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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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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用于招待来客的偏殿,名叫做寻芳堂,环境清雅,尤其是冬日雪后,一地银白衬着点点红梅,幽香隐隐,风声寂然。堂后是一片白雪没顶的高山,与山间飘渺的云雾,让置身堂中的人宛若身临仙境,又好似身赴华胥一般。
雪后天晴,白雪之上折射着道道浅金色的光芒,如同披洒金色鱼鳞,摇曳闪动。
梦然在卷心菜的搀扶下下了肩舆,拢了拢身上的大裘。在明显正在老去的容颜,依旧抹着厚厚的脂粉,却再也无法掩盖去那越来越密的皱纹。原本乌黑的发丝,此刻也霜染了似的,有了斑斑驳驳的银白。
几名婢女为她前去传报,她就站在原地等候。来者是问剑山庄的少公子,虽然不知为何对方有意隐去行踪,却不能无礼相待。
梦然看着寻芳堂紧闭的朱门,觉得有些疲乏。些许是最近几日忙着布置叶怜尘一事,精神颇不济。
过去墨吟做宫主之时,宫务有叶怜尘分担。而如今上下所有的事情全部压在她梦然一人头上。叶怜尘等其他人她向来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而梦禾却不精通宫务,也无心此事,每逢让她学习之时她总是懒懒散散,让梦然恨铁不成钢——过去争气的禾儿,一定要与叶怜尘一争高下的禾儿去了哪儿?
思量间,耳边有了响动。
“公子说了,有请代宫主和绿竹大人。。”
只听一阵妙语玲珑,几个身着碧落侍女服饰的少女笑着走出。她们面色含羞,如同初绽的桃花,眉梢眼角都含情带露,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虽然见了代宫主等人有所收敛,却仍旧不自意地偷偷向寻芳堂内撇去。
卷心菜绿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内心不由皱眉。不过这么一日功夫,莫非这寻芳堂上上下下的婢女们都被少公子收服了?
卷心菜绿竹随着梦然一同走入寻芳堂,堂内暖意熏人,透着一股淡淡涎香味。一旁用于赏景的窗大开,窗外一片千山素雪,披阳耀耀。正首一对黄花梨雕的官帽椅,桌岸上摆着果品香酥。案几边坐着的人眉眼俊朗,笑若清风明月,仿佛一笔浓墨自山水画卷中逸出,可却又糅合了砥砺岁月的桀骜。他身侧一名身着粉衣的婢女正低头整理着那些果品,她的眼光不时飘向那面露不羁笑容的男子,唇角也始终含着笑意。她过于关注自己手中的活或者是对面的男子,以至于没有发现身后代宫主的到来。
卷心菜绿竹一看她的服饰,并不符合寻芳堂的规制,怕是将自己压箱底的衣服都穿了出来。她皱眉,轻轻咳了一声,惊醒了梦中人。
那侍女匆忙退下,道:“见过代宫主、绿竹大人。”
梦然的眼光一直盯着那侍女的脸庞,看她一袭粉衣服面庞明媚,色若春花年轻娇美。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口中便道:“这是何人?玩忽职守,带了出去吧。”
她这一句话让那侍女梦中忽醒,赶忙跪地求饶,恳求梦然原谅。
而梦然却是铁了心思命人将她拉了出去。
从头到尾,那位少公子只是挑了挑眉,既不插手,也不开口,完全作壁上观。
绿竹心中有着疑惑,这道不像是传闻中的问剑山庄少公子所为了。
梦然在年轻人对面坐下,绿竹命人奉茶,只是对坐的两人都不曾饮过,甚至都没有碰过茶杯。
“听闻……少公子前来拜访,不知所为何事?”梦然率先开口,故作不明。
没料到对面人却单刀直入,笑道:“自然是……求娶碧落的少宫主。听闻你们宫主怜惜叶少宫主年过及笈却不曾婚配,特觅天下英雄为佳婿。我林某人不才,愿意一试。”
“这……”
梦然一时不知该回复些什么。
毕竟叶怜尘要嫁人也是她一手布置的局,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问剑山庄的人竟然会前来求娶。也不知这叶怜尘是哪一点吸引了林少公子?单单凭着美貌么?
