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六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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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准你喜欢。
可我何曾说过准你不喜欢？
孙悟空声音锐利凛冽，像是带了冰霜雾气的刀片，含了怒气，偏偏掩盖不了其中蕴藏着的担忧与深爱。
唐玄奘呼吸猛地一滞。
几乎是不敢直视那双黑金色的眼睛。
孙悟空将他的所有表情变幻全部都看在眼里，又如何可能会如了他的意？
“唐玄奘，看着我的眼睛。”
他一步步上前，一步步将唐玄奘逼到墙角，一直到退无可退，他才眯了眼睛顿住脚步。
孙悟空周身的气势太强大。
强大到让人无所忽视，充满了侵略性和占有欲。
还有其中蕴含着的怒气。
唐玄奘几乎是呼吸，都觉得抑制不住的艰涩，勉强的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强笑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大圣，你怎么来了？”
语调轻松，如同见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老熟人。
孙悟空几乎是被气笑了。
怒极犯下。
一把掐住唐玄奘的下巴，强迫他跟自己对视，声音冰冷。
“昨晚跟我拜堂成亲，今日不告而别，你居然问我怎么来了？”
“是不是我也有资格，问一声你怎么走了？”
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唐玄奘手摸到冰冷的墙壁上，触手冰凉，意识稍微清醒了些许，深呼吸几口气，强笑出声。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我要去取西经，那才是我要走的正道。”
“我跟你，我们——”
“道不同不相与谋是吗？”
不等唐玄奘说完，孙悟空已经是讥讽着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有些不耐烦，又有些克制不住的怒气。
“如来还是观音，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唐玄奘深吸一口气，直直的转过身去，对上孙悟空的眼睛，双手合十，深深地鞠了一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玄奘乃是佛门子弟，之前意志不坚，差点误入歧途。，现如今幡然醒悟，自然是应该走回正道，去往西天取经，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至于你。”
衣袍下面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克制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表情却是冷漠理智。
“你...你乃是我身上心魔的最大源头。”
“若想立地成佛，自然是要彻底...彻底斩断与你之间的联系。”
“贫僧西天取经已有徒弟护卫，自此...”
他深吸一口气，眼眶涩的厉害，却是不得不，咬了牙，一字一句的说下去。
“自此与你，断绝师徒关系，再—无—瓜—葛。”
哈哈哈。
孙悟空摇头大笑。
纵然是他知道唐玄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了他做出了什么牺牲，此时此刻也是控制不住的生气的厉害。
微凛了眉目。
深深地凝视着唐玄奘的眼睛。
“你再说一次。”
“唐玄奘，你敢再说一次。”
“我说我们从此以后，断绝关系，再无瓜葛——”
“好。”
孙悟空挑眉，缓缓点了点头，眯了眼睛望了唐玄奘一眼，像是气极，又像是对他失望透顶。
“那从此以后，祝你取经路途顺利，早日，立地成佛。”
说罢，头也不回，像是来时悄无声息那般，融进了这般漆黑深沉的夜里，看不见身影了。
唐玄奘良久没有丝毫动作。
忽略了房间里还站着一个天蓬。
良久良久，一动不动。
“师父。”
在这样沉默的近乎于悲戚的深夜里，连带着天蓬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显得有些难以言喻的低沉沙哑。
他远远地望着唐玄奘被阴影笼罩着的模糊侧脸，沉默了半晌之后，突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离开天庭已经有上千年了。”
天蓬靠在石柱上面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倒不像是在跟唐玄奘讲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一些。
“我也有上千年，没有再见过嫦娥了。”
顶着一张猪头脸，天蓬此时此刻的模样，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是有些可笑骇人的，偏偏不知道怎么的，是今晚的气氛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他那副模样，竟是有些怅然若失的悲戚与难以抑制的痛楚。
唐玄奘缓缓地转过头去望向天蓬，没有说话，安静的注视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他继续说完下面的话。
“大圣曾经问我，最后一刻，当我跪在诛仙台上，被打入畜生道的时候，我见到嫦娥了吗。”
