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一卷 黑桃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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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间破破烂烂的办公室。
甄珍用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其中内容，将所有信息吸收进大脑，进行处理分析——
拢共五张办公桌，只有两张坐了人。除了侧对着门而坐的高大男子之外，屋内窗边还坐着一个老头。
四米多的层高，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用铁皮在左手边的一个角落搭了个跃层出来，一道铁楼梯通向上面，跃层上养着两株半死不活的绿植，依稀掩映着第六张办公桌。
铁楼梯下面，是一张皮开肉绽、露着弹簧和海绵的黑色皮沙发，显然没有了“坐人”的功能，上面摆放着跟它画风极其和谐的一辆旧式“二八”自行车。
期间，稀疏地错落摆放着许多物件，如办公柜、饮水机、垃圾桶、煤油取暖炉，可移动的记事白板……
扫描完这一切，甄珍开始踌躇不决。
《萌新闯职场》这本书里，压根提都没提“把刚来报到的办公室的门给推翻了，该怎么办？”这一项。
就在甄珍满脑子开始回顾“社交礼仪标准”的条条框框，把这件事确定为需要道歉的事，并打算表达歉意时，那个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又开口了，但不是对她……
“郝主任，”只见他露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假笑，眨眨眼，冲不远处咬牙道，“都说了多少遍了，让您写张条儿贴门上……请问您老人家今年之前还能写出来吗？‘此门已坏，轻推’这六个字，哪个您不认识，嗯？”
男子办公桌的斜对面，靠近屋内窗边的一张老旧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瘦巴巴、头发灰白的老头儿。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制服，面前放着一个搪瓷茶缸，正对着一台充满年代感的大屁股显示器，伸着两根食指，一下，一下，动作缓慢地按着键盘。听见领导这么说，他抬头推了推老花镜，露出一双笑眯眯的、只剩两条缝儿的眼睛，和蔼道：“小韩，你看，我的工作需要与时俱进，不然就追不上你们年轻人咯。最近我才刚开始学打字，拼音还不太熟……”
说罢，他将右手食指塞到嘴里，沾了沾湿润的唾沫，翻开新华字典，又将字典摆到远一些的位置，扶着鼻梁上的老花镜，眯眼念道：“这个‘推’，t，ui，推，第一声……”
韩忍终于再也“忍”不了，伸出颤抖的手捂住了眼。
等他老人家和世界上接轨，祖国母亲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全体奔小康了！
冷静了半晌，他叹口气，缓缓转过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点了根“美国精神”塞嘴里，冲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门外站着的小四眼儿看去。
第一眼，不认识，第二眼，书呆子。韩队长把所有年纪轻轻戴眼镜的人都归为两类里去，要么“衣冠禽兽”，要么“学霸书呆”……
“来老图书馆借书的吧？出门右拐谢谢。”他没什么好气，只勉强挤出残余的几分假笑，冲门口的人说道。
谁知门外那把门弄坏了的“小书呆”非但没离开，还走进来了……
走进来了！
韩忍叼着烟，静静地望向她。
“您好，我是甄珍，市局刑侦队调来的实习生，这是我的调职手续。”小书呆面无表情第将手里的文件袋递过来，用一种轻柔甜美、但不会断句的声音说道。
韩忍叼在嘴里的香烟，稍稍有些歪，深蹙起两道斜飞入鬓的剑眉朝甄珍打量，接过她递来的文件时，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定了个送货上门的机器人……
