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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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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辞行
“明日辰时,城郊拜月亭相见,我随你去荆州。”
师徒二人再从内中走出时,迟云潋给了苏苇一个明确的答复。
“小人恭候公子。”苏苇再度俯身对他行礼。
迟云潋皱了下眉,他未曾见过对自己如此态度之人,不免有几分不适。
苏苇直起腰,复道:“至于此地那殷家的人,就交给我处理罢,二位大可放心。”
崔墨弦看了他一眼,有意探询,“你当真敢对殷氏族人下手?”
苏苇笑了笑,“不过是些一心攀龙附凤的鸡零狗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便是传到荆州,殷相国也不会放在心上,反而要记我一笔为他肃清门楣的好帐才是。”
他笑起来时玉般的面庞温润柔和,说话又慢条斯理的,如一个儒雅的文生。
等到从衙门里走出来,迟云潋说道:“这个人……怪怪的。”
“哪里古怪?”
迟云潋道:“嘴上说的、面上露的,像是迥然不同的两个人。”
崔墨弦道:“云潋不喜他?”
迟云潋摇摇头,“萍水相逢,未知全貌。”
崔墨弦只说了一句:“他是‘执炬卫’的人。”
见他神色讳莫,显然无意多谈,迟云潋也不再多问。
二人紧赶慢赶一路赶回了寻隐谷,一进屋崔墨弦就张罗了起来——迟云潋这才明白师父形色匆匆是急着回来为他收拾行装。
崔墨弦和哑婆婆两个人在屋里忙前忙后,没给他留半点插手的余地。
“这一件缃色、一件松柏色的衣服,你更喜欢哪一件?”
迟云潋的眸子转了一圈,又定在了崔墨弦身上,“师父决定便好。”
“若是蟹壳青,又得搭配哪一条发带和绶带更适宜?”仿佛在决策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一般,崔墨弦游移不定,满面凝重,往日断决如流的“雪君子”难得显露出此时的神态。
“云潋,你过来。”
他一招手,迟云潋就乖乖上前了。
崔墨弦拿起这件衣服往他身上一搭,又拾起那条发带比划了一下,再换另一套……过程里让迟云潋抬手就抬手,让迟云潋低头就低头……着实乖得出奇。崔墨弦放下衣物,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喟叹道:“得怪你娘将你生得过于美貌,才给我造就眼下的难题。”
迟云潋微不可察地勾动了一下嘴角。
崔墨弦转去药房里取出一包沉甸甸的药材,仔细叮嘱:“这是你的药,每月按时按量服用,荆州有你师兄在我不担心,去的这一路上你得牢记了,不能遗漏一帖。”
迟云潋凝起眉心,看那包药材的目光极为不愉,踌躇片刻还是伸手接过了,“我记下了。”
“还有一事……”崔墨弦领他来到镜台前,含笑莞尔道,“这一路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云潋该学会自己梳头了。”
他伸手除却自己的发冠,将木梳递给了身后的哑婆婆。
“你好好看哑婆婆为我梳一遍,再由你来为为师梳一遍。”
“是。”
哑婆婆梳头时没人说话,唯有一室宁谧,窗外夕阳西沉,日光跨过窗棂洒落进来,浓稠如蜜,丝缕穿梭于崔墨弦的发丝和哑婆婆的手指间,有细碎的光斑在哑婆婆脸上的沟壑间曳动,让她的面庞显得衰老而温柔。
迟云潋静静注视着哑婆婆的动作,木梳的梳齿在漆黑的长发间如桨游于水……被淹没,又浮出……一下、又一下……某一个间歇里他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要走了,明日就要离开这个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离开身边最亲近的长辈,头一回真真正正地“出远门”。要去往的地方除了拥有一个全新身份的师兄,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换了迟云潋来为崔墨弦梳发,他慎重至极,动作小心翼翼,比哑婆婆的手法还轻柔几分,绾了几次发好不容易绾出一个还算不错的发髻,他慌忙执起木冠戴上去,将冠扶正了,再用木簪从中轻轻穿出……迟云潋松了一口气,抬眼向镜子里看去。
崔墨弦转动脖颈,左右检视了一番,颔首中肯道:“不错。”
“学会了吗?”
迟云潋点点头。
“你冠礼时的发冠,我在去岁往市集时就买好了,”崔墨弦说着从屉中取出一样包裹得精细的事物,“而今就交予你了。”
迟云潋解开一看,是一顶玉色剔透的青玉冠,心头不免浮上些许驳杂的情绪,冠礼?离他的冠礼分明还隔着三年,如今不过是去一趟荆州,师父为何急着把这玉冠交予他?他攥紧了沁凉的玉冠,抿了抿唇,忍不住说:“师父,我……”
“怎么了?”
迟云潋垂下眼,低声道:“……我舍不得师父,也舍不得婆婆。”
崔墨弦凝注着他,放轻了声音:“可你也放不下你的师兄。”
迟云潋嗫嚅道:“我去看那人一眼就好了。”司徒燕然若是过得好,第二天他就回来,反正他们都说好老死不相往来了。
崔墨弦问:“你就不想去外面看一看?”
迟云潋心头微动。
“荆州繁华不似人间,不知你会不会喜欢,可多看看总是好的。”
崔墨弦另起话头,忽道:“云潋可知‘执炬卫’?”
迟云潋道:“在书中看过。”
“哪一卷书?”
“‘史策’名目下的第十六部第二十八卷。”
崔墨弦道:“说来听听。”
“‘执炬卫’百年前由本朝雍帝一手创立,乃雍帝尚为太子时所设,本是一群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斥候,这些人擅长搜罗侦察,刑讯暗杀……被称作‘黑暗里的利刃’,其后雍帝更将其淬炼成一把宝刀,让它堂而皇之地鼎立在朝堂之上,‘执炬卫’直承圣裁,一度锋芒毕露,所过之处,无人不惧无人不畏。掌管它的权力历来只握在皇帝和储君的手里。”
迟云潋语声一顿,道:“师父是想说,苏苇是师兄的人?”
“至少这一路上,你暂且可以信任此人。”
“至于到了荆州……”崔墨弦欲言又止。
迟云潋问:“到了荆州如何?”
崔墨弦悠悠吐出一口气,摇首轻笑道:“本装了满腹警训和大道理要说给你听,这时又不想说了。有些事,我想你明白,又不愿你明白得太早……”
“师父不必忧心,”迟云潋道,“我会照顾好自己。”
“云潋只需谨记,”崔墨弦沉声给了他八个字,“知黑守白,不忘本心。”
“弟子铭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