天蓬仰着头，透过破烂褴褛的窗扉，望向遥不可及的冰冷月光。
“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天蓬轻轻地笑了笑，终于转过头来，与唐玄奘对视。
“师父，若当初你是我，你会不会跟我一样选择？”
如何选择？
唐玄奘抿了抿唇，沉默点头。
当初在白雾环境当中，他与大圣一同看到了数千年前天蓬与嫦娥的过往，亲眼看到了他每一次挣扎于选择。
毫无疑问。
若是换做唐玄奘，他所作出的选择，势必，一定会和天蓬一模一样。
选择牺牲，选择沉默，选择将一切的事情都埋藏在心中，换另外一个人安好无恙。
摇头，轻轻地笑。
天蓬显然早就知道唐玄奘的答案是什么。
抬起头来，直视唐玄奘的眼睛，天蓬在笑，眸底却是一片悲戚。
“那你知道若那个人是大圣，他会如何抉择吗？”
唐玄奘浑身猛地一僵，站立在原地，半晌沉默说不出话来。
若是大圣。
若是那个骄傲强势，一生倨傲的男人，若是换成他，他该如何选择？
“大圣说我愚蠢。”
“若是我能够像他一般，大闹天宫，带着嫦娥冲出天牢，能够最后再问她一个答案。”
“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天蓬仰着头，望着月光自言自语。
“我当初觉得大圣太冲动。”
“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一杆标枪，永远都不知道怎么转圜，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掩盖或是犹豫。”
唐玄奘目光有些发愣。
他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天蓬说了这么多究竟是想要说什么，可是潜意识里，却是有些畏惧着不敢去想。
“这些年我时常在后悔。”
“若是当年能够大圣那般抉择，疯狂一次，或者是单纯的从心一次，会不会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够不一样。”
抬起头来，对上唐玄奘的眼睛。
“师父。”
“以前我还是天蓬元帅的时候，总是看不起传说中的齐天大圣的。”
“可是我现在越来越发觉...”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天蓬目光坦诚，却是隐约含了悲戚与压抑。
“一个人的强大啊，是他敢于承担，不是敢于牺牲。”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最后要推开大圣。”
天蓬深深地看了唐玄奘一眼，转身准备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住，背对着他，叹了口气之后缓缓开口。
“师父。”
“或许你觉得你做的是对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让大圣陪你一起承担，最后的结果会好上一些？”
天蓬背对着唐玄奘，看不到他的表情，良久没有听到后面有动静，叹了口气迈开了步子准备离开。
下一秒唐玄奘的声音却在后面响起。
“我想保护大圣一回。”
唐玄奘一身白袍，身形单薄，脸色也是苍白的看不到血丝，偏偏咬着牙，站得笔直。
“你说的没错。”
他轻轻地笑，似乎是想起了孙悟空的那张脸，眼睛稍稍的亮了起来。
“我何其有幸啊，能够得齐天大圣伴我两世。”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也最骄傲的人。”唐玄奘说起孙悟空的时候，几乎是连带着眼角眉梢，都在发着光。
“他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唐玄奘眼睛里面含了热泪，嘴角却是依然微微勾起。
“他的感情比谁的都要珍贵。”
“可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不能让他注定了失去我之后，再失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家。”
话说到这里，天蓬不是傻子，自然也是明了了唐玄奘的意思。
他神色微凛，眸底深处沾染了些许忌惮。
“你说的是花果山？”
事情，就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吗？
唐玄奘没有回答天蓬的问话，反倒是轻轻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将痛楚压抑下去，换上一副算得上平静的神情，转身准备离开。
天蓬眼中浮现出担忧与焦急之色，忍不住开口叫住他。
“可你应该把事情始末告诉大圣，或许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唐玄奘脚步微滞。
“大圣与佛祖，孰强孰弱？”
听到唐玄奘问话，天蓬喉咙干涩，半晌才开口回答。
“听闻第二次大圣大闹天宫，虽是束手就擒，却也让佛祖身受内伤，这千百年来始终未愈。”
“可纵是法力盖天...纵是法力盖天...”
“大圣一人，如何抵得过整座西天？”
“若是佛祖命人平了花果山，大圣又该如何？”唐玄奘背对着天蓬，问出第二个问题。
天蓬眉心紧拧。
几乎是不消多想。
大圣那般脾性，怕是纵然搅得天下大乱，身死道消，他也会亲自，亲自打上西天，去找如来佛祖，要一个说法。
不等他回答。
唐玄奘轻笑一声，再度抛出第三个问题。
“若是花果山被倾覆，我死，独留大圣一人在这世间，又该如何？”
唐玄奘缓缓阖上眼睛，呼吸艰涩，偏偏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经过了千万次的排练一般。
“我不是怕死。”
“我只是怕我死了，还要累得他，失去所有的一切。”
“他拥有的太少了。”
“太少了...”
