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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数字当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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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是谁家娶亲呀,派头可真大!"
"韩家少爷的婚事哪有不隆重的!"
"那可不是,何况咱们韩少爷娶的也不是一般人。听说了吗,新娘子可是留学回来的才女,这年头,能送女孩子出国留学的人家家底可不是一般的殷实。"
"尤其是那家的小姐,听说长的也漂亮,真可是郎才女貌,不得了呀。"
祁黑站在人群里听着围观者的艳羡和称赞,抬眼看着红红火火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祁先生,车马已经备好了。"穿着西装的男士穿过人群走近祁黑。
人群边上,一辆黑色小轿车正停靠一旁,周围站了一圈好奇打望的人。
"走吧。"祁黑看了眼韩府鲜亮的门匾,感觉有什么熟悉的气息在里面,这个气息和几百年前杨员外身上的同出一源。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好上门,探究不得不如早些落脚才是。
祁黑上车后,司机便按照之前说好的地方驶去。
这是祁黑不知道第几次搬家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最初是谁,父母亲人统统一无所知,当他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是一个成年人的模样,并且再没有改变,虽然人们总想着长生不老,但若真有人一辈子不改容颜,定会被视为妖孽,不容于世,为此祁黑从不在同一个地方待上十年以上,有时三五年便要换一个地方。
前几天他决定在这个城市落脚,已经雇好了佣人,定下了铺子,这几日正着手开张的事宜,今天也是出来看看风土人情,好入乡随俗,没想到还赶上别人娶亲。
祁黑刚走没多久,就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兴奋地看着这婚宴,目光不断地在精美的点心上爬过,她满心满眼都是香气诱人的美食,完全看不见周围的人,她借着参加婚宴的宾客遮挡,在席间猫着身子钻来钻去,一身灰扑扑的模样,像是一只在街头巷尾中摸爬滚打的灰耗子,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宾客间,格外突兀。
韩管家带领着精干的丫鬟仆役,很快便到了宴客厅,精壮的仆役三两下便擒住了一心只顾吃喝的小乞丐,小乞丐完全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只是舍不得一桌子的吃食,被抓的时候塞满了一嘴的糕点都不舍得吐出来,一个劲儿得咀嚼吞咽,还拼了命地继续伸手够桌上的吃的往嘴里塞。韩管家再看不过眼也不好在这大喜的日子对这小乞丐过多惩戒,只带着仆役绕开来贺的宾客,将这小乞丐扔在了侧街的路上,眼不见为净。
小乞丐也是被人扔惯了,也不觉得难堪,只是觉着有些疼,哎哟叫唤了几下,继续吃手上够来的食物,狼吞虎咽,没几下就全进了肚子里,小乞丐舔着嘴还是觉得饿,眼睛盯着韩府的方向,那里面还有好多的吃的……
夜里,韩家少爷夫人正洞房花烛,府上又闹腾了起来,四处嚷嚷着抓贼,韩管家领着仆役把府里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很快就找到了小贼的去向,循着小贼闯进了韩家少爷的婚房里,心里连连暗骂,这小贼偏挑着这日子来闹事儿,还没眼力见儿乱窜。心里一狠,抓住了准拿到官衙里去。
谁成想新来的少奶奶是个心软的,看不得人可怜相,让把毛贼放了,当家的少爷见少奶奶发话了,也不想在这等子事儿上浪费了一刻千金的春宵夜,让韩管家把小贼带下去吃顿饱饭再把人放了,不做为难就行。
韩管家见少爷少奶奶都没往心里去,也就顺着二位的意思,歇下了送人去官府的心。小贼也是个没胆的,一说有吃的不打人,啥都不问就跟着韩管家走了。
折腾了一宿,时间也不早了,韩管家就让丫鬟们都先退下了,带着小贼到了厨房里,给小贼装了碗肉,小贼开心地接了过去开始大口吞咽。这个小贼就是白天仍没有死心的小乞丐,阿精。
韩管家人上了年纪,心也容易软,职责在身就要公事公办,这一不涉及公事,放松下来看着小乞丐这饿了不知多久的模样,看着年纪也不大,问了名字后就忍不住开始规劝:“你说你这年纪也不小了,干什么非得当乞丐呢,好手好脚的做点啥不好?”
小乞丐阿精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扭捏着说:“我生的不好,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很小的时候就让我出来讨吃的了,我长得不好,吓人,没地方愿意收我的。只要能吃饱,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的。”阿精因为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总是被人指指点点,大了之后也觉得是胎记把人吓着了,就留了头发遮住胎记,整个人也不敢抬头说话,看起来一副瑟缩的样子。
韩管家仔细看看这姑娘确实长得不好看,但是“狗不嫌家穷,儿不嫌母丑”,再贫困的家也不能把孩子就这么往外一扔,自生自灭了吧:“那你娘你爹,就真的不管你了?”
“我们那儿,这些年,收成不好,还闹饥荒,好多人都过不下去了……我在外面还能讨着点吃的,家里人都没吃的,都饿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了。”阿精虽然觉得有些孤独,但是从小在外混日子,和家里人相处的也不多,心里倒不觉得有多难过,长久被饥饿穷困折磨,能填饱肚子对阿精来讲比什么都重要。悲伤难过的情绪在阿精并没有那么重要,她除了怕饿以外,还怕的大概就是痛了。
韩管家听着开始升起同情,他想着这么个姑娘放出去也是继续饿着,不如给她介绍点差事也还算有的吃,饿不着。
“阿精啊,我给你找个活儿干,你干不干啊?”
