生意清淡了不少。副食品连锁店倒是一直很红火,经理一直劝沈嘉文开新店,实在不行就开放加盟。男人思来想去,最终没有答应。他没有多余的钱了。而加盟一旦开放,以企业现在的能力,以后的走势,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至于新公司那边,资金链一直绷得很紧,卖房的那一百多万,还给赵哥他们拿去救急了。
      做生意这种事,三分靠个人,七分靠运气。他敏锐地意识到,公司只要能迈过这个坎儿,以后不说获利滚滚,起码也能平稳运行,有一份良好的利润保障。但是是否真的能得偿所愿,并不是几个股东能说了算的。投资,说白了就是赌博。男人天性里或许都热爱冒险,他有心想把手里剩下的钱一并投进去搏一次,但想到眼前的境况,最终还是收了手。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赔光这些年攒下的底。起码他还有个知味居,小心谨慎地熬上几年,只要没有人像这一次这样在背后捅刀子,回到从前的日子,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苦了年晓米和宝宝,要在这样的环境下陪他熬着。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日子,他才开始真正了解身边的这个人。他一直以为,性格敏感内向的人都很脆弱。年晓米敏感内向是不假,但要说脆弱,大概仅仅是在感情上。他性格比别人温和,除了非黑即白的事,几乎很少与旁人生气,也从不抱怨生活。典型的逆来顺受。沈嘉文从前觉得这种性格是窝囊,现在才发觉,其实并不是。青年并非全然没有脾气,倘若被别人无故欺负了,他也会据理力争。但是对于那些非人力能左右的事,他总能默默承受下来。生活的拳头落下来,年晓米这块棉花可能瘪了一下,而后又悄悄地,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舒展开了。大概是从小一直过着平凡有序的生活的缘故,他总能在一片混乱里,把生活再次变得有序起来。
      没有什么比这种平凡的秩序更能给人安心的了。它代表不论经历多少磨难和坎坷,总有些东西是不容改变的。而正是这些不容改变的东西,才是真正支撑生活的力量。
      年晓米对这些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这一场乱七八糟的事唯一的后遗症,大概是他又得去追公交了。但追公交也没什么不好,天天坐在办公室里,他觉得自己也需要点体育锻炼。他开始加入项目组,和同事一起承接些小的审计项目,日子变得很忙碌起来。没有时间做晚饭倒并不是大问题。新家附近吃东西的地方很不少,价钱也都很实惠。起初他怕不卫生,慢慢吃习惯了,倒也没有闹过肚子。再不济还可以买半成品,回家自己做,也都很方便。

      十一月,北方彻底进入冬天。年晓米周末加班,下了班以后急匆匆地往外跑。这一天是个节气,立冬。
      在公交车上沙丁鱼罐头似地挤了一番之后,他终于被人流拥着下了车。沈嘉文在购物中心门口冲他挥手,宝宝在一边跳来跳去。
      老房子的供暖不好,热水袋只能顶半宿,沈嘉文当机立断,要赶紧买个电暖气。男人买东西应该是老板最喜欢的那种顾客,看好了就买,不拖泥带水,没有半句废话。
      购物中心卖家电在上层,超市在地下。三个人分头走,年晓米带宝宝去超市,沈嘉文去买电器。青年摸摸钱包,鼓鼓的。他刚发了薪水,虽然每个月的预算都做好了,但偶尔开荤打打牙祭还是必要的。
      “宝宝想吃什么?”
      淇淇抬头眨了眨眼,很干脆地回答道:“肉!”
