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人间四月天 ...
-
那年开春的时候崔求成病了一场。开始他自己都没怎么在意，反倒是槙岛先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你看上去有点没精神？
崔身体很强壮，所以风寒之类的小毛病从来都是捱一下就过去了，这次也是，他想着等夜里回自己店里去蒙头睡一觉就好。谁知程序调整的比预想要慢，完成时已经到了晚上，两人一起吃了饭，站起来的时候崔求成感到一阵头重脚轻。
“旦那，今晚我回店里去。”
“为什么？”青年扬起眉毛。
“抱歉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我回去歇歇，也免得传染了您。等状态好了再来听您差遣。”
“我说，求成，你在担心什么？”
槙岛一贯的单刀直入作风，崔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既然不舒服，还要这么晚回店里去？在这里休息明明比较好。是不愿意让我看到你生病的样子吗？还是你觉得我会嫌麻烦？”
“并不是……”
“那就住下来。”槙岛说。
到半夜，竟然发起了高烧。崔尽量不想弄出什么动静，但急促的呼吸声还是马上被对方注意到了。怪只怪槙岛圣护睡得晚，这个点钟还靠在枕头上看书。
床头灯的光柱朝他这边倾斜过来，但没有直接照到他脸上。“你还好吧？”
“旦那，我可能得吃点药。”
说话的时候崔觉得上下牙齿在打颤。他忍住晕眩艰难地坐起来，注意到槙岛正仔细地盯着他看，于是把脸扭向另一边，掀开被子。
“我去拿吧。唔……药放在哪？”
被子被重新盖回他身上，他听见槙岛从床的另一头下地，光着脚底踩到木地板上发出很轻的声音。男人力不从心地揉着额头。
“里屋橱柜的靠墙数第二格。还有，您别光着脚走来走去，先把拖鞋穿好。”
槙岛靸上拖鞋，从卧室里出去了。崔倒回枕头上，心里五味杂陈。槙岛之前说的对，他确实不想这样乱蓬蓬地散发着生病气味和槙岛睡在同一张床上。他的萎顿和虚弱必定被槙岛尽收眼底。崔隐约害怕着知道对方的感觉，虽然这样说有点幼稚，但他不希望在槙岛面前暴露自己不中用的样子。
被舍弃或被杀掉，崔求成并不恐惧，唯独不想看到的是槙岛对自己失望的样子。崔见识过，当槙岛对游戏的玩具感到厌倦或失望时，总会露出那种无限冰冷的眼神。那种神情，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出现在旦那的脸上。再说，他也完全无法想象槙岛圣护照顾别人的模样。槙岛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贵族气息，虽不至于盛气凌人，但看上去总是不知疾苦。在和槙岛近距离交往之后，崔才慢慢知道这个青年并非如外貌一样养尊处优，在有些方面甚至惊人地简约，可他还是觉得槙岛像活在云端上的人。
槙岛去了好一会。崔一边在被子下打着寒战一边继续胡思乱想。他想起平时收纳物品都是自己来做的，旦那会不会是找不到？要不还是自己起床去看看吧？莫非旦那另有打算？早知道还是应该……正在这时，卧室门开了。
崔一扭头，“诶？！”
槙岛的上半身完全被巨大的一堆被褥给挡住了。除此之外，槙岛两只手里也抓满了东西：一个冰袋，一大瓶水，一套茶具，一袋药，一支体温计，不知怎的还有一本书……崔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移动要塞晃悠着走进来。
“槙岛桑，您干嘛一下子拿这么多东西过来……”
青年把双臂之间抱着的被子噗地一声倒在大床上。“我的腕力很强。”
“不是这个问题吧？”
“要是有哆啦a梦的口袋就方便了。”
看样子，槙岛似乎是把需要用的一次性全部清点好了。崔求成欠起身，自己喝了药片，又盖了几层被，把冰袋压到前额。槙岛已经重新靠回另一边的枕头上，打开了书。
“作为助眠，我来给你读诗吧。刚刚去书库挑了一本韩国的诗集。”
崔觉得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柔软。他微微侧了侧脸，槙岛斜靠着床头，捧着书的指缝在灯下显出半透明的粉红色。
“让你费心了啊，槙岛旦那。”
“没什么，”青年面带笑意，眸子平淡而轻松。“快点好起来哦，求成。我可只有你啊。”
槙岛开始轻声细语地读那些诗行，注意力很快离开了崔求成。崔安静地做一个听众，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槙岛翕动的嘴唇。偶尔，槙岛会停下来，询问他诗句中出现的韩国地名，或者发表几句自己的点评。青年时而因为读到一个喜欢的句子而无意识浮起微笑，时而沉思地重复着两三个词语。并不是在为我而劳烦，已经完全沉浸到自己的阅读里去了吧——崔这样想着，反而安心起来。
“那年冬天过后就是夏天
我们和没有春天的逻辑斗争，和似是而非
的学说斗争，春天还是没有来……”
他的旦那念到。我可只有你啊。崔求成不会告诉任何人，那简单的几个字让他的全身发生了怎样长久的震颤。即使这是谎言，他也打算去相信。他在心里把同样的句子还给槙岛圣护。眼皮像灌铅一样沉重，但崔努力不让自己睡着，还想再听一会槙岛的声音。
槙岛念了很久才发现崔早就睡着了。作为看护，他确实不算很上心。冰袋已经从额头滑了下来，崔盖着厚重的被子像座小山，表情却像个婴儿似的睡在他面前。槙岛爬起来喝了口水，也觉得有点困了，瞅瞅窗外，后半夜的天色已经开始变浅。
他关了灯躺到崔身边，屋子里变成了一汪深蓝。槙岛看着眼前被子高高鼓起的轮廓，想象着在那下面男人宽大厚实的身体。他经常看书到很晚，早上又很早醒来，所以时常像这样躺在枕头上观察崔求成的睡脸或者背影。
青年把手从被子缝里钻进去，摸了摸对方热乎乎的皮肤。好像烧退了一点。槙岛缩回手来，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崔求成经常有让他觉得想笑的时候，并非崔举止可笑，只是看着他就单纯地想要笑起来，槙岛很喜欢这样的崔，也很喜欢这样的心情。此刻他觉得崔像某种大只的野生动物，生病受伤的时候就想独自躲起来等待痊愈。自己这样把他留下，也许也是强人所难了。
“是不是最近把他用得太狠了？”
自己身边只有这个人。对崔说了这句话，槙岛自己其实也感到一丝惊讶，因为意识到了这个事实。但即使被看做谎言，他也不准备去辩解。
如果没有了崔求成，肯定会很麻烦，很困扰。但具体是怎样的麻烦和困扰？槙岛眼下还没有去想过。他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心里想着刚才读过的诗。也许明年的冬天过了就是夏天，也许明年春天就忽然不见了。但今年春天还在，槙岛想，崔要是快点好起来的话，两个人还可以一起去上野看看樱花。
FIN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人间四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