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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选择 ...


  •   “De…sharow……”
      越害怕的事情总在越害怕的时候发生,正在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阿伽雷斯的一声低鸣。
      我一坐而起,抓起被褥裹在身上,手胡乱地在枕头边摸索起来。我的枕头底下藏着一个带有防身电击功能的手电筒,而我成功地将它抓在了手里,整个人蜷缩在了墙角,将灯光打了开来。
      我当下被吓了一大跳,阿伽雷斯就匍在我床尾的地面上,似乎刚从水里出来,浑身滴滴答答地淌着水,一对阴沉的暗瞳深深地注视着我,低低仿若咒语:“Do……not……be……afraid of me。”
      “离我远点,兽类!”我抓紧手电筒,使晃动的灯光刺激他的眼睛以阻止他靠近我,可是这根本无济于事。阿伽雷斯只是撇开头,犹如遭到猎物挑衅的狮子般,咧开嘴亮了亮犬牙,双手撑着身体,一下子就爬到了我近前,用身体将我完全堵死在墙角里,低下头俯视着我。
      他身体上散发的荷尔蒙的异香漫天扑来,我的神经似乎霎时间“啪”的一声断了,自卫的本能使我立刻按开了手电筒上的电击开关,直直地抵在了他坚硬如铁的胸口。顿时我听到“嘶”的一声,阿伽雷斯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一股皮肉烧焦的气味直冲鼻腔。可他连半分也未退缩,手爪反而一下子擒住了我的双臂,向墙上按去。
      “放开我!滚开!别逼我弄伤你!”
      我语无伦次地怒喊起来,手不受控制地挥舞着手电筒,阵阵蓝色的电流灼打着阿伽雷斯用力擒着我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白色的伤痕。我承认我已经理智全无,像个受到刺激的幼童一样发疯地抵抗着。天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足够强悍,因为我此刻只想我把所谓的研究精神和考察成果全都抛诸脑后,将这条人面兽心的人鱼按在地上狠狠地暴揍一顿!
      可事实上,我的力量与一只凶兽的肌肉含量的相差如此悬殊,阿伽雷斯轻而易举就将我的双臂制在了头顶,手指一掐便将手电筒从我的虎口拔了出去,扔在了一边。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一种痴迷又玩味的神情盯着我,好像我的竭力顽抗于他仅仅是调情一样的举动。我感到他潮湿宽阔的手爪挪到我的后脑勺处,垂下头凑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惊呼,嘴唇将被迎面压下的暗影重重覆住了。
      唔!我想大叫,然而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哼。

      我不知道人鱼的唾液是不是像毒蛇一样能麻痹人的神经,但我真的吻得晕头转向,连他什么时候撤开的也没反应过来,依然瘫靠着墙壁,凌乱地喘着气,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阿伽雷斯似乎并没有进一步侵犯我的意图,他只是用身体将我压制着,支着一边手肘垂着头,手指拨抚弄着我的发际,似乎是在品嗅着我的气味,像是刚吃饱睡足了的猛兽一般,十足的慵懒惬意。
      可一想到他是因干了什么获得了如此大满足,我就羞耻得连与他对视的勇气也没有,下意识地用手肘遮住了脸,用手背拼命擦着尚还湿润的嘴唇。我仰头靠在墙上,恨不得背后生出一道裂缝能让我藏匿进去。
      我深吸了几口气,勉强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救过我的性命,没错,我该报答你的,现在你的回报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不走,你想回到大海里去的,是不是?我现在就能放你回去!”
      “NO。”阿伽雷斯的回应徘徊在我耳畔,声音暗哑沉重,字字像砸在我的耳膜上,“I……wan…t……you。”
      他张嘴时,潮湿的呼吸一股脑泄在我的颈项里,我被激得打了个哆嗦,忍无可忍地撤开手臂猛地将他推开几寸,贴着墙窜起来,爆发出一声怒吼:“我不是你的,也不会属于你这只兽类!”
      话音未落,我便感到脚踝一紧,被他的手爪攥住了。我条件反射地抬起脚朝人鱼胸口用力踹去,两条小腿却都被他一把抓在掌中,向下拽去,惊人的怪力将我一下子拖倒在床上,被阿伽雷斯迎面压在了身下。
      “不要碰我,我不是你的配偶……不是!”
