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0、故人[二] ...
-
我哭晕过去了。
伤口痛,缩在被子里又气闷,哭得我一口气上不来,居然就这么晕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晕过去多久,总之等我醒来的时候,又有人坐在床沿了。
睁开眼睛来,发现自己眼前蒙着一块布,鼻端一大股子药味,想抬手摸一下,可是扯动了伤口,只好龇牙咧嘴地住手。
“你还好吧?”殷含殊问。
我道:“你倒来试试看。”
他道:“你的眼睛……”
我提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听,只听他沉声叹息道:“你的眼睛——”
真真要急死人了,到底是个什么样你倒是说啊。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他好似很悠闲。
“殷含殊你再敢废话,回去不用颜莛昶下手,我先砍了你脑袋。”我火大,心里烦得慌,声音高了不止一个八度。
别人眼睛看不见笑对人生那是别人的事,跟我没关系。
我要好好的,我要能吃能睡能跑能跳眼睛看得见嘴巴能说话耳朵能听见。
这要求很高么?我也就一正常人啊,虽然我的遭遇稍微那么不正常了点。
殷含殊笑笑:“你的眼睛会好的。”
我想翻白眼,但想到翻了他也看不到,完全白费;于是省了力气,问:“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你那死没良心的哥说的?”
殷含殊道:“自然是他说的,我的医术跟他相比,不过尔尔。”
这还差不多,我冷哼一声,不说话。
“你怪我?”殷含殊又问:“或者,你怪他?”
我真想站起来抽他耳光,可惜没那条件。
“我怪你们思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也姓思。”他反应倒快。
“我也没说我是什么好东西。”谁说我是东西?我明明是人。
他笑出声。
“笑什么笑,烦死人了。”我道。
“原来你也会发脾气啊。”
“废话——”
真要给他气死,你见过谁不发脾气?我对着你们那叫一个教养好,你换颜莛昶到我面前试试?再者了,思月轩这头我还没开始算账呢,真的要算起来,我抽不死他我!!
他低低的笑着。
知道眼睛的问题思月轩有把握,我心里稍微舒坦了些,问:“你的手呢?”
“手?”他略一惊疑。
我从被褥里伸出手,摸索了一阵,在床沿摸到了他的手。
缠着白纱。
轻轻的碰了一下,殷含殊的气息微乱,将手挪开。
“还好么?”我又问。
“还好只是左手——”他笑笑:“只是以后没那么利索了,真可惜,没挡住那支箭。”
我眼睛又在发酸。
“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当了拖油瓶。
殷含殊道:“这话我当不起。”
我道:“我可以坐起来么?”
他迟疑了一会,伸手小心地扶着我坐起来,动作很温柔。
但无论如何,还是扯动了伤口。
我咬着牙忍过去,最后靠在了床头。
“这话是我薄碧氏对你说的,你有什么当不起?”我对他说,伸手握住他完好的右手:“我记得当年若水,写字歪歪扭扭,难看死了,还好你是伤了左手,不碍事。”
若水也是倔强,她一心出走,宁可毁了自己双手,虽然治好了,但那些婉转琴音,娟秀字体,却是再与她无关。
“她是偷跑的。”殷含殊道。
我愣住。
“当年我娘亲带着她跟思月轩走,”殷含殊说出这话的时候,语调很冷:“她不愿意。”
官宦人家,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儿,好才情,好相貌。
一朝失去一切,朝不保夕。
别说若水,是我也不甘愿。
“她趁夜里,卷走了娘亲半数盘缠,回了临辉。”
但是她却是再也回不去家中,殷善何等好面子,怎可容得下她?
再者,她就算回去,也怕是得不到什么好待遇。
“我们四个当中,她容貌与母亲最为相似;论才情,也不低于任何官家小姐。”
所以她入了骤雨楼,成为了清妓。
“当年她也很费了些周章,原本骤雨楼选出来的清妓不是她,而是个叫梁清月的女子。”
是了,若水终究还是若水,梁清月还是别人。
后来遇见应家两兄弟,生出如此多的事端,她大约也没料到自己会是如此命运。
难道梁清月不忿,在若水双手废去时还如此高兴。
“后来她到平阳来,是来找你娘?”还有思月轩。
“她也是你姨母。”
“哦。”其实没什么概念,“她跟思铖是兄妹。”
“嗯,是。”
“若水到了平阳,却没找到她们,而是到了我身边。”
殷含殊道:“错了,她是找到了她们,所以才到你身边。”
我大惊。
“思铖这辈子,行事缜密,却只有兰妃那桩事是变数,还有你。”
“此话怎讲?”
“我只知道,她这个人简直是匪夷所思,先帝恩宠她不顾,却偏偏要跟思铖来往,结果最后落得凄惨下场;当初后宫众人查不出究竟是谁与她私通,于是将她处以梳洗之刑,将你投井,思铖买通了其中一个太监,将你从井中救了回来,废了好大的周章送到了平阳。”殷含殊比我年纪小,却比我知道的多。
后来的事我也知道了。
“若水,是来陪我,还是监视我?”我苦笑:“或者,监视思月轩?”
这一开始,就是个跳不出去的局啊。
“往事不可追,我又如何知道呢?”
我轻声叹气。
“你会恨她么?”
我诧异:“何出此言?”
“因为众人都瞒着你。”
我突然想笑,这问题问得,让我怎么说呢?
任何一个人,总会为了什么缘故去隐瞒一些事情,我不也没告诉别人,我的身体是浮舟,但里面的灵魂却是换了个新的。
大家只道我是变了。
却不知道变得如此彻底。
于是我道:“我恨她做什么?”她是好女人。
所有对自己好的,都是好女人。
这定义如此简单,好多年前有人这么跟我说,我不解。
隔了那么久,我才总算明白,原来世间上有那么多人,做了很多事,却是求什么而什么不得。能够得到自己所要,实属不易。
难怪乎有人说,大凡女子,皆有传奇,言长纸短,不尽依依。
“你在想什么?”
大约是见我半天不说话,殷含殊主动问。
我抿了抿嘴唇。
“我在想,要是我眼睛好不了,要该怎么将你那缺德大哥碎尸万段,剥皮拆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