话说到这里，天蓬几乎是已经彻底的，无话可说。
他的本意是想要劝说唐玄奘的，可是竟然到最后，连带着他自己，都觉得心脏钝痛。
他站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唐玄奘单薄瘦削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方才大圣沉默离去的身影。
明明是如此相爱的两个人。
怎么的。
就能够被逼到这种程度。
爱到如此辛苦呢？
天蓬离开了，唐玄奘还站在原地，双脚冰凉，麻木的像是彻底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
咳嗽。
最开始是轻轻地咳嗽，到了最后，几乎是撕心裂肺，要把整个五脏六腑，全部都给咳出来。
摊开掌心。
隐约的有血迹。
唐玄奘愣愣的看着掌心的血渍，恍恍惚惚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孙悟空那张熟悉的脸。
大圣脾气不好。
上一次看他伤到了流血，暴怒大吼的模样。
若是自己这幅模样再被他看到了。
怕是又要生气了。
唐玄奘轻轻地笑了起来，缓缓蹲下来，靠在墙角，抱着膝盖，像是一个失落孩童一般，慢慢地将脸埋在膝盖里面。
他怎么忘记了。
方才是他。
亲手将大圣赶走。
他不会再回来了。
又如何可能会再冲着自己发火呢？
————
————
唐玄奘这一日情绪几近崩溃，自然是没有发现。
在破庙的门外，有一道身影，长久的，沉默的，注视着他。
眸色漆黑，情绪汹涌。
一直到看着他咳嗽吐血，看到他掌心触目惊心的痕迹。
那双黑金色的眼睛，方才有些些许难以察觉的波动。
蹙了眉。
含了怒气。
“大圣，你——”
天蓬不知道何时也出现在这道身影的旁边，欲言又止。
“你都听见了？”听见了...我们刚才的对话。
孙悟空没有说话，可那表情，明显就是默认了。
唐玄奘以为三句两句便是能够激的他生气离开，可是他们都已拜堂成亲，他爱他信他，护了他整整两世，又如何可能被他这拙劣的演技骗到？
让天蓬留下，便是想问出唐玄奘的顾虑。
到最后，这所谓的理由，竟是为了花果山。
孙悟空眯了眼睛，眸色越发的锐利冰冷。
如来佛祖可真的是好算计啊。
他平生唯有两个东西最为在意。
一是唐玄奘，二就是花果山。
一边是杀意凛然，一边，又是克制不住的又气又心软。
痴傻的笨和尚。
擅自做出这等愚不可及的决定，胆子倒是比之前大了许多。
摇了摇头，看了天蓬一眼，缓缓开口吩咐。
“他咳血了，你进去看一看。”
天蓬点头，正准备进去，脚步却是微微顿住，望向孙悟空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忧。
“大圣，那你现在...现在准备怎么办？”
孙悟空挑了眉。
在这样深沉的黑夜里，那一双黑金色的眼睛竟是明亮锐利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拍了拍天蓬的肩膀，声音平淡。
“我自然是不会顺了如来的意。”
“至于唐玄奘这个傻子。”
孙悟空的语气不自觉得柔和了几分，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我怎么可能放心他一个人去西天取经？”
天蓬显然一愣，跟孙悟空对视一眼之后，也忍不住的摇头想笑。
他怎么忘记了。
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他不是别人，而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啊。
再怎么艰难困顿的局面在他面前，似乎永远都可以被解决。
而他们这些局外人唯一能够选择的，不过就是笃定的相信他，那就足够了。
六耳猕猴今天过得很滋润，也很开心。
哪怕是身上还有伤口。
彻底取代了齐天大圣，他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只要一想到孙悟空最后离开时候眼中的寂寥与失落，他便是觉得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像是被打开了一般，酣畅淋漓。
面前点了一团篝火。
选择了一个舒服的方式靠在山洞墙壁上面，支使沉默寡言看起来就无趣至极的沙悟净去远处找吃的来给他之后，六耳猕猴翘着二郎腿便是准备小憩一会儿。
隐约快要睡着了。
耳畔有风吹过。
翻了一个身。
忽然意识到不对。
六耳猕猴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瞳孔，正想要呼喊。
对面这人，却是没有给他一丝一毫呼喊的机会。
或者说。
他根本就没有想让他继续活着。
漆黑悠远的夜。
偶尔有几声兽叫鸟鸣。
偌大的山谷，似乎能够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继续掩埋似的。
柴火在篝火里面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道身影从山洞里面走出来。
像是睡得时间太久，这人缓缓地舒展了一下身体，伸了大大的懒腰。
六耳猕猴？
不不不。
这人微微地眯了眼，黑金色的眼睛，锐利的亮光一闪而逝。
他已经给了他无数次机会。
到了现如今。
他怎么可能还会让六耳猕猴继续活下去？
远处传来脚步踩在树枝上面噼里啪啦的声音。
孙悟空挑了眉，望向来人，几乎是瞬间，就转换了神情，懒散的靠在山洞墙壁上面，伸出手来烤火。
头也不抬，倨傲，张狂，挑衅。
一如之前六耳猕猴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沙悟净眼眸深处含了怒气。
他自然，也是最早跟天蓬一起，便是认出了面前这人不是大圣。
在他心里。
这世间，又有谁能够真的代替大圣呢？
只不过，再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他也必须得低眉顺眼，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觉一样。
将手中提着的水果吃食放在地上，看了‘六耳猕猴’一眼。
“吃吧。”
孙悟空缓缓勾了唇。
眯了眼睛，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
边吃甚至还边打了一个呵欠。
目光落在沙悟净的脸上，毫不顾忌的开口使唤。
“那谁。”
“去给我弄点酒来。”
“我要喝酒。”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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