      我话似乎竟起了效用。上滑的手爪在我的腰际堪堪停住,忽然松开来,撑在我的身体两侧,我屏住呼吸,心跳急剧得如同飙车,一动不敢动地瞪着笼罩着我的阴影。头顶发丝下斑驳的阴影里,阿伽雷斯的脸色晦暗莫测,我在他的嘴角却找不到那抹惯有的邪狞笑意,他的眼睛盯着我,像在思考我刚才的那句话,并且相当在意。
      我无法捉摸这种深海生物的心思,却本能地感到他也许即将要发怒了。
      我无法预料人鱼发怒时会多么可怕。一种极度强烈的危机感袭遍全身,使我恐慌得呼吸停止,肾上腺素在阿伽雷斯俯身朝我压下来的一瞬间窜到了至高,然而他仅仅是将鼻尖贴在我的锁骨上深深嗅了一口,发出了一串奇怪的,似乎混杂着俄罗斯音节的低鸣,我似乎听到了“你”和“我”的单音。
      ——他好像用俄罗斯语在说:“你是我的。”
      对于母语的敏感使立刻我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敢相信人鱼在试图学习俄罗斯语与我沟通,不由诧异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伽雷斯的嘴唇若有似无地碰触着我的耳垂,语速很慢地持续着他的低鸣。他的发音断续而生涩,却说得异常用力:“我……允许你……知道……我……”
      那种语气竟近似利诱一般,人鱼似乎想与我商量什么。我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却至少能肯定他并没有发怒,便从巨大的恐慌中稍稍安定下了心神,可精神因羞耻依然极度紧绷着,生怕他下一刻就撕开我的被褥。
      耳旁的呼吸使我浑身毛骨耸立,我却连脖子也不敢挪半寸:“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允许我怎么样?”
      “知道……我……所有……”他断断续续地拼凑着错得离谱的俄罗斯音节,竭力想让我明白他的意思,甚至捡起了扔在一边的手电筒,将灯光聚拢在自己的身体上,盯着我的眼睛,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勾,“你想……知道……我的。”
      我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的动作,在一两秒后,忽然间意识到他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呼吸骤然间急促起来,心里某种被恐惧暂时压抑的不安因子,又隐隐躁动起来。我无法不承认这件事于我是个巨大的诱惑。
      阿伽雷斯的意思分明是……他允许我研究他,他允许我知道关于人鱼的任何信息。
      那么,他一定会要代价的,他怎么会不要……
      我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们,会……知道的……你……是我的……”
      阿伽雷斯盯着我的脸,意味深长地咧开嘴,好像窥透了我的什么破绽。
      我的神经突地一跳,忽然反应过来他所表达的意思,猛地坐起身来,将他一把推在墙上,想一拳朝他砸下去,然而手腕却被他的手爪轻易地握在半空,他微微启唇,舔了一口我的手指,他的唇角微微勾了一勾,长睫下的眼瞳暗沉无底,像是噬人不留痕的一片沼泽。
      多么阴险的家伙!
      他完全抓住了我的死穴。我无法拒绝,也没有余地拒绝。
      我咬了咬牙关,感到理智在如同与羞耻心在脑内交战,神经都纠作一团。
      是的,假如我拒绝阿伽雷斯,造成的结果不仅仅是流失掉研究他的机会,白白失身,更严重的是,假如这几天我研究不出任何结果,莎卡拉尓他们会质疑这几天发生的事,莱茵更会因那天我的呼救追问调查下去,以他那样固执的性格,假如我不拿出研究记录来掩盖这个可耻的秘密,迟早会被他知道这儿发生过什么。
      绝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我一辈子也无法抬起头做人。
      只是想像一下被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情景,我的冷汗就已经从脊背上冒了出来,坐立难安。
      而阿伽雷斯则索性放开我,一派慵懒地倚靠着墙壁,粗长柔韧的鱼尾有漫不经心地轻扫着我的小腿,眯眼在我的脸上梭巡。
      他清楚他的引诱有多么高明,他知道我的弱点是什么,更了解我最需要什么。他多年前在我的潜意识里打了一剂毒药,让它在我的思想里慢慢发酵,然后悄然织了一张蜘蛛网等待着,等我我弥足深陷进去,像软化我的骨髓一样将我困在其中。
      等我反应过来时,早已无路可逃。
      我为人鱼的城府感到难以置信,这种生物的心机简直足以成为一个高智商罪犯!
