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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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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娈姝很自然地将君漠定位为“不善者”的行列,一路上只顾跟木头疙瘩似的的千瞳套近乎,而千瞳回应她的永远是木然的表情和简短无意义的“嗯”“哦”,以及固定句式“主人……”。娈姝坚持几个回合终于放弃,径自趴在驼峰上,尽量忽视背上一片焦灼。
不知道走了多久,亦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等真正发觉的时候,万里黄沙皆披上了一层橘红的霞光,斜阳西沉,将天际尽数渲染。
娈姝伸展了下酸困的脊背,忽觉脑中嗡得一下,差点从骆驼上栽下去。摸着额头上沁凉的汗,身体已不自觉开始反应着不适。看来即便有美人老板娘相赠的消暑圣品,也难敌大漠的酷热。
千瞳似乎是授意于君漠,倒回来探了探了娈姝的状况,然后又回去禀告君漠。
君漠停在原地,看见娈姝走近,原本还像鲜活饱满的花瓣,此刻跟抽干水分似的蔫搭搭的,心里不知怎么想的,总之一张口就语带讽刺:“出息。”
娈姝强打精神白了他一眼:“跟一个凡人比,你有出息。”
君漠的表情有一瞬间龟裂,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调转就走。
娈姝此刻是真觉难受,骆驼在柔软的沙地上慢悠悠地一颠一颠,直颠得她心里翻江倒海,赶紧扯着嗓子喊:“我实在难受得紧,你就行行好赶紧大展身手把咱直接送到京师得了,我觉得我需要看大夫……”话没说完,娈姝感觉鼻孔一热,两道血红顺流而下。乍来这么一下,人一紧张头更晕了,要不是千瞳在身侧扶了一把,真就一个倒栽葱下去了。
君漠事不关己地瞥过来一个“你求我啊”的眼神,娈姝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叫道:“我求你求你求你了!”真恨不得给你竖个牌位供起来。
在娈姝觉得自己快要失血过多的时候,君漠终于大发慈悲,挥一挥衣袖,唰地一下周身场景由滚滚黄沙变成富丽堂皇的室内。娈姝也顾不得查看到了什么地方,径自扑到了墙边的水盆跟前。
等止住了两管鼻血,抬头见君漠似笑非笑的表情,娈姝明智地选择忽视,转到旁边的人身上时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花流云?!”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可不就是那位只见过一次的新嫂子的花流云么,她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娈姝惊疑不定,“花流云”却笑着指向自己:“嘿,怎么又把你吓着了,是我啊。”
娈姝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而是惊恐,颤抖着手指着“花流云”语无伦次:“白白白幕?!”谁来告诉她白幕怎么会跑到花流云身上?!
换了躯壳的白幕点点头,给了娈姝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许眼神。
娈姝费了好大劲儿才缓过情绪来,无视君漠正在与白幕说话,将人直接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花流云呢?”
白幕一愣,“花流云?谁啊?”
“就是你这具身体的主人!”
“哦。”白幕撩了撩袖子,神色十分淡定,“上次找的身体已经不能用了,这不我刚又找的,刚下葬,虽然也撑不了个几天,不过好在还新鲜。这别人的身体就是不如自己本尊好用啊……”
娈姝根本没听到白幕后面的絮絮叨叨,满脑子都是“花流云已经死了”的事实。距上次见面也不过两月光景,人就这么没了,难道大哥克妻的传言是真的不成?
“你没事吧?”白幕见她脸色发白,滔滔不绝的声音逐渐减弱,有些抱歉,“这身体的主人你认识?那我还回去好了,让她入土为安。”
君漠听罢,眉毛一掀,面上没表现出什么来,心里却在发飙:“什么时候见你这么有善心了,居心叵测!”
娈姝摆摆手,道了声“不必”。其实她对花流云并无多大感情,只不过数月前还那样鲜活的一个女子,微风细雨中坚韧的脸庞,带着执着于憧憬——“我本一介弱女子,心无大志,唯求嫁得个好夫婿,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无枝可依。如今得夫如此,我此生已无所求”。言犹在耳,人却已不知消散何方了。
花流云这一死,京师肯定又是一番流言四起,百里府也会受到不小的波动,不知二哥他们怎么样了。
娈姝心中担忧,想跟君漠说一声回家看看,一对上那张神色不明的脸,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投向白幕:“你能不能带我回家打探一下消息。”
君漠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气噎死,原本还打算让她巴巴地来求自己,现在居然让一个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的人帮忙,真是……真是气死人也!
