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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镰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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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挂着一幅画,乌纱般的云,青白的月。那凉月周围,突地涌现出愈发浓烈的黑雾,明与暗,白与黑,一瞬间演绎百八十种变幻。
那根本不是画,是一扇掀开了帘布的窗。
被压制的月色可怜兮兮地掉进来一星点的光,落在床上那人的下颌角,浅淡的,苍白的,它欢呼一声,这才是它的归宿。
它拥住他,在他曲度优雅的脖颈上流连,它陶醉地睁开眼,只见余光边缘的阴暗正眯着眼凝视着它,它惊恐地四处逃窜,却还是被猝不及防地层层打碎,终是不情不愿地闭上了眼。
室内一瞬间变得极暗,有什么东西从空中掉下来,碎在尘土里。
一派空寂的暗色调中,静静躺着的人,却散出润白的色泽。
比夜色更浓郁的黑影伸出一只手,袭上他细瘦的脊背。
他一动不动,并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朝他逼近。
杨茹暮蜷缩起身体,他梦到他掉进一个死寂苍白的世界,四周是冰的天,雪的地,他抖着躯体朝前走,飘在他周身的雪花静静地停滞在半空中。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它,它突然如初醒的精灵一般,舒展开蜷起的翅膀,婉转地翻了个身,款款坠落。他转动手腕,张开五指,任它轻旋着点在他的手心。
“兹—”,然后它死在他手里……
好冷。
他冻得一哆嗦,握紧的拳头如被冰雪镇住一般,有片刻的酥麻。他以为他已经冷得不行,却有热度层层缠绕上来。他抬头一看,空中所有的冰雪接二连三从冰核内部爆裂开,璀璨的火种从里头蹦出来,然后如下坠的孔明灯,笔直地朝他俯冲过来。
他蹲下来,抓起一把雪砸过去,火苗一顿,接着以一种更为急遽的力道袭向他的瞳孔。
他睁着眼,愣住了。
下一秒,地面咔嚓一声四分五裂,他脚一空掉了下去,落地时,仿如摔在一团温软的棉花糖上。他陷在里头,有轻柔温煦的溪水流过他的躯干、四肢,这感觉无比舒服,就好比浑身光裸的……躺在鸭绒被里。
有东西……
曾压在他身上。
他瞬间瞪大了眼,完全僵住。
走大街被人轮,那纯粹看运气;蹲家里还被人强,那绝对是命不好。
他冷静地伸手去按开关,这个时候他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甚至觉得,左右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突然,那人手一抬,甚至没花多少力气,就将他整个人翻转过来,他的手错了过开关按钮,反而落在那人颈部。
那一寸皮肤并不平整,有痂皮覆盖其上。
就是这个人。
之前那么对他的,就是这个人。
杀了他杀了他。
这种混蛋不配为人。
他落在那人脖子上的手死命收紧,突然,有一个那什么的东西撞上了他某个地方。
一瞬间他想到了那些可怕的脏病。
害怕被这个来路不明的银贼传染上什么毛病的心理一下子占了上风,他的手颤抖着,一下子失去了力气。
那么漆黑的夜里,明明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却惊恐地“看到”,他的双掌全是玫瑰色的小疹子……不行,他不想再染上梅毒。那时,他为了报复金老板,花钱找了只瘟鸭子把自己上了,目的就是传染给姓金的,不料金爷从前已经被温瑜坑了一回,半点不上当,直接将他扔出去,这才彻底厌弃他。
之后,被姜冼强压着接受治疗,他忘不了别人鄙视的眼神。
——医生,怎么把那一项变为阴性?
——不是已经阴性了么?
——不是那个抗原那一项,是这一项!
——这个抗体是终生的,除不了。
——……那意思是不是我一辈子不会再得了?
——我说大帅哥!你好歹也是名校出来的大学生,怎么连这点医学常识都没有?就这种抗体哪有什么免疫性,你以为你得的是水痘?这玩意儿单纯就是你这个病给你留的纪念品,听懂我意思吧,来,下一个!
干了坏事,还想毁尸灭迹,怎么可能?
自个儿不检点,怪谁?
