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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Chapter 33 逼迫 ...


  •   走出舱室大门后,我便看见莎卡拉尓迎面走上前来,身后跟着神情复杂的莱茵,他的表情不禁将我吓了一跳。他逼视着我,牙关的轮廓从脸颊上微微凸出来,仿佛积压着忍无可忍的怒气,这幅样子就像假如莎卡拉尓不在,他就要变成一只狮子将我吃了。
      尽管再清楚不过刚才的一切被他们监视着,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感到强烈的尴尬。我低下头,掏出口袋里的针管,以闪避开那样的目光,紧皱着眉头将它递向了走近的莎卡拉尔。
      她用一种叫人相当不舒服的眼神扫过我的脸,有些轻视意味地笑了笑,接过针管,仔细地打量着里面那管紫红色的液体——我的血。这使我油然紧张起来,但我表现得不动声色,一点儿表情波动也没有。要知道像国际间谍这种身份的人对伪装和破解伪装的心理战术很有一套,我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表情,哪怕流汗和微表情的都不可以。
      为了防止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我假作不耐地叉着双臂,将目光抛向头顶,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嘿,血给你们弄到了,我可以见见我的朋友们吧!除非确认他们生命无碍,不至于被你们关到饿死,否则你们休想命令我干任何事!”
      莎卡拉尓蹙起眉头,没有搭理我,只是拿出一个试管小心翼翼地将针管里的血液注进去,晃动了几下,似乎是它的颜色和浓度都没有被检查出什么异样,她才微启嘴唇,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莱茵:“噢,我的小学士,当然可以。由莱茵带你去上面。”
      “是,上校,我这就带他去。”好像是获得赦免一般,我看见莱茵紧绷的脸突然松弛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势打算将我拽出去,却被莎卡拉尓叫住:“别忘了,给他戴上手铐。”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明晃晃的东西,抛给了我身后的莱茵。
      冰冷的金属环挨到我的手腕,我下意识地挣扎着缩回了手臂,盯着莎卡拉尓那看上去颇为柔软的脖子。
      我知道以我现在体内蕴藏的力量挣脱莱茵,并使用这幅手铐作为武器要挟莎卡拉尓不成问题,可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就被我立刻打消了:即使我能要挟莎卡拉尓放出拉法尓他们和阿迦雷斯及这里所有人鱼,他们也无法抗衡这只军队的火力,我必须得忍耐,伺机想办法偷袭他们,一艘船一艘船地瓦解击溃。
      我的指甲掐进掌心里,任由手铐箍住了腕部,被莱茵押着走向楼上的阶梯,并一边观察着两边那些被囚禁的人鱼,惊异地发现其中有不少人鱼同样注视着我,那些眼神与之前我在人鱼岛上遭遇他们时大不一样,让我毫无毛骨悚然之感,甚至让我从心里聚起了一丝希望。因为他们看着我的时候就像在看着他们的同类,我敢说我甚至隐隐感到了一种毕恭毕敬的意味——那样微微低垂着头,眉眼低敛的神情,就像是在行人类的注目礼一样。
      这毫无疑问是因为阿迦雷斯的“标记祭典”的关系——他们认同了我作为他配偶的地位。就像是……王后之类的角色?
      噢,见鬼!
      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被当作人鱼族群里的王后,老天在跟我开什么破玩笑!

      我皱起眉头,嗤之以鼻地“啧”了一声,撇开了头,却被莱茵推了一把,脚绊到底舱门上的铁坎,一个前扑差点栽在外头的甲板上,却被他抓着背襟,将我前倾的上半身拎着提回去,我的背脊撞上墙壁,头也被他的大掌按得不得不侧贴着墙壁,嘴巴都被挤压得变了形。我斜眼瞪着他:“妈的,你干什么!”
      莱茵垂目审视着我,额头上一根青筋微微扭动,他的下巴上长满了胡渣,嘴里呼出的浓重酒气直喷在我的脸上,活像个宿醉未归的流浪汉。他喝了很多酒,意识到这点让我不由得不安起来。我确定他是在看着我的嘴唇,也许是为刚才我在舱室里舔到阿迦雷斯的那玩意的事而即将要发作,一股臊血涌上我的脸颊,使我立即感到恼羞不已,急忙转移起话题来:“莱茵,不管你有什么事,先带我去见拉法尓他们!”
