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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一千零一页19 写在水上的约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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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护一个人在医院大楼里穿行,最后在一条走廊前停住了。有两个护士正站在某间监控病房的窗外交头接耳,看见圣护,她们显得有些吃惊。圣护没有理会护士的目光,走过去扒着窗台向里瞅了瞅。
“喂,你这孩子——”
“我可以进去和他说几句话吗?”小孩抬起头来,露出恳切请求的表情。假如崔求成或者常守朱在旁边的话,一定会为他的高超演技感到惊叹。不过护士们并不了解圣护的这种本事。
“这……好吧,不过你要小心哦,因为他已经抓伤了好几位医护人员了,还有两次试图逃跑……”
“嗯,谢谢。”圣护乖巧地答道,看着门在面前被打开一道缝。
这是藤间的病房。
和其他孩子相反,藤间幸三郎的精神状况在泉宫寺一案之后反而恶化了。袭击了佐佐山、被后来赶到的征陆等人制伏后,他便陷入了间歇性的歇斯底里发作当中。严重时,医生不得不给他注射镇静剂。为了确保他不再做出伤人或者自我伤害的行为,医院收走了他身上乃至病房里所有可能用于攻击的东西,并且在病房四壁都围上了软垫。
藤间坐在床上,门口的响动让他转过脸来。也许是因为几天来的折腾疲惫,藤间的表情显得十分漠然。即便如此,在看到来人的时候,泪痣男孩还是稍稍动了下嘴角。
“圣护君。”
圣护没有马上说话,在他后方,两个护士透过玻璃窗紧张地盯着他们。
“你是来——”藤间停顿了一会,然后有些惨淡地笑了。“是来观察我的,一定是这样吧,你总是这样的。那次打伞时你也说过……”
他朝圣护转过身子,将两只光着的脚从床沿垂下来,仍然带着冷然的笑意,坐在那望着圣护。
“所以,圣护君现在要对我说什么?”
“藤间幸三郎……”
银发男孩把双手放到衣袋里,脸上和平日无二致,既没有怜悯也看不出其他的感情,然而罕见地念了对方的名字。“现在的你对外界似乎很抵触。你打算之后也一直这样抵抗下去么?”
“谁知道呢,”藤间仰了仰脖子,晃悠着双腿。“要是我老发疯,大人们是不会放我出去的吧。不过,还好没有让圣护君看见我发疯时难看的样子。”
“以前人们都觉得你是疯子,不相信你的话;现在你的话得到相信,你却反而真的发疯了。这可真是……”
“因为!!”藤间突然放大了音量,他猛地从床上跳下来,让窗外的护士顿时陷入了临战状态。“因为他们把她带走了!!!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终于又找到她……可是那些人却!!!”他声音发颤,攥紧双拳向圣护走近。“重要的东西被夺走的滋味,圣护君你是不知道的吧?”
圣护没有后退。
“确实不知道。但是,我和你们是一样的——这句话是你告诉我的。”他望着对面和自己年龄相仿的、情绪濒临爆发的男孩。“我喜欢观看别人,但是我更喜欢人生这场游戏……所以我认为现在应该先让自己活下去。不是吗?”
他把手从衣袋拿了出来,将手里的什么东西递向藤间。
“今天来只是为了把这个给你。”
藤间迟疑地看着他,然后伸手接了过来。那是一页从书上撕下来的纸片。
男孩展开对折,忽然愣住了。
“泉宫寺先生死了,”圣护说,“公馆地上地下的一切都会被清空的。恐怕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因为那里的秘密大概不可能被允许留下痕迹。所以我想应该把这个留下给你。在我撕下这页书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你正在地下经历着什么,我只是想到——应该让你知道,过去的一切并不是一场幻觉,而这就是你不曾发疯的证据……也许现在你只需要向自己证明这一点。”
圣护往病房门口走去,要打开门时又停住了脚步。
“现在你拥有自己的生日了,藤间君。”他轻声说,“虽然提前了一点……祝你生日快乐。”
他离开了。泪痣男孩呆站在病房中央,低头看着那张纸片。上面写着一些奇怪难懂的宗教语言,还画了一张图,下面的文字是:“与耶稣同日出生的双子,女孩将成为献祭,先知会因此诞生”。旁边手写着两行小字:“XX年12月25日生,藤间幸三郎&藤间XX,母亲是……”许久,他才听见了自己的哭泣。
***
这天晚上,崔求成躺在病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脑子里仍然塞满了关于今后的各种事情。下一份工作目前还没有着落,不过这并不是唯一要紧的事。泉宫寺的案子还有一些令他感到不安的地方,但是就算再想破脑袋也……
而且,如果不是为了圣护,他实在不想再凭一己之力去撞这座水面下的冰山了。
因为思考了很久,所以睡着时应该时间不早。秋夜里已经寒意分明,在睡梦中,崔感到有什么发凉的东西拱进了自己的怀里,于是他迷迷糊糊地抬起手臂想把被子裹严实点,手指没拽到被角,却摸到了一缕软绒绒的东西。崔低头收了收臂弯,结果立马吓得完全醒了过来。
“哇啊!!!”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弹,他差点从病床上掉了下去。“旦、旦那?!!”