      我用拳头抵住嘴巴,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眼下除了答应阿伽雷斯的提议,按原计划进行研究似乎没了其他选择,但……该死的,这和为了研究成果卖屁股有什么区别?
      这个念头使我整个人一下子暴躁起来。我强迫自己表现得平静,因为除了赤身裸体地跟阿伽雷斯反抗,此刻我什么也做不到,反而容易激起他随时会燃起的□□。
      我只能假装顺从他,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松懈下来……
      我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电脑桌的方向,那个抽屉里面还有麻醉枪的储备针剂。我有机会反击的,而且莎卡拉尔说过,他们明天就会回来,熬到那时候,我就能脱身了。
      “我答应你。”我盯着阿伽雷斯,用英语说道,以便他更明确地听懂我说的话,并立刻强调道,“我要用自己的方法研究你,在我的研究过程中,禁止你……对我做其他的事。”
      末尾几个字我几乎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我的脸颊因极度的难堪羞辱而阵阵发烫,为了抑制自己回想昨晚的情景,我一把夺过阿伽雷斯手中的手电筒,暴躁地拨弄着开关,逼视着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Y…es。”
      两片薄如锋芒的嘴唇吐出一个清晰的音节。他脸上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在我看来更加的阴险狡诈,像是筹谋已久的计划得逞了一般。
      笑吧,兽类,你笑不了多久的。
      “那么,躺下来。”我毫不客气地命令道,指了指玻璃地板,心底却一阵发虚。我不敢肯定这只兽类是否会信守诺言,毕竟他不是人类,他全然不受任何道德、法律、原则的约束,即使他像个流氓一样耍痞,我也束手无策。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人鱼竟然真的顺从我的发令,蜿蜒着从床上滑了下去,仰面躺在地板上,那黑长得骇人的鱼尾舒展开,从床脚一直延伸到桌子底下,像一只巨大的蜥蜴横陈在地面上。然后他就那样眯着双眼,将头枕在自己的一边手臂上,像在晒日光浴一样饶有兴味地盯着我。

      我强忍住想下去狠狠踹他一脚的冲动,裹住被褥,迈过他的身体,向浴室外被我脱下的那堆衣服跑去,我可不能光着身子研究他!
      阿伽雷斯并没有用他的尾巴阻拦我,可我将衣服捡起来时才意识到:我没有换衣服的地方,我不得不在人鱼的注视下更衣。即使是背对着他,我依然能感觉到他盯着我脊背的目光,这让我如芒在背,慌不择路地缩到桌子背后,抓着裤管就往腿上套。
      可刚刚套上一边裤管,阿伽雷斯的鱼尾就如影随形地贴近了我的脚踝,吓得我顾不得穿上裤子,只匆忙地套上了研究服的长大卦就立刻站起身来。
      “I……like……your……body……”
      人鱼盯着我的衣襟,喉头滚动了一下。这样赤裸裸的含义使我顾不上忌惮自己处在弱势,忍不住一脚将他潮湿沉重的长尾踹到了一边,将腰间的衣带拴得紧了一紧,倒退了一步,用身体遮住了抽屉,偷偷将里面的麻醉针摸了出来,藏进了袖口。
      我不敢看人鱼的眼睛,害怕与他对视就因心虚而露馅,因为我隐隐觉得人鱼似乎像阅历极深的长者一样具备窥心的特殊能力,在他面前我耍的把戏就像个小孩子一样浅薄。
      老天保佑我别被提前戳穿。
      我提心吊胆地祈祷着,故作镇定回过身去,整理好记录人鱼生理数值所需的所有工具,抱到了他的身边,半跪了下来。
      按照测量生物身体状况的程序,我首先需要记录的是人鱼的血压数值。
      我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拿起了血压仪,手心却在不停的冒汗。极力维持着如同研究一个普通野生生物的科学态度,可仅仅是直视他精壮的男性上半身,我便已感觉几欲窒息。这幅躯体就在昨晚……就在昨晚……
      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不堪的情景,脑中却不断地闪现着人鱼的手爪扣在我手背上的一幕,我感到自己长袍下的大腿都打起了抖,一种被激起的强烈羞耻感自下而上的袭上来。我一把抓住人鱼骨节凸出的手腕,将血压仪快速地套在了他的小臂上,按开了开关。
      我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小小的液晶屏幕上闪烁的数值。我看见它在200~300mmHg之间变化着,最终停留在261这个数字上。
