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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上回爆胎,常鸣吼了她一句是不是想害死他。这会儿语气森然,可能想制造一股威势,但失败了,颓靡的样子暴露惊弓之鸟的本质。
      蔡堂燕没接话。她与常鸣交流实在不多,很难摸准他的路数,怕讲错一句话又触霉头。
      那边常鸣也在观察她。蔡堂燕这人嘴巴笨拙,不灵醒,要是真想来他这边试探点什么,也许换个会勾人的妖精更合适?起码男人都喜欢奉承,被吹捧得飘飘然了,一不小心便说溜了嘴。

      常鸣转开眼,“……护工多少一天?”
      “嗯?”蔡堂燕不适应话题跳跃。
      “问你呢。”
      照顾她妈时她打听过,保守说:“一百吧。”
      “回头算给你。”
      “啊……”
      那头回应的沉默是叫她自己消化。
      蔡堂燕老早感觉常鸣喜怒无常,上一秒春风和煦下一秒电闪雷鸣,她不明白一个人伤到住院的程度为什么不通知家人朋友,偏要她这个近乎萍水相逢的人来照料。她没有信心给常鸣建议让他换人,而且他应该有一百个借口来堵她。也许除了近乎执拗的自尊心,没有其他可解释,对她这个误打误撞窥见他残缺的陌生人,常鸣是破罐破摔的。
      “……但是我每天下午四点要上班,只能干半天。”
      常鸣说:“那就半天。”
      他们之间显然常鸣占了话语主导,他一沉默,帘子围出的小小空间也寂静下来。蔡堂燕的手机在他床头,不然还可以装忙,两手空空无所事事便不能忽视对面的人,他眼神定在一个地方。
      常鸣瞄着桌板。
      蔡堂燕:“我喂你……吧?”
      常鸣:“嗯。”

      蔡堂燕把椅子挪近,粥已经温了,她用塑料勺子刮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常鸣只坐得比她高一些,她找他的唇时那双眼睛也跟着进入视线范围。常鸣的眼睛比她的大,睫毛翘,眼瞳黑,挺漂亮,难怪钱冬薇会那样形容他,但被一直盯着就不自在了。蔡堂燕故意忽略,然而轮廓还模糊在那,无法避开,像宣纸上很淡的水墨印记。常鸣的嘴唇也不逊色,不薄不厚,唇形清晰,被粥水润出温柔的红色。
      蔡堂燕连喂了几口白粥,常鸣提醒:“菜。”
      “嗯?”她以为在叫她。
      常鸣眼神指向另外一个打包盒,蔡堂燕恍然,从那碗香菇蒸鸡肉里挖了一块鸡肉送他嘴里,鸡肉太大块,菜汁从嘴角漏下,她用勺子刮上去,还有几滴流下,下意识就伸手去接了。完了擦擦手,又要继续喂,常鸣把骨头顶出来,只好递盖子过去。
      常鸣吃相比蔡堂燕认识的男人斯文,也可能是无法自己动手,不能风卷残云。即使与一个人交谈再多,等见识到对方吃相时,观感会变得微妙,因为接触到最生活化的一面,觉得亲切了。而对常鸣和蔡堂燕这样亲密过又剑拔弩张过的人来说,便十分暧昧。
      这可不是好征兆。蔡堂燕努力摒弃杂念。而常鸣看她跟提防敌人的枪口,不放过任何细微动作。在两人不明不白的关系里,还是他占了上风,虽然他的状况落了颓势。
      这般静默着,一声低低的“咕——”挑断两人间无形拉紧的弦,是蔡堂燕肚子发出孤独的奏鸣。
      喂到嘴边的勺子抖了下,粥水沿着他冒出胡茬的下巴,滚进敞开的衣领里。
      常鸣两厢看看,一言不发。
      在蔡堂燕的家庭里,从未有过忍气吞声的沉默,呵斥和棍棒是家规一样的存在,火山爆发一样的骤然。她触发的安静叫她压抑,她宁愿常鸣多说几句话,像以往一样拿她消遣也好,证明他好心情。
      蔡堂燕只能拿过纸巾,轻轻帮他擦了外面的,再往里的,权当没看见。

