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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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了爆竹钱老爷出面给大家派了压岁钱，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欢呼，之后便渐渐散了。
往年的除夕之夜富贵都会陪着钱老太爷一起守岁，钱老爷是素来没有守岁的习惯的，派完压岁钱之后就早早回屋歇下了。只是今年钱老太爷已然不在，富贵一个人守着炭火，孤零零地坐在开了一小扇窗的屋子里。渥丹原是想要留下来作陪的，她知道今年这个除夕夜肯定会是富贵最难捱的一夜，然而富贵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早早便把人打发走了。
只剩下自己一人的时候，富贵又摊开攥得紧紧的都出了汗的手心，里面那枚铜钱静静地躺着。富贵认真想了一会儿，便找出一段红绳，编出一个绳结，把铜钱编了进去。富贵编得认真，他手指的动作不快，但却极为细致，慢慢地编出了一个漂亮的绳结。
这还是狗蛋教给他的。狗蛋的手指极为灵巧，会用绳子或者稻草编出许多有趣的东西，每次看到他翻飞如舞的手指富贵都能呆呆地看上好久。而狗蛋送给他的那些东西他每一件都极为珍惜地好好收藏着。
刚刚编好绳结，便听到打开的小窗那边传来一些动静，富贵转头一看，就看到狗蛋笑嘻嘻地从那扇小窗爬进来，正准备往下跳，连忙过去扶了他一把，嘴里道：“干嘛爬窗子，怎么不走门？”
狗蛋笑着道：“方便嘛，而且好玩。”
富贵不赞同地蹙蹙眉：“摔着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身手好着呢。这窗子又不高，后院那棵几丈高的树我还不是说爬就爬上去了。”狗蛋一边说一边冲着富贵眨眨眼。
富贵想到上次狗蛋爬到树上给他掏鸟蛋的情景，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不过还是嘴硬地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好的好的，以后我一定会多加小心的。”狗蛋说着拉住富贵的手，两人一起坐到火炉旁。
狗蛋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掰开两瓣递了一块给富贵：“这是我刚刚烤好的，尝尝吧，可甜了。”
富贵也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一口，立刻露出笑脸：“果真好甜。这红薯哪儿来的？是不是年前庄子上送来的？”
狗蛋点点头：“便是那时送来的。”
富贵又咬了一口：“那明年让他们多种点，多送些来。”
狗蛋笑道：“种那么多干嘛，你又不拿它当饭吃，偶尔尝个鲜也就是了，吃多了你就不会觉得好吃了。”
富贵敏感地察觉到狗蛋语气中的苦涩。
富贵虽是在蜜罐子里泡大的，但是穷人家吃不上饭拿红薯当饭吃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狗蛋如今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富贵可没有忘记他是怎么来到钱府的。想到在钱府之前，狗蛋可能每天只能拿红薯充饥便觉得吃到嘴里的东西也没有那么香甜了，然而更让富贵忧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想到这里，富贵停下了嘴，把玩着手中还没吃完的半块红薯，低头想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狗蛋，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
狗蛋愣了一下，垂下头小声地应了一下：“嗯。”
“那，你想他们吗？”
狗蛋又慢慢点了点头：“有时候会想。”接着又有些黯然地扯了扯嘴角：“只是我现在都不太想得清楚爹娘长什么样子了。”
当年离家的时候狗蛋才只有五岁，有些知事晚的孩子甚至对于五岁之前的人生都是没有记忆的。
富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自己一直在意着的问题：“那，你会想回家吗？”
狗蛋又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从来没有想过，虽然当时年纪小，但他隐隐约约已经明白自己是被卖到了钱府，以前那个家大概永远也回不去了。狗蛋虽然偶尔会想念，但是并没有太纠结。
富贵问出口后，便迫切地盯着狗蛋，狗蛋被他热切的眼神惊到，似乎有些明白了小少爷的忧虑，便安抚地笑了笑：“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能回到哪里去。而且我也早就不记得回去的路了。”
富贵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回答，一把握住他的手，急切地道：“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家人，我会派人找到你家，每年都让人送银子给你爹娘，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狗蛋反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走。我答应过你的，会永远陪着你。只要你不赶我走，我永远不会先离开。”
“不会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富贵拼命摇着头。