      我头也不抬地迅速将这个数值输入在了记录专用的平板电脑里,并强迫自己思考判断。
      人鱼的血液收缩压几乎高出人类水平一半,即使是情绪激动的老人也达不到这样的数值,除非是服用了大量的成瘾型兴奋剂。假设人鱼的身体机能与一名极限运动员一样强,那么他一定处在极度亢奋的状态。
      ——发情期。
      我的大脑中立刻冒出了这个单词。人鱼此刻,仍然处在发情期的顶峰。我的眼睛死死盯在那个数值上,余光却不自禁地滑向人鱼的身体,脊背完全被汗沁透了。

      我无比地想要逃走,却清楚自己无路可逃。我只能尽量地与阿伽雷斯周旋,拖延他欲望爆发的周期,减少被他再次侵犯的可能。
      至少,他现在还未……
      我高悬的心脏才堪堪落下,做贼似的撤开视线,却正与那双探究意味的深瞳撞在一处,手筋不禁一抽,有种做贼被逮了个正着的慌乱。
      “How did you……”阿伽雷斯一边唇角不怀好意地勾了起来,浅色的睫毛垂下去,目光掠过自己腹下,又抬眼,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的东西……你……喜欢?”
      我的大脑里“嗡”了一下,如同被他扒光了衣服一样羞辱,冲动使我抓起一旁的抽血针管,毫不犹豫深深扎进了他的手臂肌肉,瞪着他冷冷道:“抱歉,我需要你的血液进行下一项试验,兽类。”
      我恶狠狠地说道,满以为他对我突然抽取他的血液感到介意而恼怒,这样他也许也能体验到被人冒犯的感觉,我至少能讨回一点点男性的尊严。我宁可这只下流的野兽向我发火,也不愿被他这样肆意亵逗。
      出乎我意料的是,人鱼对我的反击没有表现出任何怒意,他只是收敛了笑意,甚至主动将手臂放松了,任由我紧紧地攥着他的腕部,异常安静地看着我将一大管蓝色的液体从他血管里抽出来。
      在我拔出针头的瞬间,他忽然反手擒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几乎一下子拽倒在他的身上,好在我眼疾手快用手肘撑住了地板,头堪堪悬距他的脸一个指头的距离,心脏几乎掉出了喉咙。
      阿伽雷斯半眯起眼,像在玩味地打量我的情绪,汲取着我的惊慌作为他快意的养分。
      我竭力抗衡着臂上钳子般的怪力,几近窒息地盯着他。而他则好整以暇地伸出一根修长的、带着尖锐指甲的手指,轻轻拭掉了针尖上摇摇欲坠的一滴洇蓝血液,竟将它抹到了我的唇上,唇齿含住我的耳畔,咒语般地暗哑沉吟:“I……give……my……everything……to……you,cause,you……are……my Desharow.”(我给你我的所有东西,因为你是我的)
      人鱼的声波仿佛具有精神毒药的污染力,直直穿透了我的耳膜抵达脑海深处。一刹那我的心理防线被击打得几近崩溃,即使拼命地压抑着昨夜的不堪回忆,我依然感觉这只兽类对于他占有了我的宣示与强调像某种烙印一样,牢牢印刻在了我的灵魂上。这让我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我成了一个被烙上他专有印记的俘虏一样,一辈子也无法抹去。
      我此刻无比想找个藏身之所将自己牢牢地保护起来,即使是缩在被子里也能缓解被彻底侵犯的无助和惶然。然而被吮吸的耳垂引起的异样瘙痒,一阵阵地袭进骨髓,我的手臂在微微发抖,支撑自己的身体已经非常勉强,随时会瘫在阿伽雷斯的身体上,只有任他享用的份。
      该死的!我在心中咒骂,不想变成人鱼的禁脔的话,只有放手一搏了。
      我索性俯下身,逼迫自己主动靠在了阿伽雷斯的胸膛上,甚至搂住了他坚韧有力的脖颈,向一边歪倒下身体。阿伽雷斯显然对我的主动感到意外,钳子一样的虎口放开了我的手腕,兴奋地搂住我的脊背,
      我的外衣下空空如也。我一口咬住嘴唇,绕在他脖子后的手快速摸索着袖管里藏着的麻醉针,我的手指却抖得异常厉害,竟连袖口内里的针管也夹不着,反而使它滑得更深了。
      “Sh——it!!”我急得骂出声来,只得将阿伽雷斯的脖子搂得更紧,才能够着袖管里麻醉针的深度,并以此掩饰自己的动作。

      “De…sha…row……”他的嘴唇抵在我胸膛上发出了一声满意的低鸣,震得我的整个腔骨都在发颤,我羞耻无比地咬紧牙关,攥紧一边拳头,手指奋力地捞勾着麻醉针,终于将它握在了手心。
      我颤抖着用指甲盖弹掉针帽,看见针尖沁出几滴晶亮的麻醉液,这此刻于我就像圣水一样珍贵。
      我举起针头,反手朝阿伽雷斯的颈侧扎去,可一刹那身下的鱼尾突然一阵翻腾,接着就是天旋地转的一滚,我竟被阿伽雷斯翻面搂压在了身下,手下一错位,针头竟扎在了我自己的左手上!