      “……那,羊汤好不好?”立冬喝羊汤,冬天不感冒。
      宝宝点点头。
      牛羊肉比猪肉贵很多。从前经济条件好的时候,家里常吃的是牛肉,因为沈嘉文喜欢。后来搬过来,年晓米把菜谱换成了便宜的猪肉和鱼肉。幸好男人并没有那么挑食。冬天没有时间做饭,年晓米就一次性拿高压锅煮一堆五花肉,冻起来。吃的时候切片,加点生抽和蒜一蒸就好。猪油都被蒸出去,五花肉肥而不腻,很是下饭。再或者买一堆脊骨一次性煮了冻起来,添点萝卜山药之类的菜煲汤也很方便。
      但是,羊肉却是很久没吃了。
      年晓米难得豪爽地买了整只羊腿,请卖肉的师傅剔了。调料区有现成的香料包,桂皮,八角,党参,黄芪,香叶,草寇,砂仁,花椒。家里还有干山楂片和枸杞……年晓米站在调料架跟前,咽了一下口水。
      往年但凡大小节气,他都会回姨妈家,姨妈煮羊汤的手艺极好,汤清肉烂,一点也不膻。哪怕单就着汤水,他也能一口气吃掉三个碗大的白面饼。今年姨妈身体不好,附院的医生和楼下的张大夫都说需要静养,劳累和热闹都是要不得的,家里就没有像往常那样聚会。赶上姨夫上外地的朋友家取吃的,姨妈就只有米瑞兰陪着。
      年晓米神色黯淡下去,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休息日总是会回去探望的,姨妈不好不坏,身体老也没有起色,让人干着急。他手里不宽裕,妈妈知道,每次带了东西回去,米瑞兰都偷偷塞钱给他。有时拧不过自己亲妈,只好揣下来。但心里一点也不好受。
      接项目的话就有提成,但他刚开始做这一行,赚得还是太少了。工作还得更加努力才行。
      衣襟被轻轻拉扯,低头,看见宝宝仰脸看着他,满脸担忧:“小爸,你怎么啦?”
      年晓米摸摸他的小卷毛:“没事,宝宝还有什么想吃的么?”
      小东西摇摇头:“没有啦。我想回家。”
      往出口走的时候接到沈嘉文的电话,说是购物中心周年,在搞抽奖。年晓米把超市的小票拿过去,加上沈嘉文买电暖器的钱,能抽三次奖。
      沈嘉文把宝宝抱到奖箱前,笑道:“小孩子手气旺,淇淇第一个。”
      宝宝瘪瘪嘴:“抽不到怎么办?”
      “有毛不算秃。”
      小东西皱着眉头在奖箱里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张卡片,一旁的工作人员接过来,惊讶道:“呀,一等奖,粮油套装!”紧接着笑道:“一整天,这才抽出来第二份。小孩子果然手气旺。”
      宝宝似乎松了口气,挣扎着从亲爹怀里跳下来,抱住年晓米的大腿,眉眼一弯。
      然后让年晓米上去,年晓米犹豫了一下。沈嘉文拍拍他:“就随便一摸。”
      随便一摸……果然是没奖的。年晓米自嘲道:“我长这么大,抽奖从来就没中过。”
      沈嘉文边笑边把手伸进奖箱,随意抽出了一张,往一旁递过去:“没事儿,宝宝不是中了么……”
      话音没落,就听工作人员大吼一声:“特等奖!今天第一份特等奖!价值1000元的温暖家牌陶瓷取暖器!”
      围观群众一片惊叹。
      工作人员似乎来了精神:“购物满200元就可以参加抽奖!大家踊跃一点!这位先生三张奖券中了两次奖!我们购物中心真诚回馈广大顾客!中奖率很高!来来来,不要错过机会!满两百元就可抽奖!多买多抽!……”
      一家人去后台领奖品。沈嘉文看着那个纸箱,再看看自己身边的电暖气箱子,笑着摇头道:“这叫什么事儿。买的东西还没抽奖奖品值钱。”
      年晓米却挺高兴的:“这样两个屋可以一屋放一个了。”

      回家煮汤的时候年晓米还在开心:“说起来你们做生意的是不是都特别有财气?我从小到大连一毛钱都没捡过呢。”一念及此,不免有点喟叹。
      沈嘉文探头瞅他锅里的汤:“我的还不是你的。说起来我倒是捡过几次钱。”
      “一百的?”
      “不是,捡钱包。”
      “不是要送派出所么?”
