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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打死不离婚的女人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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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警官把东耳扶了出去,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那股尖锐的疼痛劲儿总算过去了。
  东耳自己站定,勉强笑道:“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等等啊,我们有车,待会儿送你回去。”赵警官挽留道。
  “不了,我还有其他事,和你们不顺路。”东耳含糊推辞两句,抓紧包包袋子,飞快走了出去。
  等走到没有人的地方,才敢让眼泪掉下来。
  东耳在心里默念:“别哭,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初做社工不就想到会受委屈了吗?不哭,个案是最难的,专业水准就体现在这儿!别哭,会好的,会好的。”
  只有这样劝慰自己,东耳才能压抑住放弃的冲动。
  泪流满面的东耳走到公交车站牌处,看着远远过来的公交车,赶紧找纸巾打理自己,不能失礼于人前。翻包包的时候才发现伞忘记了,应该在刘雨手里。
  东耳叹息一声,没有回去找的心情,径直踏上了公交车。
  摇摇晃晃的回县城,东耳直接去了医院。一检查才发现身上青了几块,万幸屁股肉厚没摔到骨头,只是右手掌心大拇指连着的地方摔青了,一碰就痛。
  东耳打电话和督导徐涛请假,请假回家休息。没想到刚到家就听到门铃响,徐涛来探望了。
  东耳很尴尬,工作没有丝毫进展,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既不符合保护自己的原则,也难达到见机行事的标准。
  徐涛好像很忙,看过东耳的伤口,叮嘱她好好休息,又给她放了几天假,就爽快告辞了。
  把人送走了,东耳才长出一口气。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徐涛是故意不提的吧,论体察人心,老社工徐涛可是个中翘楚。
  摔伤不是大病,淤青也只能等待自行恢复,第二天东耳照常上班去了。
  东耳手中不止刘雪华一个案子,项目部很多和政府、企业合作的项目,都等待她去推进。这其中还有两年前春风公益做的新农村文化建设项目,昨天去的时候,也收集到一些问题。
  东耳找到徐涛,道:“昨天去村里走访,看到我们之前做的新农村文化建设项目,发现里面有个问题……”详细把昨天的见闻说了出来。
  “嗯,先等等,把大家都叫去会议室吧,一起说。”徐涛沉吟一会儿,安排道。
  社工机构开会是很自由的,不像政府、企业那样,领导坐中间,其余人等按职位高低依次排开,大家随便乱坐。会议室也是活泼可爱型,没有严肃的实木会议桌,都是可爱的小桌子拼在一起。
  坐定之后,徐涛示意东耳把自己的见闻讲了,然后问道:“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下次建的时候,就不建成水泥地的了,都铺空方砖,这样即利于排水,那些烟灰啊、口水啊之类的也直接融到土地里,老人们还是愿意在老地方乘凉的。”既然都是专业人士,大家都明白一个“议事场所”对村落的重要性,那是群体凝聚力的体现,更是风俗文化的化身。
  首先发言的是花蕾,这姑娘大胆活泼,直抒胸臆。看看和她一起来得几个新人,都乖乖等着前辈发表意见呢。柳叶更是囧得脸都红了,可能大家下意识都觉得,发言应该按职位高低或者资历深浅来。
  徐涛道:“大家有话直说,自由讨论啊。”
  “咱们都是做过农村项目的,很多农村的习俗都是陋习。现在建设新农村,在‘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之外,也要‘形成好习惯,养成好风气’,不教育、不引导,不行啊。”
  “也是,当初直接铺水泥,不就是因为有村里人看见了,说方孔砖老人不好走路,建议铺的吗?我们也算善于吸取意见建议了。”
  “这些年政策好了,人就学会了得寸进尺,好好的设施不爱惜,倒有理了。”
  一连三人发言都是反对花蕾的意见,花蕾还想说什么,柳叶在桌子下面拉了拉她的衣服。
  “大家还有别的看法吗?随便说,可以讨论。”徐涛问道。
  大家嗡嗡嗡的讨论起来,信息部的部长张勇和彭晓航坐在角落,教导这个新人道:“待会儿别乱说话啊,书上那套在实际中行不通。理论联系实际,实际就是现在很多人的思想观念还达不到我们期待的标准。”
  “部长,那我待会儿不说话啊,万一督导点名让说怎么办。”
  “放心吧,涛姐开明得很,不会点人头的。再说,你以为这就是随便讨论讨论啊,现在推翻了之前的设计或者说得出结论不合适,那是不是得重修?这个项目可是交付审计了的,如果要重修,用什么理由。政府的项目,你一重修,是不是意味着重新拨款。又不是我们机构自己做的,里面还牵扯到施工方呢。总之啊,事情复杂得很,你别掺和。”
  “大家讨论出结果了吗,有什么畅所欲言。”徐涛道。
  会议室一片沉默,也许都被自己的“前辈”教导过了,沉默着观望风向。
  “大家都没话说吗?东耳,是你发现的这些问题,你觉得呢?”
