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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追随(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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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空闲下来,去看酒窝状况。他看起来很糟,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我叫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地喊着老大。再看他的腿,裤子被扯碎,我掀开布料看一眼,竟看到了白色的骨头。
我没敢碰他,艰难地从雪坑里爬出去,找其他人帮忙。
大家把酒窝搬回宿舍楼下大厅,接下来却犯了难。因为大雪缘故,高速公路封锁,无法进城求医。
我说不能就这么看着酒窝死,去不了城里,就去附近的县城,随便哪个医院,总比耗在这里强。
有人又说高速公路不通,其他道路也不好走,这种路段开车风险太高了。
我就问谁有车愿意借给我,算我花钱租的,我来开。
我其实没有驾照,会开车不过是摸过别人的车,随便开开,并不熟练。但现在这种关头,什么也顾不上了。
终于有个年龄比较大的我们叫沈叔的人说愿意送,我们就把酒窝搬到他的车上,我,酒窝,沈叔,还有个叫小军的,我们四个一起前往最近县城的医院。
我不知是县城医院水平不行,还是酒窝的确伤得很重。医生给下得诊断是需要截肢,问我能不能签字。那时酒窝已经昏迷不醒,我能怎么办?我只能替他做主。
在酒窝手术期间,我陷入悔恨与自责中。
如果我不叫酒窝出去闲逛,不去不明路段滑雪,不在中途骤停,意外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失去一条腿,我始终没有真实感。
我替酒窝垫付了所有医药费,也没打算他还。不提我们的关系,我始终觉得他的遭遇都是拜我所赐。
那段时期,每次回想起来我都感到痛苦,以至于那段日子的记忆竟有些模糊不清了。
酒窝后来自然无法再工作,他回了老家。
而我也离开了滑雪场那个伤心之地,跟着同村人远走他乡,去城市里另觅出路。
起初的几年,我常常给酒窝寄钱,叫他买些好吃的,关心关心他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逝去,我的愧疚之情逐渐减淡,加之很少回家与酒窝见面,我与他的联系就渐渐断了。
我不再给他寄钱,不再跟他讲话,甚至连他的微信也屏蔽了。
他依然会在年节时发来祝福消息,不过我想那反正是群发,我理所当然地无视,不做回复。
我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与无能。我终于再也不是谁的老大,我亲手抛弃了我最后一个小弟。
三十二岁,我回家过年。没有功成名就,没有衣锦还乡。总算,不至于空手而归。
酒窝不知怎么知道我回来的消息,竟来我家看我。
三言两语,话不投机。他留下一张写着病句的纸片,独自离开。
我将纸片丢进灶坑,将过往烧个干净。
我祝福酒窝,希望他能相亲顺利,早日成婚生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我却没想到,我很快就听到了他的死讯。
那天我妈从外回来,一脸唏嘘之色。
她对我说,酒窝相亲失败了,那个女人看了他的断腿,觉得接受不了,会做噩梦,所以反悔了,拒绝了他。
一天后,酒窝就喝药自杀了。
他死前留下了一张字条和一个木箱,字条上面写着:“还给孟山。”
字条的背面,还有一句:
“我是多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