一只小手蹭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动作之迅猛堪比杀手。
“嘘……如果被巡查的护士发现了,求成你会被当成变态的。”
“我——”崔求成顿时觉得天底下简直没有比自己更冤的人了,白天常守朱还说什么避嫌?我特么倒是想避啊??明明屡次被X骚扰的是我才对吧!?他又想起了带圣护住温泉旅馆那晚的经历。
“旦那……”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盯着圣护几乎隐匿在黑暗中的轮廓。偷袭了他被窝的小家伙就堂而皇之地挤坐在他旁边,身上还带着微微的凉气。崔捞过被子给他裹上:“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必担心,我很小心,没有人看见我。”
“不是说这个——会感冒的哦?”福利院离医院距离并不近,崔不知道圣护是如何躲开大人们的视线溜出来,又独自一人在夜晚的街道上行走了多久。“再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唉唉,算了……”他太了解圣护的任性。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崔赶紧躺回枕头上,同时让圣护靠在自己胸口,侧过身拉上被子藏好他。还好护士没进来。回过神,崔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把圣护抱在怀里的姿势。
明天起来肩膀恐怕会酸得很,男人无可奈何地想着,用手拢了拢圣护的后背。被窝里的温度逐渐驱除小孩衣服上的冷意,然后,崔求成感到圣护开始如同一只小怀炉般发出暖和的气息。
“所以,到底跑到这里来找我做什么啊……”
“我想和求成一起睡。”
“——我应该用手机把你的话录下来,旦那。作为我不是怪叔叔的证据。”崔哀叹道,“可惜我的手机被子弹打爆了……”幸好之前有把里面存的照片备份到电脑里。
圣护的脑袋靠在他下颌动了动,呼气吹在他领口上,让他有点发痒。
“真的有人怀疑求成了吗?”
“……”崔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把理事长和朱的话告诉这孩子。他庆幸病房里关着灯,圣护没法观察他的表情。“没有啊,不过要是老被旦那你这样整的话,我觉得悬。”
“那,求成不喜欢我这样做吗?”
这句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失落。崔立刻不再庆幸房间关着灯了,因为他也同样没法观察圣护的表情。“并没有不喜欢,只是常常被吓一跳罢了……”男人安慰地摸了摸圣护的头发。既然都来了,总不能把小家伙撵回去。“可是,今后要是我不在,你就得适应自己睡才行啊。”
“今后你要离开这里吗?”
为什么这孩子的问题总是如此难以回答……崔停了停。“特教班解散之后,我在西比拉学园的工作就结束了,之后我可能会到别处去工作。好了,已经大半夜了,今天要老实睡觉哦?”
圣护没有再继续话题。
“嗯,那么我来给求成讲睡前故事吧。”
“诶?”
“之前有一次我说过的,有机会要给你读睡前故事。”
“旦那……我真感动,不过这么暗,你要怎么读书——书呢?”