      喂完粥,护士来拔了他的输液管,常鸣压着针口说:“我想洗澡。”
      他太久没说那么长的话,蔡堂燕一时听不清,常鸣重复便添了怒气。
      蔡堂燕说:“洗不了澡吧。”
      不说他一身淤青、残肢发炎,他现在跟独腿丹顶鹤一样,或站或坐都成问题。
      “擦擦身行了吧。”她说完,才意识到这话的执行者得是她,“……行吧?”
      常鸣嘴唇跟黏着似的,蔡堂燕也就当他默认。
      “那我先去买点东西,一会回来。”蔡堂燕撩开一点帘子透风,匆匆走了。她话里除非必要,很少加入常鸣戏份,而常鸣也很少答话,在隔壁听来像自言自语。

      蔡堂燕随便填好肚子,进了一家超市直奔内裤区。一整个货架花花绿绿的包装净是男模凹凹凸凸的造型,她看得晕头转向。
      三角?平角?虽然在常鸣家住了近一个月,她连他穿哪种都不晓得。常鸣穿三角会不会显得娘气?想象不出。
      180?185?蔡堂燕回想搀扶常鸣时两人的身高差,185吧,大了总比小了好。
      于是她拿了一条灰色185码的平角裤。
      又买了其他日用品,蔡堂燕用脸盆装着挎在腰间走回去。

      常鸣又在里边讲电话,怒不可恕,骂起粗口,斯文外衣尽数扯去。蔡堂燕识趣没进去,在洗手间把内裤过水晾了。

      常鸣的确大为光火,连电话那头的王琢和谢雨柏都感受到了。
      王琢和谢雨柏赶到常鸣家,大白天的静出幽凉之感。
      谢雨柏说:“这胡嫂不在家么?连人声也没有。”
      “进去看看。”
      两人来到门边,谢雨柏要去推门,被王琢拦了一下,他缩了缩手,用袖子口去握把手,门没锁。
      谢雨柏比了个拇指,“高。”
      甫一进门,谢雨柏便鬼叫起来,“我的妈呀!!!”
      只见这偌大的客厅哪还像人住的房子,满墙满地触目惊心的血色,简直如屠杀现场。
      “这……这发生什么事了?”谢雨柏呆若木鸡。
      饶是临危不惧的王琢,此时也几乎也是吓得一口气打颤。他蹲下,一股淡淡的油漆味扑鼻而来,再用手指抹一下,说:“是喷漆,不是血。”
      谢雨柏狠狠骂一句,几乎竭尽毕生词汇。王琢被沙发边倒地的人吸去注意力,奔过去蹲在旁边。
      “钟叔?”
      谢雨柏也跑过来,“这咋回事?”
      王琢把穿黑西服的钟叔翻个身,先探鼻息,还有,脸色正常,再拍拍他脸,叫名字几次,无反应,又去掐人中,狠狠一下,好了,他开始呻吟。
      两人把他扶到沙发上,这沙发也毁了,全是喷漆。王琢让谢雨柏去接杯水。谢雨柏洒了一手水,颤颤悠悠递给钟叔,说:“这杯子能用的吧,不会有毒什么的吧。”
      钟叔年纪大了,一口气缓过来才断断续续道出来龙去脉,可几乎没有线索价值。
      他昨晚按常鸣吩咐半路放他下车便回了家,早上六点准时过来,等了十来分钟没见常鸣下来,以为是身体不便,就要上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被敲晕了,至于那时候屋里是个什么光景,压根没来得及看。
      问起胡嫂哪去了,钟叔的回答稍让人放心,“上次那位蔡小姐走之后,胡嫂就回家了,常先生不经常回来,她只是定期来做一下清洁。”
      王琢和谢雨柏没反应过来“蔡小姐=小唐昭颖”,不过这不重要,也没再追问。
      钟叔跟了常鸣父亲几十年,常鸣出车祸后才被派过来给这位“二少爷”开车,胡嫂也是常家的老人,没必要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常鸣,两人被迅速从嫌疑人名单里划除了。

      谢雨柏思索似的又看了看周围,明明狼藉得跟垃圾堆似的,却找不到一处掐烟头的地方。
      “日哦,我真不敢告诉鸣子他家变成什么样子了。”
      王琢说:“你不是最爱刺激鸣子吗,你来打电话。”
      “这次我认怂行了吧,我没胆。”谢雨柏说,“这房子是鸣子赚得第一桶金买的吧,好像就这么一处?”
      “他钱都投公司上了,哪来的闲钱。上回为了围峰山那个项目,还差点要把房子卖了。”王琢说,“我给打吧,就知道你不靠谱。”