想到自己痴恋着林甫华的女儿,梦然思量间已经计上心头。
“少……林公子,碧落确实想为少宫主寻觅一位良配。”梦然缓缓开口,道:“只是少宫主与这位公子想必也不是互知……况且天下英豪,佼佼者济济,还需要叶……少宫主亲自甄选。既然是夫妻,自当以后夫唱妇随,鸳鸯相伴,白首偕老……”
梦然讲到夫唱妇随,白首偕老之时,忽然脑海中如同翻过画卷一般陡然出现了泛黄的画面,连她自己都不经意间慢了语速。
绿竹看着梦然讲话间似乎出了神,开始神游天外,内心很是惊疑,最近的代宫主这是怎么了,总是魂不守舍的,莫非是太过操劳?
也是,和墨吟斗了大半辈子,确实够操心的。
“那依这位代宫主的意思是……?”
“不如暂且在宫中待上两日,待……少宫主与公子见过面……,如何?”
对面那少公子笑得一脸灿烂,口中道:“好极,好极。能和武林第一美人同室而处,林某人真是荣幸之至。”
看着他的笑容,一屋子的婢女都羞红了脸,低着头却不停偷偷打量他。
待梦然走后,林峥敛去了笑容,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道:“出来吧,小姑娘。”
他不住地瞥着门口,地缝里漏着的一双绫布绣鞋,一边深感碧落之人确实不是很聪明,连找个地方藏都要露出半片衣角一双鞋子……
而方才俯身在门口偷听的梦禾,此刻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出去。
一来,她知道她隐藏的很好,凭借她的功夫和身手,应该没人会发现她藏身于此处才对。(……)
二来,眼前人就是她心心念念已久的心上之人,她不敢贸然上前。
那可是武功卓绝风姿俊逸的问剑山庄少公子,她命中注定的良人啊。
那是她穿越来到这里之后生命中的第一道光。
她是那样子爱慕着他,就算只见了他数面。
就在她内心小鹿乱颤之时,堂中的少公子道:“你继续站着吧,我先走了。”
“哎,你别走。”梦禾急了,一跺脚,从门后站了出来。
她穿着一席华丽衣袍,头上翠珍巍巍,整个人闪亮闪亮的。美丽的眸子含羞带怯,低低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
“少公子,我……”梦禾娇羞地开口。
“你谁啊你?“
没有等来预料中的故人相见怜香惜玉,对方毫不留情地表示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梦禾一瞬间有点无法接受。
难道不应该是少公子说“原来是你上次我救的姑娘就是你武林大会上那个风姿卓然倾国倾城倾尽江湖的可人儿也是你吧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么?!
“少公子,我是禾儿。”
“谁啊?”那人又问了一遍,道:“不认识。”
听着两人的对话,堂中侍立的婢女有几个不小心嗤笑出了声。
梦禾听到笑声,很是懊恼,感觉自己受到了嘲笑。她狠狠瞪了一眼那几个姑娘,面上青一阵红一阵。
“少公子,你曾经救了我一命,你不记得了么?”梦禾上前一步,眸光款款,希望心上人可以想起来关于自己的记忆。
“问剑山庄少公子向来古道热肠侠义非凡,救过的人无数,怕是也想不起来的。”
方才一直在一边嘴角含笑的婢女大着胆子道。
“你,你怎么和我说话的?!你是不是想死?”
梦禾感觉眼前这女子着意在嘲笑自己,分外羞恼,不管不顾地威胁起人来。
“处死我,梦小姐怕是没有这个权利。”那侍女笑道。
梦禾也不管这是在心上人面前,口中嚷道:“我娘是代宫主,有什么不可以的 ?叫你们这些贱婢目中无人。为奴为婢的人,还敢给主子眼色看?什么东西。”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且不说她这是在心上人面前,要保持着温良贤淑的形象,之前她那个便宜娘可是再三叮嘱不可莽撞冲动行事,出口做事都要三思,以免坏了她多年布置的大局。
“啊,我想起来了。”林某人点了点头:“你是两年前那个我从青楼里救出来的过气红牌?怎么跑来了碧落?”