白幕瞅了瞅君漠明显不爽快的表情,也有些纳闷了,“我是没问题,但是……”
娈姝顺着白幕的眼神看向君漠,心中几番辗转,终于不得不低头求人,只是还没开口,君漠就甩了个“不行”。
娈姝眼一瞪还就跟扛上了。我回自己家还得你说了算?凭啥!脚一抬门一摔就走人。
但听“嘭”地一声,屋内的三个人表情各异。
君漠一脸不可置信,这个人不人妖不妖的女人居然三番五次挑战他的底线,换了是人的话都给气死好几回了,他活这么大岁数,万年来修养的雷打不动的淡定脾气都快要让她折腾地全面爆发了。
纵使千瞳素来木然的性子,也被那一下关门的声音震得虎躯一颤。
白幕愣了愣,然后捂着嘴窃窃一笑,跟着出去了。
娈姝在街上徘徊几番,到处都听到人们三三两两的议论花流云之死,心中更觉烦躁。
百里府出了这事,徐氏肯定又要开始刁难其他人,二哥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还是先不回山间在城中打听打听。
这段靠近繁华又不失安静的街道只坐落着百里跟慕容两座府邸,相连成片,中隔高墙,皆是光鲜肃穆。娈姝绕着两座府邸转了几圈,只能望墙兴叹。
“少爷回来啦。”
娈姝听得旁边苍老的声音如是说,不由扭头看去,一愣之下便反射性地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慕容府大门口,慕容岳似是刚从外归来,方才出声的老奴正扶他下轿。
白衣,蓝衫,依旧风姿飒爽。
娈姝不禁摇了摇头,似乎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能碰见慕容岳,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一般。
慕容岳下轿起身,抬头便见娈姝朝着这边若有所思,依旧一幅平静无波的神色,让娈姝大为心虚。
见慕容岳就要转身进门,娈姝一根筋绷直,上前道:“慕容公子,可否借你家墙头一用。”
语毕,满场寂静。
慕容岳看着娈姝,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随即便吩咐旁边的老奴:“杨伯,叫人找把梯子搬到隔墙边。”
慕容岳能成为京师一个传奇,自有其过人之处,那日见娈姝与百里箫在一起,也能揣摩出几分,知道她此番为何,至于轻允的缘由……却是连慕容岳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了,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缘分?
慕容岳心思百转,摇头失笑。
娈姝心中记挂,也未多想,待爬上墙头回头见慕容岳兀自坐在廊下品茗,有些汗颜。这算是“重蹈覆辙”?
娈姝向着百里府的后院张望半晌,终于见到百里箫出现,赶紧蹦着招手。
百里箫刚听完徐氏的例行教导,没精打采地从大厅往房间走去,心里正想着娈姝那个没良心的丫头一走两月杳无音信,就见人在墙头朝他招手,心情就跟雷阵雨似的,转瞬间就明媚如初了,不过还是因为连日的担心出口便是一顿骂:“你死哪里去了?!”
娈姝岂会不知道他的关心之意,嘿嘿一笑,小声说了个地方相约见面,然后顺着梯子溜了下去。
“今日多谢慕容公子。”
慕容岳摇了摇头,犹自品茗。
娈姝做了一揖,利落地离开了。
杨伯见娈姝离去的背影,心中多有疑虑,“少爷……”
慕容岳看了眼那堵墙,神色不明,只吩咐道:“今日之事,勿再多言。”
“老奴明白。”
即便一墙之隔,百里府饶是天翻地覆,也与他们分毫不干。
等百里箫偷溜出府,娈姝已经在慈安堂后的竹林等候。
娈姝见他一脸激动地扑过来,赶紧将人架住,心虚地推了推脸上的面具,要是让他看见脸上的疤,指不定要炸毛成什么样子。
“我一回来就听说花流云的事了,二叔婶婶怎么样了?”
百里箫一听这事也是愁肠百结,“还能怎么样,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过些时日自然也就淡了。”
娈姝凝眉不语,虽然没什么根据,却总觉得事有蹊跷。见百里箫神色怏怏,暂时压下心中的想法,琢磨着等有了些眉目的时候再跟他说。
“我这次回来估计不会呆太长时间,你帮我道个平安,有事我再找你。”
娈姝说完就走,被百里箫揪着后领拽回来,“我说你到底寻思什么呢,一走两月杳无音信,这刚回来又说要走,也不说去哪里,你是想急死我啊!”
娈姝无奈,她现在也就算半个自由身,君漠那厮会轻易带她回来,用意实在耐人寻味,实不想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再说,要是让二哥知道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估计会惊讶得眼一翻晕过去,醒来再将她喷个半死。
“你要不说清楚哪儿都别想去。”百里箫干脆袍子一掀,撑着膝盖坐在一边石头墩上,铁了心跟人耗上了。
娈姝没办法,只好将前因后果稍加润色之后讲给他听,但还是隐瞒了君漠的真是身份跟爹娘的事。
“我就说那人惹不得啊。”
娈姝听他感叹,都懒得理他。惹不得当初还不是你惹的,要不是你要跟踪人家,我哪会被惦记上。
“这么说你还要跟他走?”
“算是吧,顺路。”
“就你们俩,孤男寡女?”百里箫表情开始纠结了。
“跟你说了还有个他的朋友。”
“两男一女?!”百里箫的表情扭曲了。
娈姝瞪眼:“想什么呢你!”
“不行,这回我得跟着你!”
娈姝头疼:“你凑什么热闹,再说你走得了么。”
“走不了才更要走!”
百里箫唰地一下站起身,嘴里不知叨叨些什么,神色焦急。娈姝见状,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狐疑道:“你有事瞒着我?”
百里箫原地打了好几个转,然后一拍掌下定决心:“我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