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横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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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月亮已经开始升起。六道骸趴到教学楼的天台边上，眺望著从重叠的楼房之间无声无息出现的那轮淡金色圆月。五月初的风已经是这样和煦，下方遥遥的喧嚣被吹散，欢笑或呼喊声轻盈飞过他耳边。即使通过并非自己的躯壳，他此刻感受到的一切也如此真实。
这世界活著。我们乘在它匍匐的脊背上，随著它颠簸，听著它呼吸。
或许有一天也会被它从背上掀下去吧……男孩子把外套扔在一边，只穿那件迷彩的T恤衫，此刻比起人生规划来他更想简单地享受一下眼前。似乎是等得有些久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好慢啊……”
歪斜地伸开双手，骸眯缝著眼睛抻起懒腰。通向楼道的铁门吱呀一声，他的动作还没来得及收回，就此在来人的眼中定格成了一根风中的狗尾草。
委员长的视线扫过对方由於过分舒张而露出衣襟下摆的肚脐，眉梢习惯性向上挑起：“违反风纪，咬杀你哦！”受到训斥的家伙赶快挽回形象，垂下手煞有介事整理仪表，漂亮的双色眸子里却止不住地漾起了微笑。
“Kufufu……生日快乐，恭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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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总是这麽快就长大了吗？
泽田家光跟九代目这样感叹的时候後者哈哈大笑起来。“怎麽著，家光，突然明白了作为父亲的伤感？”
“想来也只是一转眼啊。”男人拍了拍膝盖，想起纲吉曾经偎依在这个高度，探著头，畏怯又好奇。现今那孩子已经要15岁了……“这些年，要是能再好好地看看他就好了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人生就是如此。”老人笑眯眯。“XANXAS刚被我从街上领回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个流著鼻涕、脸颊被风吹得通红的娃娃……”放下茶杯，首领咳嗽起来，半晌才接著道：“不过不管再怎麽长大，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眼里，孩子永远都是孩子。”
温热的风吹开窗帘，两个父亲彼此心有戚戚地对视著。
“自从XANXAS领著一群手下攻打总部，要把我拉下马的那次之後，我就一直在考虑，老一代究竟该怎麽放手退场？即使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讲，彭格列这个负担也并不轻松。”
“纲吉从来不是那种擅长一个人拼命的类型，作为家族的存在对於他应该也有成为力量和安慰的一面吧。”
九代目颜色浅褪的眼睛里闪动了一下。“不过，当年第八代首领向我交托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一件奇怪的事……”
家光从老人嘴里知道过不少彭格列的历史秘闻，凝聚起兴致来，却发现对方并非谈天说地的轻松神色。“是不好的事吗？”
“倒也不能简单地那样说。大概就是这点才最叫人奇怪……”
花白胡子颤了颤。八代那位女首领干练的面庞又浮现到眼前来，嗓音遥远带著浅浅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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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彭格列内部，似乎一直潜伏著某种不为人知的力量……不，这甚至算不上推测，只能说是我的一个感觉……
“从第二代形成首领和门外顾问相互制衡的体系之後，家族的大事决定权看似掌握在这两拨人手中，但在彭格列漫长的历史当中发生过很多次最终决策突然转向的情况。也就是说，原本看似大势已定，却在要拍板前夕发生一些事变，然後不知怎麽的就临头变了卦。
“最明显的一次是二战时期，当时家族中支持法西斯的狂热分子占据了主流，投向墨索里尼看上去是早晚的事情。然而几乎是一夜之间，主要干部全都认可了抽身自保的路线，正是这次突变的修正使彭格列避免了成为大战的炮灰……
“现在看来，这类力挽狂澜的修正在上百年间使家族躲开了很多风浪，得以壮大成今天的模样。但仔细去想的话，就会感到很诡异……硬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有什麽人在背後为这艘大船掌舵……看不见的幽灵一直在操纵著它……
“我们这一代是战後才上来的，近年来意大利和家族走势都相对平缓，所以我本人并没看到‘幽灵’出手的迹象。但我心底里始终抹不去这种不安。如果那样的‘幽灵’真的存在，那麽整个彭格列、还有我们，根本就是一直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玩偶而已！
“在任期间，我已经不著痕迹地采取了一些动作。对於家族中重要事项、关键人物的资料，都尽量缩小知情权，可能的话，也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初代目当年把彭格列指环拆分成两半，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这些话告诉你，是因为我即将退位、了无顾念。要小心啊，我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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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告诫著，把那个被称为‘罪’的传世遗物交到我手里。我能确定当时只有我们两人，此後我也从没跟任何人讲过这些。”