“实习生？”韩队长皱着眉，自言自语道，“我怎么没听说今天要来实习生？”
就在这时，远处窗边的郝主任，突然合上了字典，笑眯眯抬起头，温馨提示道：“小韩呀，不是你四月份吩咐我写一份‘人员设备调拨申请’上报省厅的吗？你怎么自己倒忘了。”
看着郝主任露出一脸“你个小调皮”的表情，韩忍扶着额，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了……
特么的，四月份让写的，九月底才写出来，鬼才能记得？！
低头翻了翻手里的文件，韩忍突然看见了什么似的，忍俊不禁，轻笑了一声：“啧，看日期昨儿才批下来的，今天那老鳄鱼就派人来了……红烧酱方的菜谱竟然还管用，付沧海他老婆不知道换件儿内衣么？”
尽管甄珍的智商很高，但新领导的这番话仍旧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大概是很高阶的社交礼貌用语，分别出神入化地运用了多种修辞手法，幽默风趣地表达了对付队以及付队妻子的深厚慰问。
甄珍这么理解，就毫不存疑了。
韩忍将手里的文件看完，单只手“哗”的一声，将文件合上，嘴里叼着烟，乜斜地瞥过一双桃花眼，继续打量甄珍。
从头到脚扫描完，韩队长那深谙世故却不世故、剔透圆润却不油滑的心，亮得跟明镜儿似的——市局又“垃圾处理”了，把不想要的小文员丢来这里坐“无期限冷板凳”。
眼前这个长得清清秀秀的小书呆，要么是业务能力不行，要么就是完全不懂公安系统里的那一套规矩，要么两者兼备，是个实打实的花瓶儿……
不过他并不在乎市局的那些“朗格里格楞”，他这里实在太缺人手了。
望了眼地上躺尸的门板，飞舞了老半天刚落尽，又被屋外吹进的一阵邪风扫起来的漫天飞灰，乱得大有抽象主义后现代风格的办公室……韩队长数了数手底下，仅有的两个老弱病残，对市局这个时候派来的“小书呆”甚为满意。
韩忍深吸了一口烟，朝积灰三尺厚的地上随意地掸了掸烟灰，朝甄珍吐出一番严肃却不失亲切的开场白：“既然调来了，就是我们特别搜查队的一份子了……小甄是吧？知道咱们队是干什么的吗？”
之前来过的几个坐冷板凳的实习生，被问这个问题无一不大为懵逼，但韩忍丝毫没想到这个“小书呆”竟然吐出来一串口齿清晰的回答——
“不知道。特别搜查队，网络搜索结果为0，查为不明。但从名称上看来，部门职能应该是处理正常范畴之外的特殊案件的侦破与调查。”
甄珍说完，韩忍望着她的眼睛微微轻狭了一下。
呦嘿，这不挺剔透么？
韩忍大概明白了甄珍为什么会被踢皮球似的踢到特搜队来了，有时候聪明才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
“那都是说好听了的，”韩忍漫不经心地玩着手里的黄色烟盒，微抬眼皮，“其实说白了，咱们这儿就是个冷宫。工资跟别的地方差不多，但一年到头也没几个案子，天天闲的蛋疼。挣钱，没那机会；立功，咱们调查的案子都是机密，表彰大会上永远没你的座儿；升职空间基本为零，咱们直接跟‘最上面’的人汇报工作。至于有一天案子终于来了，你就等着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吧……不过，这些你都不用在意，你就负责办公室工作，先……”
韩忍说到这儿，竟然看见小书呆认认真真地掏出个小本子，边听边记起来。
他怎么就这么喜欢会来事儿的小孩呢！
韩忍轻轻瞪大了眼，他从来没享受过下属的这般待遇，一时间，竟然体会到了一丝当领导的快感……
“咳，”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韩忍继续说道，“那个……先给你介绍一下同事。咱们队拢共就三个人，你的直接上级是我，放心吧我对自己人从来春风化雨，没黑过脸。那边那个是郝主任，咱们这儿负责后勤的，你以后有什么手续要办，费用要报销就找他，但记得最好提前仨月招呼他。今后没什么事儿你就先跟着郝主任打下手……”
甄珍朝郝主任望去，只见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端着大茶缸，对着自己眯眼乐呵，笑得每个褶子都透出慈祥和蔼，又红又专的场面话张嘴就来：“小甄同志呀，你好你好，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咱们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甄珍：“是，谢谢郝主任关照。”
