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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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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她为什么想识字。
她说,读书是一件快乐的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微弯,脸上笑意盈然。
心弦在她笑的瞬间被什么轻轻撩动,然后就开心起来了。
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见到她,就忍不住心情雀跃?什么时候开始,只要看到她的笑,就莫名地欣喜起来?
那日在窗边读书,“嗒”地一下,书上落了一个果实。
抬起头,便看见她的笑。如此明媚清澈,干净得像秋天淡蓝空旷的天,却又绚烂如春日怒放的花。萧瑟的秋景,因为她的点缀,竟变得生机盎然。
她叫我“大夫”。
其实原本想做的,也不过一个“大夫”,却不得不做了御药监的“大人”。
她的手,纤细如白嫩的青葱。
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人,怎么会被分到冷宫那样的地方?又怎么会在被分到冷宫后,依旧笑得如此灿烂?
她走的时候,我没有告诉她我的名字。
因为喜欢她的那声“大夫”。她还会来吧?还会笑着,叫我一声“大夫”吧?
也许,真的喜欢上她了。
要不然怎么会如此想她?
总是忍不住想,她在做什么?服侍华娘娘会不会累?在冷宫待着会不会冷?冷了累了可有人问?
没有事的时候,就静静地呆在药房等她来。
喜欢她一脸明媚的笑容,喜欢她甜中带娇的嗓音,喜欢她甜甜地叫声“刘大夫”,然后走进来,带入一片春光。
喜欢她偶尔发傻的时候盯着我不放的痴迷,喜欢她听我说文解字时了然的神采,喜欢她偶尔得意忘形时买弄的嚣张,我细细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收藏她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动作……然后,就忍不住想将她好好藏起来,好好地守着,护着。
可是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拥有那样美好的她吗?
如果她点头,我一定会倾其所有地对她好的。不管因此,付出什么代价。
可是她说,“对不起。”
我果然不配。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拥有她?
她走了。
那个隐隐作痛的地方,是心吗?还以为它早已死了,还以为它永远也不可能再痛了……
走了,就算了吧。反正我,是注定不可能拥有幸福的。
听说有一个宫女在太液池惊了圣驾,却也讨了皇上太后一笑,得赐头彩。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就是她。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美好,放在这宫中,究竟是福是祸?
想起前阵子还想向皇上讨她。可若她没有拒绝,见过她美貌的皇上还会把她给我吗?
药炉上的药开始沸腾,香甜的气息弥漫整个药房。
那是给太后准备的药膳,必须由我亲自调制。
景熙宫的太监来催了。我赶紧端了药膳,向太后的寝宫走去。
进了太后的寝室,宫女太监也退得差不多了。
“刘大人!”太后抬起妖娆的眼,声音酥媚入骨。
我行过礼,将药膳捧上。太后亲自来接,小指状似无意地滑过我的手背。
我低了眉,不敢看她。
有很多事情我不想做,却不得不做。
就这样又想到了她。身在冷宫,却可以像只快乐自由的鸟。而我,不过是一颗被人放在宫中的棋子,进退任人摆布。
“刘大人。”太后又发话了,“这些日子哀家总觉肩膀酸痛,可否劳烦大人替哀家看看?”
心中厌恶,却不得不低了头垂了腰,“微臣遵命。”
正想过去,只听得屋外一阵通报声,“皇上驾到!”
我松口气,在角落里跪下了。
“儿臣参见母后。”皇上行了礼,目光扫过我的身上,任我跪着,并不理会。
“皇上来见哀家,所为何事?”太后垂了眼,轻声道。
“还不是那个烦人的李太傅,居然跪在宫门口不肯走。”皇上颇为哀怨地说。
“那就让他跪着好了。”太后眼也不抬,“那个老骨头,哀家倒要看看他能跪到什么时候!今日若不是他,何以如此扫兴?”
皇上努努嘴,再没有为那个自小教他育他的李太傅说话,“说起来,今天那个小宫女倒蛮有趣。”
我心一惊。
只听他继续道,“虽然因为落了水,看不清容貌,不过瞧那身段,该是个妙人儿。”
太后终于抬起头来,慵懒一笑,“皇上若是喜欢,下旨宣来便是。”
“朕正有此意。”皇上说完,转头对身边的太监,“宣朕旨意……”
我浑身一震,失手将身边的烛台打落。烛火很快蔓延开来,宫女太监顿时乱成一团。
好一会,火势已灭。我急忙趋前,在微愣的皇上面前跪下,“微臣罪该万死!”