      这头的常鸣只听到一个含糊的说辞:一地狼藉。
      “保险箱被撬开了,里面就剩几张纸……”王琢语气透着惋惜。
      “哪个保险箱?”王琢说,“你还有不止一个保险箱,狡兔三窟啊。”
      常鸣骂了一句,“那里面有三万现金,日常开销用的。另外一个……你找了没?”
      王琢大概是周围检查一遍,稍后才回:“没有。”
      谢雨柏在旁失望地嘀咕,“鸣子真够意思啊,藏哪都不告诉要人自己找。”
      王琢说:“我们熟悉地形都找不到,别说来赶着偷盗的小贼了。”
      常鸣声音压低,近乎耳语:“厨房烤箱后面……”
      “我日,谁会想到你一个男人把东西藏在厨房啊。”传来拍打的声音,谢雨柏应该在检查烤箱情况,“行了!安检通过!我连哪进去都找不到!鸣子真有你的,还专门挖个洞在后面藏着吗!”
      常鸣说:“原来那里是烟囱位置,用不着,装修时顺便改了。”
      常鸣稍稍放心,告诉他们开箱方式,并一一点清里面东西。征得他同意,王琢报了警,详情等警察来后反馈。

      蔡堂燕等里头没了声息,才隔着帘子说:“常先生,我给你换身衣服,一会我要上班去了。”
      常鸣自然是不会回应她,蔡堂燕端了盆热水进去,又拉好帘子,常鸣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合上眼。
      “我先给你洗脸。”
      蔡堂燕把毛巾拧半干,一手探到常鸣脑后,捧住他的脑袋。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张脸,皮肤比她的白和细腻,叫她自惭形秽。毛巾展开盖他脸上,在眼窝处轻轻按压,又捏捏他的鼻梁,把额头往发际线上抹,常鸣发际线清晰整齐,就光算额头脸也没有走样,嘴角边淤青跟咬了一朵黑玫瑰,有种邪恶的美,蔡堂燕不敢多看,避开淤青印了印。她就跟摸骨算命一样,用毛巾把常鸣的脸擦洗一遍。
      他的头发已经油成一绺一绺,险些要成巧克力棒,手感黏腻,处理它费了好些功夫,效果一般。
      再要往下,下巴、脖子,蔡堂燕解开了病号服的扣子。可能因为他的残疾,常鸣给她的印象羸弱,可掀开衣襟并没想象中瘦骨嶙峋,还是有肉,肌肉线条不明显,但也没有肚腩。蔡堂燕快速擦过,因为手伤换衣服又折腾许久。再就是到下-身了……
      面对男人的陌生躯体,蔡堂燕如饭前祷告般停滞两三秒,终于还是掀开床单、缓缓褪下宽松的病号裤,常鸣的秘密更清晰地再次暴露眼前。
      残肢没上敷料,只涂了碘酒之类药水,伴着污浊脓液,像坏鸡蛋打出来的褐色蛋黄,模样狰狞,味道刺鼻。
      蔡堂燕只觉得非常疼,这是对他人疼痛的联想,倒非心疼承受的那个人……
      视觉太过震撼,以致暂时忽视了常鸣的男性特征,待注意到时,只觉如黑色乱草里探出的一段巨型蚯蚓,又如挂了一对松垮的袋囊,毛茸茸黑乎乎的,十分丑陋,方才的不适化为微妙的羞耻,也终于深刻意识到眼前并不是无性别的病人,而是一个成年男人……

      “看够了吗?”冷不丁的声音,常鸣眼皮掀开一条缝。
      “……”
      好像偷窥被抓,蔡堂燕面红耳赤,几乎是把毛巾扔过去,前前后后胡乱搓了几把,最艰难的熬过去,剩下的一条腿就轻松了。

      最后蔡堂燕把毛巾丢回脸盆,“常先生,晚饭我替你点好了,一会食堂的人会送来,早餐你再自己点。我明天九点再过来。”
      常鸣吝啬回一声,“嗯。”大概是还满意的。
      “那我走了,再见。”

      蔡堂燕收拾好东西走出医院,说不出的轻松,像一下子把满腔郁气都掏尽了。
      这天回到租房,她在记账的小本子上单独辟出几页,专门记在常鸣身上花了多少钱。一样样把今天的罗列下来,并附上相关票据,最后写了“护工费100”,想想又划掉“100”,改成“50”。
      出门前发现手机还在常鸣那里,又在本子上添了几笔——
      修手机屏幕:待定
      话费: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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