      我的目光漂到玻璃天花板上,却立刻停留在了墙角上一个黑洞洞的圆形物体上,在辨认出来那是什么后,我的大脑犹如遭到五雷轰顶一般,眼前发黑。
      ——那是一个监视器。
      不,不!
      我的手臂忽然因巨大的精神冲击而重新聚起了一丝力量,抬起手将麻醉针准确无误的扎进了阿伽雷斯的颈动脉,用颤抖的手指将针剂里的药液全部注射了进去。阿伽雷斯的上身骤然一震,终究因抵不过药效发作而逐渐软倒下去,压着我瘫在了地上。
      我死死盯着头顶的监视器,剧烈地喘息着,如同经过了一场殊死搏斗。

      我怒不可遏地抓住几本书压在阿伽雷斯的玩意之上,揪起他的头发想要揍他的脸。愤怒使我顾不得顾及麻药的效果是否良好,我只知道我想暴打阿伽雷斯一通才能平复我狂躁的精神状态。
      我颤抖的拳头悬距他面庞只有毫厘,青白的骨节都暴凸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砸断他那高挺的鼻梁,让这只白白生着一副倾倒众生的面孔的下流野兽鼻青脸肿,因为他的表里不一让我痛恨至极!
      然而我却下不了手。并非是我心慈手软,而是假使我痛揍阿伽雷斯,便是虐待一只珍稀兽类,这完全违背了基本的生物研究原则,并且一旦他的伤被莎卡拉尔发现,我更百口莫辩。
      我不能揍他,在遭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后,我竟不能揍“它”!
      我盯着他那长长的鱼尾,攥紧了拳头,在他的尾鳍上狠狠碾了几脚。我多么希望阿伽雷斯此刻能变成人类,因为那样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殴打他,就算惹来牢狱之灾我也无畏!
      我冲进浴室将自己彻彻底底冲洗了一番,每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我感到自己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完整的,连骨头血液都沾染着人鱼□□的气息。我抱着自己的身体在花洒下蹲坐下来,头埋在双臂中像个孩子似的失声痛哭,全然没了一个成年的俄罗斯男子汉应有的样子。
      假如我严厉的父亲看见我这幅窝囊样,一定会抡起皮带痛揍我一番。
      我甚至搞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在一周前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物研究员,一个怀抱着热忱而单纯的理想的大四学生,一周后我却被困在这座牢笼里任由一只发情的兽类□□,并且不得不对这件事忍气吞声地隐瞒下去。
      不……不!

      我的手指深深地插进自己的头发里,摇晃着头,感到脑袋混乱欲裂。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冰岛!远离这条邪恶的人鱼,让他再也不能缠上我!