“好你个刘轩,想烧死朕是不是?”皇上大怒,一脚踢在我脸上。
我伏在地上,不说话。
皇上的脚,又待抬起。
“住手!”太后喝了一声,随即和声道,“刘大人也非有意,不过些些小火,还是算了。”
“哼!”皇上负手而立,依旧气愤难当,却不再碰我。
“皇上,不好了!”正僵持间,报信官直冲而入,被皇上一巴掌掀倒在地。
“该死的胡说八道!朕要诛你九族!”他怒气冲冲地喝道。
“皇……皇上,前线急报!”报信官爬起来,战战兢兢地说。
“什么事?”
“魏将军在赶赴梁北途中遇袭被俘,已然……投降……”
“什么?”皇上脸色大变。
只听报信官继续道,“叛军已经收复梁北,正朝梁中进发,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皇上脸色发白,已然慌了。“这……”他转向太后,“母后,这……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也显出惧色,但犹自镇定。一会,只听她道,“皇上,快传李太傅!”
“是,是……”皇上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匆匆去了。
我也趁乱,偷偷溜出景熙宫。
山雨欲来,宫中将有大变。她知是不知?
几天后,我听到捉拿华娘娘的消息。太后听信了华娘娘乃是华复之母的谣言,要以华娘娘做人质,以阻止叛军攻势。
第一个念头便是她会不会受累。
可是禁军在宫里搜了个遍,华娘娘居然凭空消失了。
是她做的。那么,她跟华娘娘藏在哪里?
不管哪里,只要她平安就好。
第二年开春,皇宫就易主了。
新任的皇帝李志倒是颇有手段,短短三天,乱成一团的皇宫完全恢复原样。只要愿意归降的,立刻官复原职。
我苦笑。天地异变,江山易主,我的主人和身份居然没有丝毫改变。
她的身份却变了。
藏了一个冬天,却被新皇帝轻而易举地找到。
她立刻麻雀变凤凰,成了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太后宠着,皇上惯着,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是否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不管怎样,都已经不关我的事,也不能与我有关了。皇上对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我居然真的再见到她了。
远远地看见她走进御药监来,似乎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却突然间一脚踩空,我急忙冲过去,扶住了她。
突然很想就这样永不放手了。但是,我不是早就放了手了吗?
她却欣喜地叫,“刘大夫!”
刹那间我恍如回到从前。她依旧没变,依旧的笑靥如花,依旧的声娇音甜。
死寂的心,竟在见到她笑容的那一刻,缓缓复苏。
可是,她还是变了。
她说,当今皇上是圣君明主。
原本在别人口中是奉承的话,到她这里,却像是在炫耀自家的宝贝。
我默然。这改变,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
她问我打算收几房妻室时,真的很想告诉她,能得到她,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什么都晚了。
她前脚刚走,皇上后脚就进来了。
我急忙跪下,恭声唱诺。
他一语不发,坐在她刚才坐的地方,拿起她曾经用过的茶杯,喝一口她曾饮过的茶。这个男人,一点一点地,将她留下来的气息,吞没。
“听说刘卿家跟惠兰很早就认识了。”他慢悠悠地开口了。
我小心答是。
“今日久别重逢,想必说了不少话吧?朕很有兴趣,不知刘卿家肯不肯一字一句地告知呢?”他锐利的眸光扫下来,眸里尽是不能抗拒的威严。
我顺从地,一字一句地述说。那个叫心的地方,竟如刀割般疼。苍天对我何其残忍,只是一点点,都不让我保有吗?
“可以了。”尚未说完,皇上已经打断我。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只听他徐徐道,“惠兰做事,有时候嚣张得过分了。偏偏她又吃准了朕不舍得动她。”他转向我,“刘卿家觉得,朕该怎么做呢?”
我垂了眉,不敢答话。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我,“朕可不是对每个人都不舍得的。刘卿家德才兼具,该比惠兰懂事才对。朕将来还要多多倚重刘卿家,希望刘卿家莫叫朕失望才好。”
我伏了首,“谢皇上赐教,微臣不敢有负圣恩。”
他点了头。“替朕煎上一服止泻药,一会朕会派人来取。”他说完,便走了。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煎药。
心里已不知剩下什么感觉了,脑海里却一遍一遍地重演一个画面:她走了几步,却转回身来,嫣然巧笑,“谢谢你,我会再来的。”
再来,再来是什么时候,她没说。
果然很快地有人再来了。不是她,是她的贴身侍女。借上一两本书,偶尔传上一两句话,没有其它。
那宫女总是来去匆匆,看我的眼神也多有戒备。
听说她叫林兰。果然,不是林惠兰。
日子一天天过去,案上的茶冷了又冷,直到,心如死灰。
她却真的再来了。眉眼生春,笑靥动人。
我急忙在她面前跪下。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