“没关系,书的内容我都背下来了。”
崔忍住向护士呼救的冲动。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
他只好逆来顺受地闭上眼睛。然而当圣护的声音像悄悄话一样传来时,不可思议地,崔求成感到一阵散遍全身的安定。圣护的语言仿佛有魔力般,透过他的耳膜,令他放松下来。
“兔子先生,这事就请你放一百个心吧,乌龟说……”
出乎意料,圣护没有给他背诵什么长篇大论的著作,而是讲述着一些很浅显的童话故事。那些故事,有些是崔求成隐约觉得熟悉的,似乎在他暗淡的童年时代也曾经听过。那是古老的、跨越时间和国界的故事,让他忽而想起儿时的自己,还有亲人模糊的面影。原来从前的日子并不完全是白过了啊,原来在肮脏和贫困中也是有快乐的,有些记忆仍像夜晚的灯一样微弱闪光。
双人份的暖意,渐渐让崔的脑子变得不那么受控制。圣护的故事慢慢变成了背景音,意思不再清晰。因此,当圣护说这句话时,他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
“等我长大了,是不是就可以和求成在一起了?”
“唔?嗯……”
“……”圣护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了晚安。房间恢复了平静,过了几分钟,崔的大脑才转了过来。
“旦那?”他睁开眼试着唤了一声,但是圣护没有回答,似乎已经睡着了。崔这才想到,圣护跑了很远的路过来,大概也累了。
他重新把被子掖了掖,感到圣护枕在他怀里微微蜷着身子,如同找到了冬眠洞穴的小动物。崔搂着他,谛听着病房里一片寂然,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长大了,还希望和我在一起……吗?
等你长大了,我也就变成大叔了吧……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我多半会先于你老去,先于你很长时间迎接死亡。这些,你还没有想过吧?
小孩子对长大的期许,总会随着一年一岁而变化,你会遇到更多的人,面对更多的事,到那时,你大概就会忘了刚才的那句话吧。对不起,旦那,唯有这一回,我实在不敢相信你啊。
***
这个学期剩下的日子,似乎就像沙漏里的沙子一样飞快地不见了。尽管崔求成将每一天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刻都认真地放进记忆,他还是不由得感受到一年是多么短暂。此间,崔尝试着向有关机构提出了收养圣护的申请,并意料之中地收到了拒绝告知。他的履历和现有资格无法通过繁琐的审查。想到圣护可能要继续留在福利院里长大,崔求成多少有些不放心,不过他在心里承认,圣护和其他小孩子一起生活或许比起被其他家庭领养要让他感觉好些。
住院的几个孩子都顺利痊愈回到了学校,包括藤间。和圣护见面之后,藤间的情绪一度崩溃,然后终于开始恢复正常,此后再也没有发作过。某天傍晚,崔求成在整理教室的时候,发现后墙上贴着的十二月份彩色纸花上,不知何时填上了藤间的生日。
滕秀星和藤间都在12月过生日,因此朱决定搞一次小型晚会。六个孩子各尽其能把教室装饰起来,许久不见的兴奋气氛弥漫在走廊里。现在能够被邀请的家长只有璃华子的父亲和御堂的家人了,不过孩子们可以自由地邀请常规班的朋友来参加,所以狡啮、宜野座和其他一些小孩都过来应援,征陆智己也被请了过来。此外,青柳、唐之杜等一些学校老师也被朱拉来当观众。
“你可真行,”校医唐之杜摇着头对朱笑道,“这个班的故事都可以写成小说了……”
朱抿着嘴微笑。她的策划中还有着更深一层意义:因为来年春天,这几个孩子就要安插到普通班级里去了,朱希望能让他们未来的班主任提前对孩子们有所了解。
晚会的内容不外乎是唱歌、朗诵、智力抢答之类的,但是每次看到小鬼们像召开议会一样为排演节目而比划吵嚷的样子,崔求成还是会意识到这些小小的活动对他们有多么重要。所以当圣护坐在副驾驶座对他说话的时候,崔十分留心。
“是吗,要演舞台剧啊……旦那演什么角色?”
“哆啦A梦。”圣护认真地说。“本来他们让我演小杉的,因为小杉是最博学的,但是哆啦A梦的台词最多。”
崔求成哈哈大笑。
“当上主角了啊!恭喜~”这样说着,他便有了主意。下班回家之后,崔在网上找到了一家服装订做店。一周之后的某天,趁着其他人没在教室的时候,他将一套新衣服递给了圣护。
“穿穿看合适吗?”