      就在我话音未落之时,沉默不语的莱茵忽然将我打断,他竟然突兀地大笑起来,压低了嗓音:“德萨罗,我在思考你的舌头到底有多销魂。不过也许我今晚就能知道,莎卡拉尓把你交给我看管,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顿了顿,有点恶狠狠地靠近我说道,“我会让你……把跟那条人鱼做过的事,都跟我做一遍,做得你第二天都站不起来……”
      “滚!你这个狗杂种,休想!”我粗野地骂了出声,感到头皮都发起麻来,屈起膝盖就打算给他的□□来一下,却被他的大掌滑下头颅扣住了后颈,粗鲁地推搡着我向前大步走去:“不过,放心,我会完成你想见到你朋友们的小愿望,等见到他们,你就会知道讨好我是多么必要的一件事。”
      “讨好你?”我冷笑,“你他妈的不过就是那个臭女人的一条走狗!”
      吐出这句话时,莱茵架着我直拐弯处的一扇舱门前忽然顿了下来,我的后领子被狠狠攥住,头被他的手掌扳倒在背后硬邦邦的肩膀上。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呼出的恶心气流像沸水般往我的衣缝里灌:“是啊,德萨罗,我就是一条狗,可我就是死死地咬住了你,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呢?……跟你的朋友们好好聚聚吧!”
      说完,面前的舱门轰然打开,我被一下子推了进去,门又从身后关闭。狭小的舱室亮着一盏油灯,十分昏暗。舱室的墙壁边放着一张简易的床榻,人影模模糊糊都叠在一块。我看见一个人站了起来,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响彻室内:“德萨罗,噢,上帝,你还活着!”
      “拉法尓!”我眨了眨眼,视线里呈现出的熟悉面孔让我倍感激动,脚步跌跌撞撞都冲过去,却被迎面站起来的伊娃挡住,她纤细的手抓住我的肩膀,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嘘”,同时指了指床上。

      我霎时间为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失踪好一阵的达文希正躺在床上,他像只被摧残了的小兽般蜷缩在那,气息明显不太沉稳,像是困在一个噩梦里。他的身上披着拉法尓的外套,但还是掩饰不了底下露出的身体上遍布的伤痕,尤其是肩膀上、脚踝处,几道深深的抓咬痕迹赫然在目,而床单上晕染着一小片已经变深了的血迹,从□□流出来的。他的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假如不是那张脸,我怎么也无法认出面前的人就是我那朝夕相处的学长。
      “他怎么了?”我语气僵硬都喃喃道,却清楚自己在问一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呼吸像一大团浸水的海绵堵在嗓子眼,令我哭也哭不出,吼也吼不出,如扼咽喉。我的脑子里不断回放着那个曾经暗算过我的海盗——亨利,他在人鱼洞窟里的可怕遭遇。只是此刻他的脸在我的想像里被置换成了达文希的脸,这几乎令我发疯。他们遭遇了同样的事。
      噢天哪,不!我无比痛心都蹲下来,想要触碰达文希的脸,手却在手铐里动弹不得。伊娃将我搀扶起来,她脸上的泪水在烛火里闪着微光,嘴唇颤抖:“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的伤,太可怕了,德萨罗!他的那儿……我是指……他的□□坏了,需要缝针,需要消毒,可是那些纳粹却把我们锁在这儿,很快,也许就只剩下几天时间,达文希就会因为感染而死掉!我不知道是哪个变态对他干了这个,也许就是那些纳粹……”
      “别说了,别说了,伊娃!”我喘不过气地对她吼道,心脏扭曲成一团,声音颤抖,“我会想办法……我发誓我会想办法救他……”
      我语无伦次都重复这这句话,拉法尓轻拍着我的我脊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伊娃则捂住嘴唇,哽咽着,泣不成声。
      “你们俩冷静点,”拉法尓将我和伊娃拉近,拍了拍我们的肩膀,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也不算全无希望,在被那些纳粹抓住之前,我设法发射了无线电信号向海军部呼叫救援,他们收到信号一定会尽快赶来,我们得在这段时间内设法保住性命。德萨罗,他们不会杀我们,因为我们脑子里还有他们需要的东西。你也有,德萨罗。”
      “是什么?”
      “你见过维诺格雷德博士吗?”拉法尓看着我的双眼,神秘兮兮地问道。
      “是的,”我的心中咯噔一响,“你也与他交谈过?”
      “你记不记得他曾经给你看过一张照片,是一串奇特的长长短短的黑色格子?”