      德萨罗,振作,你得振作,在离开之前你必须抹掉这件事,让它成为一个永久的秘密!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呐喊着。
      我勉强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关掉了花洒,冲到桌子前打开电脑,将所有可能控制着监视器的程序全部禁止,并抓起桌上所有可用的重物,将监视器的镜头一下一下砸了个稀烂才罢休。
      然后我盯着玻璃地板上昏迷的硕长兽类,一步一步,强迫自己迈动沉重的步伐走过去,奋力将他拖到了莉莉似之前所待的圆柱水仓内,关上了仓门,并将电子锁重新设置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用最后的精力向莎卡拉尔他们发出了紧急呼救信息,大脑便犹如一锅沸汤慢慢冷却,浓重的睡意向我袭来。
      在闭上双眼前,隐隐绰绰的我似乎看见阿伽雷斯在那个柱形水库中醒了过来,他一手按在玻璃墙壁上,眼睛深深地盯着我,充满了欲求不满的饥渴,那目光宛如吸盘一样掠过我的身体,使我浑身发毛。
      我紧紧抱住,将头缩进被窝里,最终抵抗不过睡意的侵袭,彻底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我感到自己又陷入了梦境。
      我站在一个水族馆的玻璃隧道中,缓慢地行走着,这熟悉的场景使我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的记忆中。
      我感到大脑却空荡荡的,似乎缺失了什么东西,我仔细思索着,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目光随着玻璃墙壁后摇曳的鱼群影子飘荡,心情异常的平静。啊,这是每个暑假我都会来的地方。在漫长的假期里,我和达文希总喜欢待在水族馆里看书,因为这儿安静而美丽,实在非常利于学习。
      达文希呢?我下意识的寻找着他的身影,于此同时一个声音在我的背后响了起来:“嘿,亲爱的小华莱士,早啊。”
      我看见达文希熟悉的身影映在面前的玻璃上,于是愉快地回过头去。
      然而背后空空如也,光滑的地上仅有一滩水,还有一团湿淋淋的海藻,一道长长的水痕蔓延至水族馆隧道的深处,我看到了一双男人的赤脚脚印,目光随之望去,尽头的黑暗里,正隐约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不是达文希,也不是莱茵。他的头发很长,径直垂坠到了脚踝,发尾的水流随着他的接近,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
      一种熟悉的惊惧感骤然拎紧了我的心脏,我下意识地倒退了两步,背脊靠在玻璃墙壁上,一股深重的寒意侵入骨髓,使我浑身发抖。我知道自己在做梦,却无法用意识强迫自己醒来,连梦境里的身体也一并无法动弹了。
      那个影子最终走出了隧道,阴影从那男人的身上缓缓剥离,我在变幻的冷蓝波光中看见了一张阴沉邪美的面孔,那双眼睛被浅色的睫毛遮挡着,没有一点人性的亮光,宛如幽壑一般吞噬着我的意识。
      是这邪恶的兽类!他在梦里也不肯放过我,可是……!
      我猛然意识到了从刚才就该意识到的异样,可在梦里大脑似乎比现实中要迟钝许多,此刻我才因迟来的惊愕而瞪大了双眼。

      ——我在现实世界的愤怒妄想竟然在梦里即刻实现了。然而我却没有一点力气真的痛殴阿伽雷斯。
      梦魇里的我反而更加受制了。我的头皮发麻,想要即刻就能从这个噩梦中醒来,然而身体却被彻底魇住,任由面前的人影走到了面前,被他赤身抵在了玻璃墙上。他那冰冷坚硬的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紧贴着我的身躯,紧绷的肌肉摩擦着我的胸口,这种感觉跟现实一样真实,令我一阵阵地爆着鸡皮疙瘩。
      我感到后颈被他的手掌捧住,头颅被强制性地抬起来与他对视。他的脸背着光,除了一层令我胆寒的阴影,什么也看不清。他用人类的双腿站直着,真的有一米九那么高,以足比我高一头的优势在身体和心理上全然压制着我。他低侧着头,像前几次一样深深嗅着颈项,一语不发,额头上的水珠尽数滴进我的衣服里。
      “离开,从我的梦里离开。”我几欲窒息地打着寒噤,口齿不清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诡异的梦,并且无法醒来,让我都开始分辨不清虚幻和现实。
      “Desharow……”阿伽雷斯在我耳边低沉的呼唤我的名字,竟然用一口流利的俄罗斯语说道,“你希望我成为跟你一样的?那么,我将进化……将如你所愿……记住,这是个……预兆。”
      他轻轻吐出末尾的几个字,我的下颌就忽然被他的手指收紧,两片潮湿柔软的嘴唇带着掠夺意味地重重覆在我的嘴上。
      我傻掉了足足几秒。阿伽雷斯是什么意思?他要化作人类继续如影随形地纠缠我?