圣护展开衣服的时候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为了演出,崔给圣护订做了一套哆啦A梦套装,上身是浅蓝底色的套头衫,有连衣帽,领口有铃铛图案,前襟和哆啦A梦的肚皮是一样的白色,下面还有个半圆形的口袋。
圣护立刻心领神会,动手套上衣裳,然后把帽子拉起来盖在头顶,在崔的面前转了两个身。
“太完美了。”崔忍不住为自己的设计而得意起来。这只小哆啦A梦看起来实在萌度爆表,虽然比原版要苗条了太多。小孩伸过双手,让崔给他挽了挽袖口,驼绒摸起来十分暖和。“就是稍微有点大呢。”
“这样你就可以穿久一点了,平时也可以穿的哦。”
“谢谢你,求成。” 圣护看起来的确很开心,眼睛光彩熠熠——好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样开心了。
果不其然,在晚会的那天,圣护的衣裳变成了舞台上的焦点。教室里好像从来没有装得这么满过,崔求成帮忙准备的点心供不应求。佐佐山和縢秀星的漫才大受欢迎,狡啮和圣护则因为在抢答比赛中拿到绝大部分奖品而引起了其他小孩的抗议。舞台剧更是花絮迭出,御堂(爸爸)忘了好几回台词,朱(妈妈)不得不一个劲在边上提醒;佐佐山(胖虎)和滕(小夫)欺负起人来分外起劲,而璃华子(静香)更是完全颠覆了角色设定变成了嘲讽系,结果藤间(大雄)忍不住反击起来,险些忘了回去找圣护解围这回事。所以,当穿着哆啦a梦装束的圣护一边叹着气一边说着“真是拿你没办法”、自己走上场的时候,观众们发出了一阵爆笑。崔站在后排负责录像,他的镜头追随着圣护淡定又正经的表演,周遭食物的香气、教室里的暖气还有一张张脸上充满的节日气氛,这一切来之不易的东西,让他陷入梦幻的沉醉。
随后,他感到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胳膊。是青柳璃彩。“禾生理事长在外面,叫你过去一下。”她说。
***
崔将DV交给她,然后从教室后门悄悄走了出去。他看见理事长站在走廊里,墙上挂着的一串串彩色小灯泡的光映在她的眼镜片上。
“抱歉在这种时候叫你出来。崔先生,你想喝杯茶吗?”
“随便您。”崔等着她找自己已经很久了,并不意外。他跟着禾生走出了特教班的教学楼,才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两人穿过安静的校园。这是周五的晚上,常规班已经放学,大部分教师也回家了,因此学校显得空荡荡的。他们一前一后穿过中庭,上楼去了理事长的办公室。禾生像上次一样,给崔求成冲了热茶递过来。
“关于特教班在下学期的安排,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听听崔先生对自己之后有何打算。”
崔笑了笑。
“我么,能避免变成无业游民就好了。大概会四处闯闯、努力养活自己,先混得像样点吧。”
“哦?”禾生抬起眼睛。“我听说你提交过收养圣护的申请。那个孩子,你不打算再管了吗?”
“您果然消息很灵通。”崔晃着茶杯。“泉宫寺公馆那一晚也是,听说您和学校的人到得比警察还快……”
“因为我和几位老师住得比较近而已。”禾生盯着他,“先生,你似乎话中有话。”
“我其实一直在纳闷,泉宫寺丰久到底是怎么死的……您也知道,警方虽然公布了调查结果,也证实了泉宫寺财团的黑幕,却将泉宫寺的死判定为他用猎枪自杀。可是我总觉得这不是真相。”
“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那个老爷子不像是会自杀的人……要他性命的也许另有其人。但我也想到了,在停电那时,凶手要顺便抹杀我明明是易如反掌的。”崔喝了一口茶,继续说下去。“我没看见凶手是谁,也不打算继续当侦探追下去,因为,与其说我现在是命大活着,不如说是有人想让我活着,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我可不想再不知好歹,为多余的好奇心白白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观察着理事长的神色,知道对方也同样再观察他。对于他的话,禾生没有露出多少惊讶。
“你确实很聪明,崔先生。”
“过奖了。”
禾生微微一笑。“那么回到正题上来……既然你对于来年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就放心了。我想你的选择应该不会受到干涉——只要你如你刚才说的那样明智行事。”
“本来我也不是什么野心勃勃或者正义感爆棚的家伙,”崔想起对付泉宫寺时,滕秀星协助自己引开敌人。“让小孩子去打头阵冒险,我大概也是个差劲的大人吧……”他放下茶托,重新望向理事长。“我迄今为止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圣护好起来,这一年也给您和学校添了不少麻烦,真是抱歉。离开学校之后,我想要去别处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业了,可是我希望您能保证圣护拥有正常的成长环境,不会再让他卷入泉宫寺那样的事件!”