九代目啜了一口茶，看著眼前的门外顾问从沉思中慢慢回过神来。男人有些惊讶，但并没过多表现。
“也就是说，您今天告诉我这些，表示著在您看来这已经是相当有必要让我知道的了。”
“正是。”老人站起身，之前閒聊时的平常神色已然收敛。“你应该也感觉到了，现在的彭格列里蠢蠢欲动，疑窦丛生。”
“如果您指的是之前的‘血之洪水事件’和‘摇篮事件’……”
“还有最近的指环争夺战。不觉得已经是一浪接一浪了吗？”
家光悚然，“您认为所有这些都是联系在一起的？！‘幽灵’又开始行动了？”
“那位‘幽灵’试图结束温和派的掌权，所以给XANXAS以助推，同时打压纲吉一派，通过此前的谋杀给你泼上嫌疑——”
“——因为门外顾问是XANXAS上台的阻碍！”泽田家光看见对面的首领点著头，“这样一想就全都说得通了！！但‘幽灵’为什麽要这样做？”
九代沉吟了一下。
“我想彭格列的路线在此前一直是相对强硬的，而我们的主张是想让家族逐渐从黑手党过渡向和平的盈利组织，尤其在纲吉身上寄予了这种期待，让幕後人物觉得不能坐视不管了吧……”
一时间，他们感到屋子里的空气有些闷沉。若隐若现的威胁似乎不仅仅在他们的上空，也已经压上了年轻的泽田纲吉的肩膀。许久九代目说道：“总而言之，虽然纲吉和他的守护者正在为大家所耳闻，但我在家族内没有保存关於他们个人的任何形式档案。也算是以防万一吧。”
“我说老爷子，这麽个不知哪里藏著定时炸弹的大家族，我们怎麽能放心交给下一代呢！”
“说的就是这个理，”由於担忧，老人脸上的皱纹略微露出了疲态。“或许我们正需要利用交接这个当口来引蛇出洞一次。”
“……举行继承仪式？”
“虽然是险棋，但值得一试。”
拂动的窗帘外面，初夏无知无觉蔓延在意大利的山野间。
“一定还会有新的事情发生吧，或许就在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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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灯火开始亮起来，通向并盛神社所在的山麓是一脉通透的红光，成串飘扬的鲤鱼旗如同游动的蝌蚪。并中的天台上，此刻也闪烁著鱼鳞似的微光。
蓝色头发的少年正低头点蜡烛，黑色头发的少年坐在一边，一副不知是真是假的嫌麻烦模样。
“好了哦，15根。”
骸直起身子，“来许愿吧，然後要一次吹灭哟，不然就不灵验了。”
寿星不以为然。“寄希望於这种愚蠢的人造仪式来实现愿望，草食动物行为。”
“Kufufu，那我来替你许愿？”
“……”
果然一激就激在点上，骸看著云雀默默闭上眼睑，跳跃的光点照亮了他的脸颊，背後的夜空更显深邃。他还在瞎猜著对方许了什麽愿，蜡烛就呼地一声被拐子齐齐扫灭了。“咦？！”
“怎麽？”
“不是用吹的吗！！”还没看到恭弥鼓著腮帮的样子……
“哼。我的生日所以我决定。”
“是是……”
但就算说著自我主张的话，却还是如约来到这里，由著他做这些“草食动物行为”，对此骸心知肚明。这也是他所享受的一部分。小心地拔著蜡烛，少年脸上幸福的光亮并没消失。
“恭弥在年龄上领先我一步了呢~说起来，要是过了几十岁一百岁，蜡烛太多蛋糕上一定插不下吧……”
“你是笨蛋吗？到那时就不会一根一岁地插蜡烛了。”
“啊咧，原来云雀君还是有常识的嘛。——嗷痛！”
他们并肩坐著，分吃那个小小的蛋糕。月亮缓慢地向天空中爬升，清晰，遥远，像一面尚未敲响的鼓被推上舞台中央。骸感到一阵宁静，它像正在吹动他薄薄的短袖衫的风一样稍纵即逝。
真希望不管到了几十岁、一百岁，都……
“晚上吃了这些甜食，好像有点对不住库洛姆啊。”
他隐约的倦意瞒不过云雀的眼睛。“累了就回去吧。”
“昨天为了搞这个手工蛋糕实体化得久了些呢……”黑发少年感到旁边人轻飘飘地靠过来，呼吸中的甜味一点点贴近，触到他唇齿之间。“不过，还想再……多呆一会……”
果然是笨蛋。他闭上眼睛想著。总是做这些多馀的事，与其这样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早点从罐子出来……”
一个恍惚，这句话已经溜出了他的嘴边。
许的愿如果说出口的话就不管用了，不过云雀并没有这条常识，骸也并不知道对方已经戳破了禁忌，否则，此刻在两个人脸上闪现的难得的惆怅，就不会如此清浅了吧。
“Kufufu，抱歉……我确实不该在这里偷懒。”
骸把脸颊埋在云雀肩膀上。云雀没有接话。
“不过，等我重新成为了真正的我，到那时——”
忽然，骸的身体打了个激灵。“唔！！”
“？”
云雀注意到不对劲的时候，不易察觉的雾气已经从骸的周身浮动起来，骸抓住他胳膊的手像铁钳一样。黑发少年睁大了眼睛。
“有人……我这边——”
因痛苦而发紧的声音让云雀吃了一惊。“骸！”他跳起来想回握住对方的手，但六道骸的身影开始像不良的电视信号一样越发轮廓模糊。“发生什麽了？骸，回答我——”
“……闯……进来了……”
手心里骤然一软，骸随著最後几个吃力的字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库洛姆娇小的身形摇晃一下，无力倒在他臂弯里。云雀低头看著少女紧蹙的眉上细小的汗珠，某种未知的距离感和糟糕的焦虑感，第一次侵入到了他的心里。
在那未知的距离另一端，复仇者监狱最深处正响彻尖锐的警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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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破碎一地的玻璃碴之间，蓝发少年浑身湿透，骤然被外力拉出水槽所带来的巨大不适应让他无法抑制地发著抖。手脚腕上沉重的镣铐将他拖向地面，用勉强维持的一丝反应力，六道骸试图召唤出自卫的武器，但在这之前，一只手不算温柔地托起了他的下颌。
“嗯哼~挺机灵。看样子能派上用处呢。”
脸上的呼吸罩被扯落了，骸在昏暗中最後看见了一对幽灵般的蓝色眸子，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多年前被绑在手术台上时感受到的、带著绝望的疼痛刺穿了他的右眼。在对方的笑声中，他那还未成形的三叉戟断裂成了碎片。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横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