他盯着手心仔细地看,直到被红疹填满了整个视野。
他掉入一个无限扩张的可怕的幻觉之中。
杨茹暮蜷缩起来,左眼是恨,右眼是泪。他的灵魂,在一瞬间被劈成两截,一半轻飘飘地悬浮于半空中,他扬起轻薄的羽翼,穿墙而出,他微侧过头,纷扬的发梢,柔和的下巴,浑身如神话中发着海一般剔透邃蓝色的光泽,他眉目一转,落下一滴眼泪。
他应该是这样的,而不是陷在这么一种鄙薄的境地,忍受一个肮脏的畜生,将他压下面侮辱。
就因为他好看?
禽兽才看人颜色!
真正有本事的人,可不会见个漂亮的就扑上去。
他另一半灵魂唇瓣微扬,冷笑着轻嘲:缩那儿干什么?爬起来,你连亲弟都能往死里整,对付这么个畜生你怕什么?
你想得淋病?还是梅毒?或者艾滋?
这种人,连一毛钱都给不起非要入室那什么,身上肯定一堆病,甚至男女不忌,恐怕受害的不止你一个!你要是弄死他,那就是为民除害。
站起来!踩断他的脖子。胳膊都拧不动大腿,何况是脖子!
杨茹暮猛地坐起来,四周一派寂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玩意儿。
不可能!
他阴沉着脸,手一甩一巴掌将灯拍开。
他的睡衣睡裤连同被子,都被人随意扔在地上。
他赤着身,冷冷地看向那扇打开的窗,入睡之前他连保险都拴上了,居然还是那么轻易被人撬了?窗外正对着墨色的外太空,门前一棵秃顶的树,朝窗的方向伸出一根枝桠。
它,这个秃顶的树,难道是在拿手指着他?
什么意思?
他神经质地抽动嘴角,沉默地低下头,他这双手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连颗痣都没有。
杨茹暮将灯熄了,一脸冷静地走进浴室。
这回又没吃到嘴,你甘心吗?
“瑜妹妹,你该买点面膜了,皮肤好也经不起你这么糟蹋。你已经老了,长点心吧!”杨翊泞今早看错了时间,提早一个小时下楼,却看到他老娘跟尊佛似的坐沙发上,盯着门的方向发着呆。
看那憔悴的样子,像是一整晚没睡。
杨茹暮没理他,他在等电话,一会儿就有人来将那碍眼的老树移走。
杨翊泞一下趴到他老娘背上,“妈妈,你变了,你变得都不听我话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你要是有理,我哪次不是听你的?就你刚才那套理论,完全说服不了我。”杨茹暮轻拍了拍杨翊泞的小脸蛋。
我这不是还没说完嘛!杨翊泞清了清嗓门,刚想说熬夜不仅容易变老,还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猝死,你要是再这样,当时候连抢救都别指望我点头。
门铃响了。
“……瑜妹妹?”这树碍你什么了?
“嘘!卖了不少钱,别吭声。”
几抷土,一个坑,那么大一棵老树,就这么拔根而起。
它的根须很长,破土而出时,似乎有坚硬的东西从杨茹暮鞋底下搔过,他趔趄了一下。
泥土落下,又扬起。
那一块地,终于被填平了。
杨茹暮冷静地蹲下来,嘱咐杨翊泞,“你这几天先跟着徐医生,我过几天再来接你。”
你又整什么幺蛾子,怎么一副世界末世的样子?杨翊泞偷瞥了杨茹暮一眼,“那好吧。”
反正你每次都有理由,只要别找什么男朋友,你就是杀人放火,我都懒得管你。
杨茹暮从储物间将一整套防丧尸的装备都拖了出来,拿着榔头将窗户全用木条封上,叮叮当当敲了一上午。窗台上全是老鼠夹和铁钉,他将镰刀藏在枕头下,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
时间一点点过去,黄昏的暮光从阑珊的窗口照进来,将桌脚都切割成了一段一段,他端着碗面,冷静地端坐着。
他不怕他来,就怕他不敢来。
他这边这么大动静,那人,会怕吗?
连他这种精神病也敢调戏,是打算将命抵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