      不不!假如他能够化作人类的形态,将不是我离开深海实验室便能逃开他、便能结束这场噩梦的问题了。
      即使我明明知道这是个梦境,但一瞬间我还是被吓得本能地惊吼起来,在声音挣出喉腔的那刻,周围的水族馆墙壁一下子烟消云散,褪作一片黑暗。
      “德萨罗,德萨罗先生?”
      浑沌中我依稀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在急切地呼叫着我,我分辨出那是莎卡拉尓的声音,她就在我的身边。啊,我终于熬到了救援到来,我得救了,我不用再与那只野兽共处一室!我感到无比的如释重负,紧绷的肌肉和神经全都放松下来,又禁不住在昏睡状态中徘徊了一会。慢慢的,我感到眼缝里出现了一丝光亮,眼皮也不那么沉重了,获救的希望使我终于缓缓抬起了眼皮。

      当视线完全清晰起来后,头顶的玻璃天花板便映入了我的眼帘,接着是莎卡拉尓放大的脸,一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注视着我。
      “嘿,德萨罗先生,你还好吗?”
      “我……”我忽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深海实验室里,连忙用麻软的手臂支撑身体坐了起来,立刻,我的目光便不可抑制地聚集在了莎卡拉尔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圆形水柱里。阿伽雷斯隔着一层玻璃墙壁,眯眼注视着我,在与我对视的那一瞬间,咧开嘴笑了起来。
      我通体发麻,动弹不得,两天间不堪的情景充斥在大脑里,我的大脑嗡嗡发晕,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又栽倒在床上。莎卡拉尓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喂,德萨罗先生,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叫医生过来,您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血糖很低,难道是没有吃东西?”
      “不,别叫医生!我的确是没怎么吃东西,都……都是研究太入神的缘故。”我扶住额头,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嘴里乱放厥词,可脸颊却因这样让我自己难堪的谎言而灼烧起来。
      我想我的脸色变化一定非常明显,甚至抬头正视莎卡拉尓也不敢,慌慌张张地想站起身来,却看见莎卡拉尓惊叫了一声,别过头去,指了指我道:“德萨罗先生,您……没穿衣服。”
      “啊,啊,实在太抱歉了!”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光着身子,半截被子滑落到了腹部下,我该庆幸莎卡拉尓别开了目光!顿时羞耻惊惶一股脑砸进神经,我手足无措地抓起被褥猛冲进了浴室,抓起一件浴衣套在了身上,然而还未走出去,我的脚步就僵在了那儿。
      ——地上的书籍仪器散乱一片,而几步开外,则是那件被我丢弃的,沾满人鱼□□的研究服。
      这些“证据”,我还未来得及销毁,因为我在极度的精神恍惚中未曾料到莎卡拉尓会回来得这么快,并且,是在我睡得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我瞪着那团东西一语不发,心里却如同翻腾着一场暴风雨,面如土色。
      不知道被她发现没有。
      我的大脑里如中魔咒般不断地回荡着这句话,双手微微发抖,连莎卡拉尓接连呼喊了我好几声我都没回应过来,直到她向我走过来时,我才回过神来。
      “天啊,您怎么比我还要尴尬?看来德萨罗先生真是个迷人的小学者呢,难怪莱茵这么看重您。”莎卡拉尓拍了拍我的肩膀,有些揶揄意味地眨了眨眼,笑了起来,我故作轻松地干笑了两声,心情却感到无比的尴尬和紧张,在她望向阿伽雷斯的方向的一刻,我的神经更紧绷成了一线。
      出乎我意料的是,莎卡拉尓脸上露出了赞叹的神色:“不过,我不得不惊叹您的沟通能力。这条人鱼跟两天前相比简直温顺得不可置信,您是怎样让他乖乖地待在这儿的?要知道两天以前,他暴躁得也许能将这层钢化玻璃撞到裂开!”