      “没错,”我的神经一跳,“那是一串像摩斯密码的玩意,我那个时候是在向他询问关于与人鱼沟通的问题,他却奇奇怪怪地给我看那个照片,要我记下来,我当时搞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以为他真的有点疯了。怎么,你也见过?”

      拉法尓警惕望了望四周,将声音压到只有我和伊娃才能听清的音量,并用特殊的打卷儿的大舌音夹杂在每一个的单词里,极快地说道:“那串摩斯电码是维诺格雷德博士的一个磁盘的开启密码,那里面藏着这群纳粹最想得到的秘密,它能带领他们通往人鱼岛上的最大宝藏的所在地——空间门。我知道听起来有些玄乎,但这不是神话,是一个真实存在的‘门’,进去的人会回到过去的某个时间点,也许会进入一个平行世界,这就是亚特兰蒂斯失踪的奥秘。听着,那个传说中的兰蒂斯不在海底,而是在另一个空间,另一段历史,人鱼就生活在那儿。”
      他顿了一顿,笃定地盯着我瞠目结舌的脸,一字一句地打消我的不可置信:“我这么肯定,是因为维诺格雷德博士的下属,那个曾经被人鱼带走的船员回来了。德萨罗,不管你是否相信,那个船员,就是你的爷爷。”
      我震惊地几乎下巴当场掉了下来:“不,不不,怎么可能!维诺格雷德博士明明说他的船员在几十年前就失踪得了无音讯,他一直在寻找他,并且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发往世界各地,怎么可能是我的爷爷?他从小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直到在冰岛遭遇海难……”
      那时的情景忽然浮现在眼前,我仿佛又看见了夜雾中那个黑影,一双狭长幽亮的眼睛,第一次遇见阿伽雷斯,被他救起的画面历历在目,霎时间我的心中也仿佛冒起了一层雾气,心中隐隐约约地冒出些猜想来,不由困惑地等待着拉法尓继续下去。
      “维诺格雷德博士当时给我放了一段录音,里面你的爷爷提到了他进入时间门以后发生的事,他说那儿是与地球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空间,但是某种电流让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他是做了某种承诺才从那儿回来的,确切地说是一个交易……呃,他答应了那儿的首领,将来付出某种代价,某种很大很大的代价。”
      “是……我吗?”我咽了口唾沫,从颤抖的唇齿间吐出一个音节,感到浑身发冷。

      “呃?”拉法尓困惑地眨了眨眼皮,停顿下来,“什么……你?”
      我动了动嘴皮,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僵硬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阿伽雷斯和我之间的纠葛,所以显然不明白我突然冒出来的话的含义。毕竟若将这一切联系起来是多么奇怪的逻辑,因为我的爷爷在维诺格雷德博士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同样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时候压根没有我的存在,他向作为首领的阿伽雷斯做了一个不知是否可以兑现的承诺——将他那时候并未有的孙子作为“支票”付出去。该死的,这听上去是多么荒谬!
      也只有我自己相信这就是阿伽雷斯突然闯进我的命运齿轮的前因后果,尽管,我并不想承认。我一点也不愿相信我的推论。我猜想我的爷爷他老人家做出那样的承诺的时候也许脑子发昏,也许当时冲动又不计后果,根本没想到会给未来的我带来怎样的巨大影响,而我也无法去责怪一个去世的亲人——我还清晰地记得幼时他有多疼爱我。
      他常常带我钓鱼、漂流、野营,让我的整个童年在海边无忧无虑地度过,直到现在,每当望着大海,我依然会想起他爽朗慈祥的大笑,还有他抚摸我的宽厚手掌,这些都沉淀在最深的脑海里,让我无法忘却。他甚至扮演了我父亲的角色。
      我不相信这些行为都是为了兑现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尽管当我此刻仔细回忆起来,他过去的某些行为真的有些怪异,他常常对着茫茫大海放射烟火,常常驻足在船头吹响号角,就好像在呼唤着、回应着什么一样。他是想将我献给阿伽雷斯吗?
