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下山 ...
-
陶花看看孟京城惶恐的小脸，忽然松开了抓着孟京城的手，他对孟京城说：“算了，你一个人走吧。”
孟京城茫然看看陶花，问：“那你呢？”
陶花的眼中掉出一颗眼泪，他哽咽地说：“我下不去的。”
“为什么？”
“我被山神困在这里了。”
“山神？”
“对。”
“山神为什么要困住你？”
“它要吃掉我。”
孟京城想问山神是什么，为什么要吃掉陶花，以及打算什么时候吃。
可是一阵风缠在孟京城的脖子上，让孟京城发声困难。
而且，脚底似有阴凉之气在往身体里钻，孟京城有点发抖。
孟京城想回家了。
因为他感觉天好像要黑了。
身边的陶花开始呜呜地哭，哭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听久了却不像哭声，像某种招魂的东西。
孟京城感到害怕。
孟京城看着陶花，陶花双手捂眼，僵僵地站在那里哭。
正常人哭泣时肩膀会耸动，或者身躯会颤动，不会像陶花这样钉在那。
钉住的人不太像人，还有一点恐怖。
孟京城悄悄后退了一步，见陶花没发现，他转身就往山下跑。
可是没跑几步，孟京城就被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树枝绊倒了。
他爬起来，正看到蹲在自己面前的陶花。
此时的陶花脸上没有泪，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瓷白的面颊精致的犹如假人。
孟京城有些心虚，他想到自己刚刚想要抛弃陶花，一下子就羞愧起来。
陶花问：“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山神在说话。”
“山神说什么？”
“它说，”陶花微笑起来，他的眼睛也被点亮，“只要我们各自留下一条魂魄，它就放我们走。”
孟京城怔然片刻，问：“是要我们死吗？”
陶花摇头，说：“人有三魂七魄，我们只需要留下一条。”
“那，只剩两个了，会不会变成傻子？”
“怎么会呢？只是生一场病而已，养养就好了。总比死在这里好。”
“死”字把孟京城吓住了。
他呆了很久，最后问：“怎么留？”
陶花目光中的光亮弥漫开来，他问道：“你愿意吗？”
没听见孟京城回答，陶花侧头望向虚空，虔诚地说：“我愿意。”
然后他再次望向孟京城，似乎想要孟京城学自己。
孟京城扭头去看，虚空中什么也没有。
陶花将孟京城的脸正对自己，他微笑着对孟京城说：“你说呀。”
对上陶花充满光明的笑眼，孟京城终于说出了口。
“我愿意。”
“闭上眼睛。”陶花牵起孟京城的手，两人面对面坐在地上。
孟京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陶花的手很冰冷，孟京城与之十指交错，手指间好像被夹子夹住了。
没一会儿，孟京城开始感到手上传来压力，他想着，是不是魂魄就要被抽走了？那该是一种什么感觉？
然而很快，孟京城就没有思考余地了。
因为剧痛。
孟京城开始感觉不到陶花的手了，陶花的手似乎化掉了。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是没有力气，他痛得整个人都坐不住，瘫倒在地上。
那不像是灵魂被抽走的痛，反而像灵魂被压碎。
明明身体好好的，可是孟京城却觉得自己在被压缩。
他被压扁，揉碎。
那还不够，碎了后还要被收集起来，继续挤压。
由西瓜压缩成弹丸，再压缩成米粒，直到缩成尘埃。
这就是魂魄消失的感觉吗？
这么痛，意识却始终保持清醒，清楚地感受这一切。
孟京城没有一点力气。
那种巨大的挤压感终于消失了，这之后的痛感已经是幻觉，孟京城却不知道，他还是觉得痛。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陶花背了起来，他们在往山下走。
结束了吗？能回家了吗？
孟京城似乎在幻觉中听到陶花声音。
“嗯。”
他在心里迷迷糊糊地问陶花：“你也这么痛吗？”
“嗯。”
“为什么你还能走呢？还能背我呢？”
“我不怕痛。”
“你真勇敢。”
“嗯。”
“谢谢你，没有抛弃我。”
陶花露出笑容，他背着孟京城，回首去望桃源山。
桃源山已经矗立在他的身后。
他终于，不用再被困在山中。
陶花轻声说：“不客气。”然后他带着孟京城一路前行，来到一处荒地。
陶花手中出现一截黑色的枯枝，他将枯枝往荒地上一丢，枯枝便插进泥土里。
没一会儿，那枯枝兀自摇晃一下，眼神一错间，枯枝所在地出现一个四肢着地的老伯。
老伯站起身，绕着荒地行走一周，在他脚步之后，有漆黑的东西拔地而起，仿佛在追逐着老伯的脚步。
很快，老伯回到原地，往旁边一错身，一扇漆黑大门出现在他身后。
老伯推开门，躬身站在门边，不动了。
陶花背着孟京城走进大门，门内重重阴影腾挪，眨眼间现出院子，屋子，石桌，回廊。
陶花一路前行，带着孟京城走进一间房屋，将孟京城放在床榻之上。
孟京城一碰到床，立刻就睡着了。
那是孟京城唯一一次在陶花家过夜，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很多很凌乱的梦。
醒来后，陶花笑着说：“什么山神？什么魂魄？那不过是你做得梦。”
“你发烧了，所以才做起糊涂梦。”
“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里，这才好心收留你一夜。”
“天亮了，你该回家了。”
那之后，孟京城虽然和陶花混得很熟很熟了，也经常送陶花回家，但从没留宿过。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刚悄悄地躺在陶花身边，陶伯便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嘶哑着嗓子对孟京城说：“你该回家了”。
好几次这种情况后，孟京城终于学乖了，总是自动自发地早早离开。
所以这一次，听到陶花主动邀请去他家睡，孟京城还挺受宠若惊的。
孟京城跟着陶花来到陶府，陶伯开了门，把他们放进来后便无声无息地离开。
陶府几年来都没变样子，空荡荡毫无人气。然而孟京城在这里待的很自在。
他自来熟地直奔陶花所住的房间而去，一进屋就扑到了床上。
陶花也走进来，看着孟京城晶亮亮的眼睛，问：“你不是困吗？”
孟京城喜滋滋地说：“是困啊，不然怎么会直接奔着床来？”
陶花走到床边，解开衣带，将外衣脱下挂在一边，并叫孟京城也脱了外衣。
陶花将两人的衣服放好，也躺到床上，对孟京城说：“睡吧。”
孟京城对这反常行为有些迷惑，心脏却诚实地加快了跳动。
他看着近在眼前的陶花，觉得此时氛围真好。
他想说他不困了，不想睡觉，可是困意却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孟京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入梦了。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