“……没有人能够保证未来。”禾生淡淡地说。“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那孩子不胡作非为,他就不会有事的。”
她示意崔求成可以离开了。男人踏着薄雪走回特教班的教学楼,一路上想着刚刚和禾生达成的约定。曾经,他也对船原雪的父亲做过一个约定。“失约者吞下千根针”,想到这句童谣,崔不禁停下脚步,抬头仰望黑洞洞的天空。冷丝丝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
附:西比拉学园-特殊教育班
姓名年龄生日学校鉴定
佐佐山光留-10-3.26-可转入常规班
縢秀星-8-12.3-可转入常规班
御堂将刚-9-6.14-可转入常规班
王陵璃华子-7-10.7-可转入常规班
藤间幸三郎-8-12.25-可转入常规班
槙岛圣护-?-?-可转入常规班
校车出发的时候,夜已经浓了。雪积了白花花一层,这又让孩子们兴奋了一阵,朱费了些力气才让男孩子停止了玩雪。因为璃华子和御堂都直接由家长接回去了,所以她和崔负责送剩下的四个孩子回到福利院去。
“我心里想着一件很着急的事情,就跑得快了!”
滕像喝醉了酒似的脸蛋红扑扑,仍在不停闲地讲着胡话,他和佐佐山高唱着圣诞歌,藤间坐在一边困倦而安静。朱看着他们在车座上坐成一排摇摇晃晃,又转头望向窗外飘飞的雪花。我们无法一直再维护你们了,也不能帮助你们永远不走错路,但还是希望,希望你们能不再伤害别人,不再放弃自己——这些话,说出口或许会叫人难为情吧。于是她只是靠在窗边面色温柔地陪着他们。
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崔求成和圣护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圣护在晚会上玩得很尽兴,此刻满足地望着刮雨器在玻璃上来回扫动。崔打着方向盘,“旦那演的哆啦A梦很棒哦,有种奇妙的犀利感。”
“我最喜欢哆啦A梦了。”圣护用手拨弄着安全带,笑得像个普通小孩一样,“其实我觉得求成来演哆啦A梦很合适。”
“诶诶,我吗?!”
“嗯,因为你和哆啦A梦很像,我希望的事,你总是能让它们实现。”
崔一扭头,发现圣护也在望着自己。
可是我并不是万能的啊……这时,崔求成发现目的地已经近在眼前了。离开泉宫寺家之后,他单独接送圣护的那段路程便没有了。这仅仅是众多变化当中的一个,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们还要面对持续变化下去的世界。
他停下车,朱先打开后门,后座上的三个男孩便跳下车去踩雪。崔帮圣护解掉安全带,戴上连衣帽然后缠裹围巾。有什么像海浪一样涌到胸口,又一次次退缩回去,崔犹豫着,直到圣护打开了侧门。外面的寒冷直扑而入。
“旦那!”
圣护已经朝雪地里走出去,闻言转回脸来。大雪在他背后无声地下降。
“上次你去医院那晚上对我说的话,”崔求成说,不去在意自己可笑的庄重。“只要你能好好地长大,我是说,假如你到那时候还是那样希望着,我就一定——”
他没有说完,可是圣护懂了。
“——像哆啦A梦那样,不管多久,多远,多困难,都会回到我身边?”
“嗯。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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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少年坐在咖啡店的窗边,合上了手里的《一九八四》。他身材修长,穿着附近高中的制服,明媚的阳光顺着他银色的头发流下来。他闭上眼睛稍微在那里又坐了一会,仿佛看了很久的书令眼睛有些累,又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然后,面前桌上的手机轻声震动了一下。少年睁开眼睛,接起电话,随即露出了舒展的笑容。
他站起身来,扔下书本到街上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