      我的呼吸紧织,脑子里就像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烈风刮过,思维飘散得乱糟糟的,拉法尓接下来说的话仿佛从我的耳畔擦过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德萨罗!”拉法尓晃了晃我的眼睛,使我一下子回过神来,“所以,听着,这些纳粹也许是知道了你爷爷的过去,才会盯上你,你得倍加小心,同时设法利用你知道的东西保住你的命,时间门可以让他们知道,因为他们即使进得去也难以出来……”
      “明白,我会的,”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强迫自己收回杂尘般的思绪,目光沉重地落在达文希的身上,“我会设法保住自己的命,并为你们拖延时间。那些纳粹需要利用我来研究阿伽雷斯,我也许可以获得有限的自由,说不定能为达文希争取到医生……等等!”
      这样说着,我不禁忽然想到我的血。对了!我一拍大腿,急忙走到床边,抓住了盖在达文希身上的大衣的一角,却又犹豫起来,伊娃抓住了手腕:“德萨罗,你打算干什么?”
      “处理他的伤口……我……也许有个方法能治愈他,但是,我需要你们回避一下。”我尴尬地低声道,不难想像我为达文希疗伤是一副非常不好看的画面,特别是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面对拉法尓和伊娃。我对那种羞辱感再清楚不过,就跟我在实验室里遭遇侵犯时一样可怕。我该庆幸达文希昏睡着,否则也许他会产生自杀的冲动。
      这样想时,我不由联想到了监视器,心里“咯噔”一响,忽然意识到我这么做,因为那些纳粹一定在看着这里。
      “你最好还是别那样做,”拉法尓按住我的胳膊,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示意我看着他的手悬在达文希的脸上拂过,便看见他的眼皮像拧紧的毛巾般浮起重重的褶痕,眼珠的轮廓极速地抖动着,连带着脸部肌肉都抽搐起来,整个脸都变了形,就仿佛处在一场激烈的搏斗中,一个被鬼魅包围的梦魇里,稍一懈怠就会被吞噬掉。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就是重度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征兆吗?
      此时的达文希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假如我莽撞地把他弄醒,他很可能会像那些进入深度休眠的人被猛然惊醒后一样猝然死去。
      “你明白了,他需要医生。他的伤口其实正在愈合,但是内部有坏死组织……”

      “砰,砰,砰。”
      门外响起了重重的捶门声:“德萨罗!”
      莱茵的声音传来,随之门被轰然拉开:“喂,等等!”我还没来得及回拉法尓的话,身体就被粗暴地拖拽了出去。他正押着我往船的另一头疾步走去,一拐弯就撞上了一伙人高马大的武装分子,他们齐刷刷地朝莱茵敬了个礼,其中一个皮肤晒得黝黑的光头男人瞅到我的时候脸色立刻就变了。我冷冷地扫了他们一圈,噢,这就是那伙看着我把那个壮得像猩猩般的蠢驴打得满地找牙的家伙。他们该对我刮目相看。但我注意到他们身上背着枪支和炸药,全副武装,而远处一架直升飞机正打算起飞。妈的,他们一定开始准备占领这座岛了。
      “嘿,这不是那只把卡诺森揍半死不活的俄罗斯小鸟吗?”光头男人拧着嘴角,面色狰狞地打量着我,伸出手来似乎想要触碰我的脸,但被我一撇头闪了过去,咧嘴亮了亮牙:“嘿,小心点,伙计。”
      他反手就想掐住我的脖子,却被莱茵挡了下来,脸立刻扭成了一团:“莱茵上尉,莎卡拉尓上校既然命令你审讯他,你可得拿出审战俘的那一套让他尝尝‘甜头’,别浪费了这张白净的小脸蛋,”他抽了抽嘴角,拳头重重地压在莱茵的胸口上,“卡诺森被他打得重度脑震荡,视网膜都脱落了。”
      老天,真活该。我想说这个词,可我忍住了,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一声轻哼,假如我的手能动的话,一定已经朝面前的秃子竖起了中指。
      “我会处理的。你们小心点,别在水域附近跟人鱼交战,尽量远程攻击它们。它们都是疯狂的野兽,”莱茵扭头望了望直升飞机,驾着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好运,哈哈哈。”
      待脚步远去,危机感重重漫上心头,在莱茵架着我走向一个黑乎乎的舱门前的时候我开始浑身发毛。莱茵喝了酒,尽管他刚才能谈话自如,但哪一个上级会在警告下级时忽然笑出来,他不仅醉了,而且醉得不清,谁知道他会利用职权之便趁机对我做些什么!