狗蛋轻轻抚着他的背，低声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富贵平复了心情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狗蛋心底轻轻一笑，这样的少爷当真有些可爱，便体贴地转移了话题，指着富贵还握在手里的红薯道：“快吃吧，凉了就不那么香了。”
“嗯。”富贵应了一声，借机把有些发红的脸蛋埋了下去，大大地咬了一口。心事一了，觉得手里的红薯又格外香甜起来。
不大的红薯很快便吃完了，狗蛋仔细帮富贵拭去唇角的碎屑。一转眼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编进了铜钱的绳结，伸手拿过来一看，笑道：“编得真不错呀。”
富贵有些得意地昂昂首：“那是，本少爷出手还能有差。”
狗蛋笑着应和，然后帮他把绳结系在了腰间：“戴上这个，你今年一整年都会顺顺利利的。”
富贵低头看着他灵活的手指，小声道：“你把这个给我了，那你呢？”
狗蛋抬起头笑眯眯地道：“我呀，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的运气也一向都是极好的。不然怎么会进府里，能够遇到少爷你呢。”
富贵心里突地一跳，拉着狗蛋的手走到书桌旁，铺开宣纸，提起笔先写了“狗蛋”两个字，然后又写了“富贵”二字。
富贵学的是楷书，字体端正，形态齐整，富贵写来，别有一番清秀。
狗蛋虽然不识字，但也感觉得出来富贵字写得好，不由赞道：“少爷，你的字写得真好。”
富贵突然问道：“想学吗？”
“什么？”
“识字！”
狗蛋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
富贵淡淡一笑。
开春后，钱府新请了一位西席，专门较府中的下人读书识字，愿意学的都可以去学，告诉总管，总管可以安排做活和学习的时间。起初大家的热情都很高涨，几乎所有人都报了名，就连王婶和陈师傅都没有落下。
学识字啊，多难得的事情。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里，读书人总是让人多一分敬重。而且能识字，旁的不说，到街上溜一圈，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人家店铺的匾额也看不懂，甚至在看告示的时候还能卖弄卖弄给旁人读上一读。
然而时间久了，大家的新鲜感和耐性也渐渐少了，反正能写得出自己的名字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也就够了，又不考状元费那么大的劲干什么，每天还有那么多活儿要干呢。于是渐渐的到课堂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狗蛋和采薇。
饶是如此，钱府下人的文化整体水平也已经甩了别家一条街。下人们出门在外的时候都格外昂首挺胸，时不时还愿意给别人念一念家书什么的，虽然都是半桶水免不了念写白字别字什么的，已经足够让同是下人的人们羡慕不已了。他们对于钱府的羡慕和向往也便愈加深刻起来，在偶尔府上缺人手需要招些下人的时候更是挤破了脑袋想进去，不管是长期的还是短期的。甚至有人挖空心思讨好贿赂主持招人大事的大总管，搞得每次大总管都很为难，为此头发都愁掉了许多。
这年冬天的时候，小城里来了个流浪汉，自称会些拳脚功夫，想找户人家当个护院混口饭吃。蔚县不是什么大城市，地处偏僻，但是民风淳朴，治安也不太差，再说衙门里还有衙役呢，并不需要什么护院。
流浪汉找了几户人家都碰了壁，失望之余正准备离开，富贵听到了这件事便把人请到了府里。
流浪汉自称姓唐，从北方来，其他身份过往就不愿多说。富贵见他相貌刚正，颇有正气，不像奸滑之人，也特意到县衙打听了不是什么逃犯之流便把人留了下来。
富贵声称并不需要什么护院，不过希望唐师傅能够教府中下人练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便好。唐师傅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想也知道，练功夫可比识字辛苦多了，大部分下人一听就不愿意练。可是这回富贵并没有像学识字那样随他们的性子。府中凡是三十以下的男丁，必须参与，否则钱府就不再留人，反正现在想要进钱府做事的人多得是。富贵自己也以身作则，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主家而例外。
富贵在外见过的人多，见识也多一些，何况钱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最愿意抱着他给他说一说外面的事情，所以有些地方闹匪甚至有些大富人家被屠了满门的事情也是听说过的。虽然如今蔚县还太平，但谁知道未来的事情会怎么样谁知道，未雨绸缪增强自身的实力总是没错的。何况这样的机会多难得，蔚县什么时候来过这样会武的人物。
外头的人只当是钱府小少爷又一次义举，刻薄点的当然也免不了嘲讽两句，富贵全部当回事，他从来也不是会受别人言语影响的人。直到多年以后发生的一件事，才证明了富贵的远见卓识，更让所有人对他多了一份佩服。
只不过现下，不管是情愿不情愿，钱府下人开始了艰辛的练武之路。
唐师傅为人刚正，训练时从不手软，他的身手确实很好，也教导有方，众人虽然叫苦连天，倒也一天一天似模似样起来。
而其中最刻苦的，当属狗蛋，他也从未抱怨过一声。唐师傅很快发现了他的天分与努力，对他的教导便格外严厉和认真。狗蛋比别人都吃了一份苦，其所学得的自然也远不是旁人能比的。
富贵虽然也有些心疼狗蛋的辛苦，但是他知道什么才是对狗蛋最好的，所以从未阻止让他放松过一分，只是在饮食上愈发用心起来，专门请人调配了食谱，替他补充营养和体力。
唐师傅在钱府待了三年，也教了大家三年，等他告辞离开之后，钱府的习武之风并没有停下来，而那时，总教头已经换成了年纪虽小却青出于蓝的狗蛋了。
寒来暑往，秋去冬来，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平凡却充实。
直到富贵十三岁第一次梦遗的时候梦到了狗蛋，他才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