      沈嘉文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你傻。没证件没照片啥也没有,就里头有几张老人头,派出所能管你么。”
      年晓米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不妥:“要是数额太大还是要交派出所的……”
      沈嘉文捏捏他耳朵:“知道,我又不傻。别乱寻思。我下去买几个白面馍馍吧。”
      年晓米脸上有点发热,轻轻嗯了一声。
      男人下楼买了一堆白面馍馍,回来时刚好开饭。
      除了喷香扑鼻的羊肉汤,还有一道蒸萝卜。白萝卜切扇片蒸好,沿着盘边倒一点豉油,铺上生姜丝,再淋爆过花椒的热油。宝宝抽奖中的套装里有一桶花生油,刚好用上。
      羊汤香浓,蒸萝卜清淡,配在一起吃刚刚好。
      年晓米还有点担心:“香料包是买现成的,我自己添了点别的,不知道好不好吃……”
      沈嘉文夹了片羊腿肉咬了一口,紧接着把整片都塞进嘴里,点点头。
      年晓米看着他的吃相,笑了一下。一个人要是吃相很斯文,大抵因为他不饿,也可能东西不爱吃,或者东西是常吃的,又或者是,在别人跟前端架子。眼下四者都不是,自然该怎样怎样。
      沈嘉文吃东西没声音,但如果饿了或者碰到爱吃的,会吃得很快。宝宝这一点像他。
      两年成年男人加一个小男孩,将近二斤羊肉做的汤很快就见了底。沈嘉文在宝宝眼皮底下拿走最后一个白面馍馍:“你少吃点,吃多了该胃难受了。”
      小东西只好默默地捧起碗,喝掉碗底的最后一口汤。
      年晓米看看这一大一小两只,懊恼道:“早知道都做了,我留了一半,想以后做个葱爆羊肉啥的。”
      沈嘉文拿馍馍刮干净碗底的最后一点汤水,笑起来:“正好,做多了该剩了。”
      吃饱喝足就该干嘛干嘛了。年晓米难得有空,带着宝宝出门遛弯消食。回来看见沈嘉文挽着袖子屋里屋外地拖地。
      搬家之后就请不起家政了。两个人对着忙,但家务总要有人做。沈嘉文的时间比年晓米灵活,从前闲暇时去健身中心找人打架,如今就是屋里屋外收拾东西了。年晓米知道他不耐烦做这些事,便说你做不来还是留着我做。沈嘉文却笑着说,就当修身养性了。
      努力做好讨厌的事,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挑战吧。但年晓米知道,其实他只是不舍得自己累,所以再不耐烦,也会耐着性子洗洗涮涮。
      年晓米难得明天有一个休息日。但明天是星期一,宝宝要上学。于是该做的事都做好了,小东西早早爬上了床。
      取暖器拿回来就开着了,宝宝的房间已经暖和了起来。年晓米拿毛巾裹着暖宝放在宝宝脚底下,把取暖器关掉了。这样刚好就能暖和一夜了。
      他洗好了澡坐在床上,把脚靠近电暖气。热气不断散发出来,年晓米动动脚趾,忽然觉得挺开心的,工作的疲惫和对未来的担忧都不见了。他的肚子饱饱的,身上也很温暖,男人和宝宝都在屋里,一个睡着另一个在洗头。隔着玻璃上的薄霜,能看见窗外飘着一点轻雪。
      从前和妈妈还有姨妈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快乐的,但是和眼前这种安静的感觉又不大一样。年晓米想不太明白,索性不想。脚暖了之后就缩进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

      ------------------一群河蟹浩浩荡荡地爬过去----------------------------

      他这才发现,原来一夜这么长。直到他觉得自己把夏天以来的存货都出光了,男人依然在他身上不停挞伐。最后沈嘉文在他的抽泣里无奈地停下动作,叹了口气:“现在明白了么。”
      年晓米吸了吸鼻涕,点点头。男人轻轻舔掉他的眼泪,把人拥住:“睡吧。”
      “那你怎么办?”
      沈嘉文打了个哈欠:“我也睡呗。”
      生物钟才不管主人少睡了大半宿,一早上就把人叫醒了。年晓米腰酸背痛,那个说不出口的地方更是遭罪到不行。他看了一眼身边还在熟睡的男人,硬撑着爬起来送宝宝上学。
      出门时看见邻居的几个大妈在聊天,猜测到底是楼上的哪一家昨晚那么不消停,折腾了差不多一宿。
      一个大妈同情道:“唉那媳妇哭得惨的唻……她男人真不是东西。”
      另一个大妈不屑道:“你又知道人家惨啦……”
      满脸通红的年晓米在一片“惨与不惨”的八卦里领着懵懂的宝宝低头走过去,一面庆幸着宝宝的卧室是隔音墙,一面暗暗发誓,以后冬天绝对不要去招惹沈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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