      “莱茵!我要见莎卡拉尓,我有个她十分感兴趣的机密告诉她!”情急之中我这样喊道,可他置若罔闻地径直将我推进了那个舱室,并且砰地在身后关上了门。

      一刹那间黑暗中的情景在我的视线里很快清晰起来,我发现这儿满墙挂着锁链和各种各样令人不寒而栗的金属刑具,毛骨悚然之感袭遍神经,使我立即用仅能活动的腿脚踢蹬挣扎起来,却被他紧紧抓死我的胳膊,扯过一条锁链扣住我的手铐,将的我胳膊悬在了头顶,用力踩了一下什么机关,霎时间一股机械的力量拖着我的身体离地而起,双臂随之袭来一阵脱臼般的钝痛,让我不自禁地爆发出一声惨呼,大口喘息起来。
      “什么机密?不如你先告诉我,让我听听你有没有在耍滑头呢,我的小天才。”莱茵抬头望着我的脸,一只手抚上我的面颊,用粗粝发热的掌心摩擦着我的皮肤。他的蓝眼睛浑浊而充血,血丝爬满了眼白,神情既像是疼惜又夹杂着欣赏,我能感觉他的情绪如同被拉锯的钢丝般剧烈地颤动着,全然失去了之前极力维持的忠心走狗的表象。现在的他,比莎卡拉尓更危险十倍百倍。
      “我发誓是一个莎卡拉尓非常想知道的机密,我可以先告诉你,但我有个条件。”我忍耐着双臂的疼痛,咬牙保持着冷静。
      也许是上级的名字稍微刺激到了莱茵的大脑皮层,他皱了皱眉:“什么条件?”
      “我的朋友需要救治,你们有军医对吧?”我眯着眼喘气,汗水从额头上一滴滴淌了下来,流到下巴下。
      莱茵的手指擦去我的汗珠,又顺着汗水的流向按在了我的衣领处,拨弄着扣子,盯着我慢慢湿润的胸口,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又醉醺醺地笑起来:“噢,原来是这个?你在请求我吗,德萨罗?那么我也有个条件,能让你的朋友得到最妥善的救助——”说着,他解开了我的几粒扣子,“跟我□□,做给那条下贱的野兽听,我要他听着我是怎么占有你。”他斜眼瞧了瞧右上方,那儿赫然是黑色的,表面布满许多小孔的箱子,那是一个播录机。
      “你疯了吗,莱茵!”我震惊地怒瞪着他,牙关打战只会逼得他借着酒劲疯得肆无忌惮。我只得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忽视他解开我衣服的手,冷冷地盯着他,“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你想向那只野兽宣示我该是你的人是吗,你以为他会像你一样嫉恨不甘?你错了!他不会在乎的,说不定还会像听色情录音一样感到兴奋,他只是……只是像对待一个付账了的泄欲工具一样对待我。你以为一只野兽真的会对人类产生什么……爱情,噢,天大的笑话!你不明白……我刚刚才知道我只是……一个阴谋里的赔偿物而已!”
      我这样一字一句地说着,牙缝里吐出来的好像是刚才压抑在心中的惊涛骇浪,脱口而出瞬间我连自己也觉得这才是符合逻辑真实可信的,可脑海里涌出来关于阿伽雷斯的情景却猛烈地反驳着我所说的这些东西,满目都是他注视我时的那种蕴藏着黑夜般的眼神,一个声音在吼叫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也许是心里矛盾的交战使我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痛苦的神情,莱茵抬眼看着我,似乎感到有些困惑,酒气不断地呼在我的脸上,他搂着我绷得快要断掉的腰,热哄哄的胯部紧贴着我,裤子里的东西明显已经抬了头,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好像还尚存那么一点儿理智。
      “是的,我刚刚知道的,莱茵。”我闭上眼,“我是个赔偿品,我的家族跟人鱼有一些纠葛。也许莎卡拉尓没有告诉你,但她肯定是知情的。你从监视器里看到的我的行为都是因为我被蛊惑了,那条野兽的身上有某种……”我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就好像在说着违心的话般吐词艰难,“蛊惑了。”
      我的心脏紧缩起来,就好像一只小兽蜷起它的身体以示抗议,但我只能说下去,因为我知道这样可以争取到莱茵的怜悯,让他不至于现在就把我剥皮拆骨的吞下肚去。我实在太蠢了,竟然没顾上监视器的镜头与阿伽雷斯过分贴近,我没有想到莱茵对我的征服欲有多强烈。
      “假如你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喜欢的话……”我挤出这个词的时候着实有点作呕,但我忍住了。
      假如莱茵对我的“感情”被称为喜欢的话,这一定是天底下最可怕最极端的喜欢,因为我还清楚地记得他是怎样将我推下那艘皮艇,将我抛在人鱼群的海峡之中,就像丢下一颗阻止他们前进的绊脚石,可当他发现我还活着的时候,又因求而不得而变得疯狂,就像纳粹们追逐他们遥不可及的终极梦想般狂热而变态。
      我印象中那个风趣随和的导师只是他的一张皮,而他的骨子里的确是个纳粹,一个彻彻底底的恐怖主义者。
      “停止折磨我……莱茵,为我的朋友找个医生,我将一辈子感谢你。真的,他快死了。”
      我想起达文希那颤抖的眼皮,一股心酸的热流不禁冲上鼻腔,使我的声音有点嘶哑。
      “感谢……”莱茵重复着这个字眼,低低地笑起来,他的手指嵌进我的头发里,展开梳起我凌乱的刘海,又轻轻抓住,使我不得不面贴面与他对视,“我不想要你的感谢,德萨罗,我想要一个机会,既然你说你对那只怪物没有感情的话,你就可以接纳我的,是不是?”