  “风俗的确有好有坏,有亟待纠正的,有让人心向往之的。老人们的生活习惯算不上错误,而且农村好讲究积肥,烟灰和口水的确能和土地融为一体。乡村乡村,没有乡土气息,那和城里里建小区有什么区别呢。看那些老人即便是公路边、果树下也要聚集休闲,证明村里还是需要议事场所。只是现在我们提供的议事场所不和他们的意而已。”没有亲眼所见,不能想像那种场景。明明是我们提供的不能满足使用者的需求,怎么能怪使用者不改变生活习惯迎合我们呢?
  沉默了一会儿,徐涛叹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其他看法,那我说两句。我是个农村人,和大家讲讲我记忆中的农村吧。”
  “夏天的晚上,太阳已经下山,村里人总爱到路口的大树底下乘凉。老人们挥着蒲扇给困倦的小孙子驱赶蚊虫,忙碌一天的人们在这里闲聊,交换信息,联络感情。还有勤劳的主妇端着簸箕,做一些活计。她们太熟悉这些活儿了,不用灯光,不需要看着,嘴上和同伴说笑,手上就把活儿干了。当然也少不了几个调皮鬼,一定要显摆显摆学校里的新知识,拖着长长的音调背古诗。”
  “很美的画面对不对?这就是乡村牧歌、田园风光,对生长在大城市的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对农村人而言更有着天然的亲切感。如今,我们的确把房子修得更漂亮了,贴瓷砖的外墙、两三重的防盗门,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远了。为什么大家对农村人的印象几乎都是热情好客?因为聚族而居,他们下意识认为能在这里生活的,都是他们的亲人。就算不认识,饭点儿走在路上,也有人招呼你‘吃了吗’?”
  “现在我们把他们祖祖辈辈习以为常的议事场所改掉了,改的高不可攀,这有什么用?这个问题我早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上次我们和政府合作的妇女儿童项目,修了漂亮的四层楼房,一楼作为社区办事处,二楼、三楼、四楼是为村民预备的议事场所,舞蹈室、棋牌室,高档大气、设备精良。来参观的领导都说好,说我们为村民办了实事。可我再去回访的时候,却发现老大们还是在树荫下,用破木板做的棋盘下棋,象棋都磨破了边,拿胶水粘一粘接着用。他们宁愿用这些简陋的工具,也不愿去用我们提供的实木象棋。为什么?”
  “我也问了,老人们回答我,那是政府的东西,不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用的。听听,政府的东西,太高不可攀了,普通人怎么能用呢?用之前是不是要申请?坏了需不需要赔?用公家的东西需不需要给管理人员说好话?这些问题,看似小,却硬生生拉开了我们和群众的距离。我一再强调,社工是接地气的,是亲近人的,咱们以点带面,以这次的事情作为由头,都反思一下,我们的设计真的合理吗?”
  “现在大家都工作好几年了,见识了社会,重新认识了自己的专业,更叫通透圆融了,可我想,有些时候,多些书生意气,不是坏事。”
  徐涛讲完结束语,宣布散会。
  徐涛这番话,算是支援东耳和花蕾了。东耳经过几年的历练,知道这不仅仅是理念的问题,心里有数就是,并未表现出来。
  花蕾走出会议室对柳叶道:“咱们督导说的对,你不用拉我的。学校里老师也是这么说的,我们是对的。”
  柳叶机警的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人才道:“那也不好直说,咱们都是新人,前辈们总会替我们表达的。职场风云、办公室政治,不是说说而已。总之,你懂的。”
  花蕾也四处看了看,沉默不语。
  督导同意自己的意见,对东耳的确是莫大的鼓舞。中午下班,东耳走出办公楼,被人叫住了。
  “刘雨?”
  刘雨还是穿着泛白的凉鞋,穿着他的校服,挎着图书馆免费的宣传袋,静静站在门口等她,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把伞,东耳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