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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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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老师的实验室待了十一天。
第一天,我躲在柜子里。
老师没有来。
第二天,我蹲进装着福尔马林的缸里。
老师没有来。
第三天,我把缸倒扣,依然蹲进缸里。
老师没有来。
第四天,我躺在台子上,一副待解剖的姿态。
老师没有来。
第五天,我脱光了衣服躺在台子上,眼睛都闭上了。
老师没有来。
第六天,我穿好衣服,站在窗前凝望。
老师没有来。
第七天,我站在门口,我想,老师一来,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
老师没有来。
第八天,我站在了门后,我要吓老师一跳。
老师没有来。
第九天。
老师没有来。
第十天。
老师没有来。
第十一天,我站在门外,晒了一天的太阳。
老师依然没有来。
晚上,我离开了实验室。
老师大概永远也不会来了。
我顺着一条小道走啊走,走啊走,我慢腾腾的,离那个实验室越来越远……
我走到我曾经挖过的那个坑前,不知是谁,把我之前挖的坑填上了,连旁边的椅子腿都一并收走了。
我默默地叹了一口气,重新挖起坑来。
坑挖好了,就差往里塞尸体了。
我最后望一眼身后,确定不会再被扯后腿后,我便安然地躺进了坑里。
自己埋自己是一项技术活。
我总觉得我躺得太浅,于是就不停地往下拱,越拱越深。
终于,眼前变得漆黑一片,我睁着眼睛看那看不清的土。
像万万年以前那样,我再次充满哲思的思考。
我思考着,为什么我不会腐烂呢?
为什么我可以再生呢?
为什么我有心?可它还是会患病呢?
……
为什么,我会遇见老师呢?
……
我已经不再计较时间,就那么百无聊赖地躺着。
我甚至想,会不会有一天,我被挖出来,然后引起一场轰动。
就在所有人瞻仰我的时候,我缓缓地睁开眼……我不再是使人闻风丧胆的怪东西,而是一个奇迹。
一个死而复生的奇迹。
我正这么想着,竟然真的听到了动静。
是机器的动静。
动静越来越大,我渐渐躺不住了,我怀疑我会不会被刨了。
目测挖掘机的那个勺装不下我,要是被挖出去,那勺可能只够我身子的一半……
如果运气再衰一点,那勺直接给我来个对穿,舀着我把我抛向天际……
……好像蛮血腥的样子。
我思维很活跃,但我身体很肉,它执着地躺住不动。
就这样,不期然的,我重见天日了。
天成一线,悬挂头顶。
我禁不住感叹,这坑我挖得可真够深的啊……
不愧是我。
我的挖掘技术肯定远超当年那位前辈。
不过话说回来……
……开挖掘机的那位似乎也蛮拼的……
多大仇挖这么深?挖祖坟呢?
我脸上还盖着土呢,不过眼睛是露出来的。
我的胳膊腿儿依然掩在土里,但我的胸前腹部已经露面,所以只要不瞎,挖掘机就不该继续刨我。
我眯眼看着坑顶,站在那里的老师背着挖掘机举起手挥了一下,他身后传来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哥们你找个好地方埋了吧,总这么埋了又挖,挖了又埋,这谁遭得住啊?还有,你是咋埋这么深的?我36米加长臂都差点挖不出来……”
老师缓缓放下手,他看着我,慢动作地露出一个笑。
挖掘机突突突地离开了,听动静我还以为是拖拉机。
难道是36米加长臂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使挖掘机和拖拉机产生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一边看着老师一边思索。
老师也看着我,眼睛都不眨一下。
忽然间,老师纵身跳了下来。
……
……我天!
这个变态!
这可是比电线杆子还高的深坑啊……
怎么说跳就跳?
老师你问我的意见了吗?
你问我的膝盖骨的意见了吗?
我感觉膝盖已碎,脸色瞬间变成草纸色。
但显然老师不清楚我脸色微妙的变化,他只顾自己抿着嘴乐。
说实话,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让人怕怕的,眼圈跟熏制过了一样黑,顶着这样墨黑的眼圈,他一脸纸白地冲我笑。
他整个人都趴在我身上,脸贴着我的脸。
他声音闷闷地说:“我在家等了你十一天……”
“我等你来杀我……”
“可是你一直没来……”
“所以我来找你了……”
“呵……”
“……被我找到了。”
说完,他紧紧地抱着我,乐呵呵地晕了过去。
……
我该怎么办?
是吃了他还是吃了他或者是吃了他?
最后,我咧着嘴,弯着眼睛把他抱在怀里,仅凭一手一脚之力,从我自己挖得深坑里拱了出去……
我很忧愁,虽然我把老师从深坑里救出来了,可是他昏迷不醒。
我想到了好几个方案,但我又犯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选哪个比较好。
比如方案一:放在热水里泡泡……
方案二:放在冷水里泡泡……
方案三:放在福尔马林里泡泡……
方案四:埋在土里泡泡……
……
最后,我决定把他放在我怀里抱抱。
我很担心老师一睡不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从没想过如果他醒不来怎么办,也许我会抱着他的尸体回到坑里待着去。
可是随着年月过去,他腐烂了呢?
我就搂着他的骨架……
那要是他的骨架也没了呢?
我第一次抱怨起自己的不死不灭来……
我想了有一会儿这有的没的,唯一能做的却只能是搂着老师,近距离地看着他。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个童话,说是王子亲了睡美人,美人就会醒过来。
我看着眼前的美人,跃跃欲试起来。
我用手指在老师苍白的嘴唇上碰了碰,他那里干的厉害,都起皮了。
我舔舔唇,鬼鬼祟祟地贴了上去……
老师的嘴唇可真软,我一边舔还一边忐忑,我们现在好像是不同物种啊……我做这种有违生.殖的事,会不会遭雷劈呢?
我很怕雷的。
记得很久以前,我孤零零地走在深山老林里。
那时正是傍晚,天虽然没黑,但是乌云压顶,仿佛随时要把整座山压垮一样。
我挑了一棵非常粗壮的树,爬到树上使自己卡在一个树杈上,便自以为安全地发起呆来。
雨很快来临,瓢泼一样倾盆而下。
我把自己缩得不能再缩,但依然被浇得湿漉漉的。
天彻底黑的时候,雷电变得非常猛烈。
电光卷着火焰,从天空直劈地面。
我吓得不轻,更加抱紧那棵树。
结果我运气真得很衰,那雷似乎瞄准我一样,笔直地劈中我。
我一瞬间就被击懵了。
我感觉自己浑身一亮,连带整棵树都亮起来。
我差点直接被烧成了灰。
幸好我也算条汉子,忍着火辣的疼,我一边掉碳渣一边在空地上狂奔。
我身后留下一串漆黑的脚印,那都是我碳化的皮肉。
暴雨突至,雨水不仅冲淡了我的脚印,连带我整个人,也冲掉了一层皮。
等我跑不动了,我看着身前水坑里自己的倒影,就见我的脸上几乎皮肉不存。
再看身上,曾经的铮铮白骨,如今黑一块灰一块,想找到块好肉都不能,烤熟的肉倒是很有一些。
……这看起来是个很好的减肥法子,就是危险系数也太高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