      “假如你给我一个接纳你的理由的话。医生,莱茵。”我红着眼睛,嘶哑地强调道。他含着酒气的嘴唇几乎挨着我的鼻尖,令我几欲窒息。
      “先让我尝尝你的味道吧,我忍得太久了。”他闭上眼,双手像捧着玻璃似的捧着我的头,嘴唇吻上我的耳垂,我甚至没有精力感到恶心,因为双臂被垂吊的疼痛因他头颅的重量而加剧,我的胳膊就快要脱臼了,因为我听到骨头发出了轻微的咯咯声。
      他在我耳边轻轻地叹息着:“你为什么要是个俄罗斯人呢?假如你是个德国人该多好。德萨罗,你是我在这肮脏、复杂、见不得光的战场中遇到的最纯粹的存在……”他顿了顿,抚摩着我的脊背,“你不知道你第一次跟我去坎特博洞穴考察的时候,那种认真勇敢的劲头迷人极了,我无法想像你就那么纵身跳进去,然后创造了一个奇迹。还有许多次,你都让我刮目相看,让我为之惊叹,所以我逐渐明白,即使我是你的导师,也没法掌控你,没有任何人能限制你的执着的冲劲和野心,你追逐梦想的姿态是日耳曼人最钦佩的。莎卡拉尓说得对,你就好像是一只美丽的飞蛾,让人忍不住想把振翅高飞的你紧紧抓住……”
      他吸了口气,近乎陶醉地笑起来:“否则你就飞了,飞得叫人一辈子都追不上。”
      “你不是抓住我……”我手铐里的手腕在微微颤抖着,冰冷的金属磨得刺疼无比,“你是想拆掉我的翅膀,让我变成一条飞不起来的虫,在你的手掌里可怜地蠕动,祈求你的怜悯和垂爱。你享受那种感觉不是吗?莱茵,这就是你想对我做的。别把你自己……形容得那么深情。”
      我侧头逼视着他,眼神锐利得像钉子一样,“来吧,你想要毁了我,那么就做吧,你将永远看不见你想抓住的那只飞蛾。或者……你可以试试,让我有一个感激你的理由。”

      莱茵怔了怔,他的眼珠上像蒙了一层蛛网般晦暗不清,我看得出来他酒劲发作得更加厉害了,他的脑子有点不清醒了,心里有些动摇了。
      这个时候我真为他对我不止是单纯的□□而感到侥幸,其实假使他是清醒的,他也许不会真的对我干什么,只是仅仅靠力量使我屈服会让他感到极其不甘,因为那样证明他还战胜不了一只野兽的荷尔蒙。莱茵根本是个征伐者,想要我彻彻底底地向他顺服,爱恋并崇拜他,只是那压根是见鬼的一个梦。
      “我会为你的朋友找来医生,会让他得到最好的救治……但是,德萨罗,”莱茵粗重地吐息,他的手捻着我耳垂把玩,“答应我,在基地完成建设后,跟我一起回德国,入德国籍,跟我结婚。并且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再接近那条人鱼,你能做到吗?”
      “结婚?”我错愕地僵住了嘴巴。纳粹在二战期间对同性恋的迫害骇人听闻,这个家伙居然在跟我开这种可怕的玩笑,谢天谢地现在不是二战期间,否则我一定会被他害进集中营那样可怕的地方!