“不是!!!!”梦禾气的跳脚。
什么过气的青楼头牌!
就算是她梦禾去青楼,也会是一直的头牌!
更何况她根本不是这种秦楼楚馆的妓子!
这边两人扯着皮,另一边梦然与绿竹已经回到了明光殿。梦然左右呼喊不见梦禾,心道不好,赶紧命人去找。
林家的少公子来碧落的事情她上下下了封口,不准人说出去,免得引来什么狂蜂浪蝶,或者叶怜尘也知道了干脆就去找少公子求助。
她本想将此事告知莲华,但是一想到莲华那看起来沉静的面孔,小小年纪就深得可怕的心思,还是犹豫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莲华既然自称是叶澜生的女儿,那么她的野心肯定不止杀掉叶怜尘这么简单,怕是也想要成为碧落之主。那时候,她们就是敌人了。
而自以为上下封锁了,叶怜尘不会知道消息的梦然,却打破头也不会想到,寻芳堂中住着的那位少公子,半夜三更爬起来,轻飘飘翻房梁,跑入了少宫主的菡水殿,直接睡到了少宫主的床上。
还未求娶就意图共枕而眠,简直可耻可恨!
这样想着的叶萌,伸出一脚就打算把某位不速之客踹下床。
林峥伸手一档,抓住她抬起的脚踝,往自己怀里一送。他刚刚从殿外来,手因为寒意的浸染而冰冰凉,扣着叶萌的脚踝,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冻死了,暖一暖。”林峥道:“我那侄儿也是怪哉,大冬天不穿的厚实些,终日里薄薄一件衣衫,装作风流翩翩佳公子模样,平白连累六爷我也受冻。”
听者他这话意思很是不对,叶萌道:“林六爷,好大爷,你倒是做了啥?”
林峥嬉皮笑脸:“自然是求娶少宫主啊,就是不知她会给我弄怎样一位少宫主。”
“你的意思是?”
“她们都把我认作甫华贤侄,依着梦然婶的心思,是决计不会让叶少宫主嫁给名声赫赫威望显耀的林少公子的。既然答应了,便有猫腻,怕是会找另外一位少宫主来……嫁给林贤侄。”
“另外一位少宫主?”
“叶阿萌,你可要悠着点。”林峥道:“你还没有与我携手共赏江山如画,煮酒剑歌快意恩仇,千万别死了。”
他伸手,揉了揉叶萌的脑袋。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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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药。”
一身黑衣面有刀疤的男子,手托一个小药碗,走入房内,将药碗往桌上一摆,药汁四溅。他在凳子上坐下,深吸一口气,道:“这药的味道可真是难闻。”
倚在窗边看书的男子,停下了手中书卷,微微侧过了眸。他面容隽秀,却苍白若冰雪所凝。他的眼眸平静无波,好似淡而近似无味的酒液,饮尽一杯还是空空。身若鹤,态如竹,轻轻一瞥,私有万千飞雪。
窗外一片繁茂绿色,树影浓密。林间或掠过鸟影,鸟鸣声远远传来,清脆悦耳。流水撞击圆岩,如同珠玉乱溅,在阳光下一片闪耀。明明谷外是白雪皑皑,整个中原也是年关时节冷得可以,这邪教的望月谷中,却是一派葱茏春意,大不相同。
“良药苦口利于病。”他放下了书本,轻轻一笑。
“少主,你怎么也学着那个神医,什么公子,文绉绉起来?”
刀疤面笑道,一会儿,又神神秘秘说:“听说老狐狸今晨断了气,可是一会儿又醒了过来。他这样醒醒睡睡,怎么不干脆点儿?”
“是吗,还没有死啊。”少主淡然道,目光又落回了搁置一边的书卷上:“反正也只是熬着罢了。我看他,是想等着墨吟一起死了。”
刀疤面笑道:“也是,老狐狸不是说什么,此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么,什么生不可同枕死后便同穴……谁管他同不同穴?死了就死了。”
一会儿,他又问到:“……那,我那位妹妹,可有消息?”
“有,有,自然是有。”刀疤面搓了搓手:“听说要嫁人呢。”
“嫁人?”少主狐疑地皱起了眉:“怕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应是那位代宫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