      “不,不,您过奖了,这不是我的功劳!”我唰地抬起头来,摆着手,语无伦次地答道,脸颊轰地一下因强烈袭来的羞耻和虚以委蛇而充血,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像发烧一样红,浑身的毛孔仿佛炸开了狂冒着汗。
      而我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滑向了阿伽雷斯,他低垂了眼睑,冷静倨傲地俯视着莎卡拉尓,甚至友善地朝她点了点头,全然不见面对着我时那种邪狞掠夺的神情,只在抬眼扫过我时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勾,无疑是在为他自己的阴谋诡计而暗自得意。
      虚伪!阴险下流的兽类!一肚子肮脏的坏水!
      我攥紧了拳头,在心里愤怒而难堪地呐喊着,几乎想冲上去将玻璃和他一并砸得稀烂。
      莎卡拉尓却还在这个时刻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是吗,看看这地上狼藉一片的样子,我还以为这里发生了一场搏斗呢,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再也无法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飞也似的朝那堆此刻对我来说就像犯罪证据一样的东西冲过去,草草收拾了一下,抓起那件衣服就逃到了门口。
      “德萨罗先生,您这是要去哪?”莎卡拉尓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感到她的语气是种质问。
      我的心里阵阵发虚,背脊一阵阵地冒着冷汗,连推开玻璃门的动作都迟钝起来,我飞快地在脑海中编织着借口:“……莎卡拉尓博士,因为一些家里的问题,我得即刻回莫斯科一趟,飞机票我已经在网上预订了,今晚就得启程。”
      我胡乱编着借口,因为我只想立即离开这儿,一分钟也不想逗留,想起刚才那个亦真亦幻的梦境,我就害怕得头皮发麻。尽管那也许仅仅是一个荒诞的梦,阿伽雷斯进化成人是极其不符合进化学的,恐惧在我心里还是占了上风。
      然而我刚刚踏出台阶第一步,便听到莎卡拉尓在身后提高了音量,她的声音尖锐得扎入我的耳膜:“德萨罗学士,我们需要你。在接下来的行程里,我希望你能跟着我们的科考船一起出发,并在船上继续研究人鱼的项目。当然,你有选择回莫斯科的权力,如果,你希望在youtube上看到你自己的视频的话。”
      我突然如同遭到猛烈的捶击一样耳鸣起来,大脑阵阵晕眩,下意识地撑住了台阶边的扶手才没整个人栽下楼去。
      我有好几分钟都无法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我实在无法置信莎卡拉尓说的话,整个人傻掉一样呆在那儿。
      ——那个监视器摄下了一切,两天之间我不堪的遭遇全部被莎卡拉尓收录下来,而她作为一个如此有身份和名望的学者及军官,竟然用这作为筹码,卑鄙地威胁着我。
      不……不,怎么会这样?莎卡拉尓怎么可以这样做,作为一个政府派遣的研究人员?!
      也许……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
      我忽然想起了莱茵在昏倒前的话,他的警告意味那么明显,而我当时竟没有听出来。这一切是……
      是早有蓄谋的!早有蓄谋的!
      我早该察觉那么多的异样端倪,是我想得太过单纯,是我太过愚蠢!我在极度的震惊与难堪中缓缓回过神来,而眼前一阵阵发黑,甚至不敢回头直视莎卡拉尓,因为我突然感到自己像一只赤着身体任人羞辱的兽类。
      我的嘴唇颤抖着,齿缝里挤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眼:“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怀着什么目的?要启程去什么地方?”
      “你将会知道的,德萨罗先生,因为,你是我们不可或缺的研究人员啊。”
      莎卡拉尓有意强调了末尾几个字,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如同在陈述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然而每个字都好像在刮削我的耳骨,使我的脑仁震痛,脸颊更火辣辣得像被用力扇着耳光。
      我的手指紧抓着楼梯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像即刻要爆裂,浑身的血液全都冲上了大脑,竟想像着将莎卡拉尓秘密地杀死在这里的情景。可立刻,我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我竟产生了如此可怕的冲动!
      原来人性在遭受极大的刺激时,都是这么可怕的。
      然而,冲动仅仅是冲动,我无法下手、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真卑鄙……你们……我要离开这儿,今晚就走,我绝不会受你们要挟!”
      我的喉头爆发出一声咆哮似的怒吼,飞快的从三楼冲了下去,在冲出门口前,我的背后却阴魂不散地飘来了莎卡拉尓淡淡的回应:“尽管离开吧,德萨罗先生,你需要时间接受,但我相信你将很快归来。你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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