      “是的,结婚,我们现在可不像你们俄罗斯一样限制同性恋,尽管现在还没合法,但是将来会……”他梦呓地喃喃着,有些激动地陷入了自己的臆想,“我都等不及让你成为我的小新郎了,德萨罗,你也回不去了,你的学籍和户口档案被我托人秘密地注销了,你不再是一个俄罗斯人了,你是个无国籍人,会慢慢地,慢慢地,一年一年地被遗忘掉。”
      我如遭重锤地愣在当场,思维转动了半天才慢慢意识到这件可怕的事实,莱茵夺走了我在大学继续学习下去的机会,他摧毁了我的梦想,抹去了我的存在证明,把我从俄罗斯连根拔起,变成了一只无法降落的无脚鸟,好被他做成一只风筝牵着走。
      “不……不,不!你干了什么,你凭什么这样做!你这只疯狗,疯狗!我要宰了你!”
      我歇斯底里地踢踹着他,却被他紧紧抱着双腿,双臂的剧痛使我使不上力气,哐当作响的铁链撞击声犹如爆炸般刺激着我的耳膜,使我大脑嗡嗡作响,眩晕一片中我听见莱茵不断的追问着:“你答应我吗,德萨罗?我爱你,爱得快要疯了!”
      “滚开,你这狗杂种,你这个比狗屎还不如的东西,疯子!”我无力地大骂着,极力维持的冷静顷刻间土崩瓦解,当莱茵颤抖着去解我的裤腰带时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然而就在他脱下我的裤子的一刻,我突然听见一阵杂乱的电流声响了起来,这使我浑身一抖,骤然屏住了呼吸。
      “莱茵,呼叫莱茵!”莎卡拉尓的声音从他的衣兜里响了起来,天知道我第一次觉得她那女鬼的声音如同天籁,“把德萨罗带来,这只人鱼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发了疯,我命令你现在就把他带来,停止审讯!”
      “看来对于你的条件,你的上司让我暂时没法答应。”
      我的声带发着抖。

      托莎卡拉尓的福,我侥幸地从莱茵的魔爪中脱离,在被重新送回底舱时不禁产生了一种如获大赦之感,双腿都有些发软,犹如踩在虚空中飘飘忽忽,神智也如虚浮天外,满脑子都在回想着我温暖的家、我父母的饭菜、在大学里度过的激动人心的岁月、我亲爱的同学和老师,那些都将成为一场梦,宛如碎成粉尘消散风中。
      我的魂魄如同被从体内抽出来,心里空落落的一片,躯壳脆得像一层冰面,走起来能听见裂开的声响。
      我一语不发地被带到莎卡拉尓面前,她冷淡地扫过我手腕上的勒痕,拿出钥匙为我打开,轻描淡写地说道:“刚才我在监视器里看见这只人鱼在自残,劳烦你好好安抚他的情绪,小德萨罗,还有,你需要给他喂食,他拒绝吃任何东西。我们得保证他活着。”
      说完她递给我一个装满沙丁鱼的小桶,冲我虚假地一笑。
      我沉默着把它接了过来,又沉默地踏进舱门里。待视线随着舱门关闭而清晰起来后,我才反应到莎卡拉尓说的那个词——阿伽雷斯在自残。
      在看清他的模样的时候我手哆嗦了一下,桶差点掉到地上。他的手腕不再像之前那样被悬吊在头的两侧,还是降到了肩膀,锁链竟被他拉扯得从顶上的金属齿轮里脱了轨,而他的双手手腕上被卡出了几道深深的凹陷进去的白色伤痕,他的皮肉外翻着,蓝色的血液凝结得像如同两幅腕套般,厚厚地积压在手铐之间。
      “Desharow……”他的眼睛在斑驳的发丝里紧锁住了我,手连带着锁链又狠狠挣动了一下,“Come……我……”他生涩地吐着俄罗斯音节,似乎竭力想表达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组词造句。
      我忽然意识到他是因为听见了我和莱茵的全部对话,是想借助自残挣脱出去,这个念头趋势我朝着水里趔趄了两步,失魂落魄地环住了他健壮的身躯,手陷入他浓密的的发丝里紧紧抓住,又闭着眼埋在他的颈项,鼻子深深嗅着他的气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Chapter 33 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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