韩忍看着这和谐的一幕，几乎都要留下热泪，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来楼上还挺尸着一个，于是冲甄珍继续说道：“还有就是楼上那个，叫连静……连静？连静！”
二楼跃层上，没有任何回应。
甄珍抬头朝上面望去，心里闪过一丝疑问：从进门之后，她并没有发现二楼有任何人……
铁皮搭建出的跃层上面，两侧各摆着一盆蔫蔫儿的绿植，一株琴叶榕，一株龟背竹，阳光沐浴下，闪烁着满身灰头土脸的死气，蔫头耷脑地垂着茎叶枝干。
掩映之下的办公桌后，是一张转椅，上面搭着一个橙色睡袋。
“……”甄珍还是没看见哪有人。
特搜队从未有过的“先进之风”，被楼上挺尸的连静横插一杠，搅了个气氛全无，韩队长忍无可忍，抄起地上被踩憋了的一只易拉罐，抛物线丢了上去——
小小易拉罐砸在那只橙色睡袋上，发出清脆声响，接着“哐啷啷”跌撞在铁栏杆上，一头栽下来，掉到地上滚了滚。
“楼上那位女同志，你能不能挪一下窝？再不挪窝你怕是要下蛋了？”韩忍眯起眼，冲着二楼冷脸恐吓道。
易拉罐的撞击，和领导的威逼之下，奇迹终于发生了。
甄珍只见，那只软趴趴地搭在转椅上的橙色睡袋，如一只蚕宝宝般蠕动了两下，木乃伊似的挺直坐起。
然后，一截雪白的小手指头，探出睡袋最顶端的拉链缝隙，朝下缓缓滑动，随即，一丛乌黑秀发和一张苍白脸庞，从睡袋里露了出来。
坦白讲，像一只长了人脸的蚕宝宝。
露出的那张脸，眉目清秀，但全无血色，惨白得如一张白纸，眉梢眼角的每个细微面部表情都写满了阴郁和衰弱，以及浓浓的起床气。接着“蚕宝宝”晃了晃睡意昏沉的脑袋，晃出了一道半死不活、拖着尾音的女声——
“队长你烦不烦啊？一大清早的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不睡觉用来干什么？你睡觉的时候我也这么吵你试试？你……”
正说着，连静微眯的眼睛突然瞥见楼下，正静静望着自己的，一张漂亮的陌生面孔。
两秒怔忪。
蚕宝宝突然满血复活，飞快地扒拉起耷拉下来的睡袋，遮住脸，连静的声音有些隐隐发闷：“我靠，我怕是睡迷瞪了？我竟然在咱们破办公室里看见一个好萌的妹子？我特么……”
“你没睡迷瞪，”韩忍气过头了特别平静，窝回椅子里掏耳朵，“这是新来的实习生。”
二楼跃层上发出一阵惨无人道的嚎叫，连静“呲溜”一下，重新钻回睡袋：“队长你混蛋！你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咱们队终于来妹子了，你就不知道提前跟我说一声吗？人家脸没洗妆没化，怎么见新同事？！郝主任，你看他……”
郝主任笑眯眯的端起冒热气的茶缸：“小韩你也真是的，四月份明明吩咐我写申请的，怎么一直不记得准备呢？”
韩忍：“……”
刚刚那零点零一秒的“先进工作单位”的气氛，怎么就被这群乌烟瘴气的人毁得那么快呢？
“二楼那二百五，叫连静，咱们队的警犬。你平时可以假装她不存在，因为她一整天都窝在跃层上装死。她身体不太好，偶尔看见她翻白眼，或是耷拉在哪个地方跟条儿拖把似的，都是正常现象……”韩忍跟甄珍补充道。
甄珍正逐字逐句做记录，记到这句时，笔尖一顿，低头喃喃地重复道：“警犬……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警犬呢？”
韩忍扭过头，刚要为实习生解答……
“叮铃铃铃——”一阵旧电话独有的刺耳铃声，响遍整间特搜队办公室，只见郝主任拿起一只乌漆墨黑的老式拨盘电话的听筒，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后，面色微变。
他捂着听筒下方，抬起头冲韩忍正色道：“小韩，对面市局来电话，说咱们队来案子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一卷 黑桃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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