“能吃饱饭,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的。”阿精两手抓的油油的,吃完了一碗仍是意犹未尽,舔着手指头眼睛粘在了桌上的剩菜上。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夜深了,城里的人家都开始熄了灯歇息,唯有一处,到了夜里才开始燃起热闹的灯火,欢声笑语接连不断,人来人往皆是喜笑颜开。
祁黑托西点师鲍勃替自己相几个糕点铺子,其中一间铺子就在这绿苑春的隔壁。他出钱投资鲍勃的糕点铺子梦想,然后鲍勃需要出面去打理这些铺子,只留一间让祁黑待着照看就行。鲍勃尤其喜欢这样不管事的投资人,只要他能交出成绩来,那么就不需要有人在一旁指手画脚。于是,在相铺子的事情上,格外的尽心尽力,这个烟花之地虽然看着不是个好位置,但是糕点也是烧钱的吃食,尤其是西式点心可是稀罕货,一般人家都没有那个银钱可以去享用,除了繁华地段的铺子吸引大少爷大小姐,烟花之地的姑娘手里也有着不少的银子没处可花。她们可不像一般女子,要养家糊口,她们空落落孑然一身,早就和家人失了联系,还有很多被家里卖进来的更是恨不得和家里人再没关系,赎身的钱像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平,这苦日子没个头,甜食又是一般女孩子无法拒绝的,吃上一口让自己开心一下,岂不美哉。
何况这铺子离得近,更是方便了她们不爱往远处走的心,上街远了,碰见谁家公子小姐总要被酸上几句。明明是自己管不住男人的三条腿,还要来找女人的麻烦,活像自己不是女人一般。要真看不上眼,不如踢了这狗男人。
楼里的姑娘总是聚在一起聊着这东家长西家短的鸡零狗碎,西街的炒货总是不愁销路。
祁黑这张脸一在街上露头,眼尖的姑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压不住了,敞开了嗓门招呼:“哟,这位面生的郎君,打哪来呀,进来坐坐嘛。夜里凉,进来暖和暖和。”一句话,让这姑娘说的千娇百媚,曲折回味。招呼谁不是招呼,这么俊俏一郎君,看起来也是干净的眼睛,真要成事儿了,也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
祁黑笑了笑,回道:“多谢姑娘美意,改日定来。姑娘有空也可以到小店坐一坐,明日就开张了,姑娘也可以来捧个场。”祁黑指了指一旁才翻修一新的铺子,匾额做好后挂着红绸布还没有揭开。
“你这是开的什么店呀郎君?”姑娘还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跑到这个地界儿开店的。
“点心铺子。”
祁黑的点心铺子“浮海居”在第二天便安静地开张营业了,他不喜欢鞭炮声太扰人,只在门前摆了两个鲜花篮,然后贴上了开业酬宾的字样,鲍勃找了几个机灵的小伙计来打理店里的琐事和招呼客人,祁黑每天就在店里闲着,时不时会做几个新的样品出来让伙计们尝一尝,或者给哪家的姑娘送去试吃。尽管很多人看不惯这个样貌精致俊俏的男人一天不事功名,反去做什么厨子,还成天和姑娘家家的你来我往,但是祁黑却是不知不觉的在城里女眷圈子里混出了一个好名声。
不过真要说来,关系最近的反倒还是浮海居隔壁的绿苑春。
那天夜里招呼祁黑的姑娘没有食言,果然第二天就带着小姐妹过午后边梳洗过来照顾祁黑的生意,那时候才刚开业,没有大肆宣传,也就没有多少的客人,好些人好奇地进来瞧了瞧,又被标出的价格吓了出去,店里看起来很是冷清。
跟着来的小姐妹看着店里这般冷清,实在不敢相信有什么可口的点心,心里估摸着是不是绿莺被这铺子的店家迷了眼,失了窍。
绿莺,就是昨天夜里和祁黑打招呼的那位姑娘。
绿莺自己也是没有吃过浮海居的点心的,不过昨夜那一场碰面,着实让她心里荡漾,风尘里去来已经十几年了,眼看着自己已经成了绿苑春里的大姑娘了,干娘也在着手培养自己成为接手的,总归这辈子是离不开这烟柳之处了,绿莺对于每次信誓旦旦说着要把自己赎回家去风风光光迎娶进门但却从此杳无音讯或者转头便将承诺抛之脑后的人早就没有相信的想法了,她以前还会感觉这些人像个笑话,偶尔还会和小姐妹掰着手指头数着今儿又有几个这样轻言承诺的公子哥,也让小姐妹们上点心,后来手指头、脚指头都不够数了,便渐渐看淡了,所谓风尘之地,不过就是一个玩耍地儿,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这些恩客怕是觉得自己也无需有情有义了吧。
见多了黑暗,那一夜看见了干净眼神,便让她一时无法忘怀。第二日也就不止怎的,惦记着,早早就醒了过来,还邀了亲密的几个小姐妹一同来捧场。
绿莺看得很开,大不了又是被唬了一次,这么些年,不就是被唬来唬去,多一次少一次也不妨事。
“绿莺姑娘真是实诚人。”祁黑坐在柜台边上的椅子上,正在沏茶,看见姑娘们打扮一新的进来,微笑招呼道。
店里的伙计都被吩咐过,无论进来的是怎样的客人,都要一视同仁,因此只看了眼,见是老板在招呼,便去忙自己的去了,没敢多看。这样的招呼方式反倒让姑娘们感觉自在起来,即便这地方的点心不好吃,也要憋着,少说两句,大不了下次不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名字?”绿莺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难不成对方也是烟花巷柳的常客,不然怎么知道自己是谁。
“听闻绿莺姑娘的歌喉是此处一绝,有所耳闻,也算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这么好看的姑娘有好听的歌喉,想来是理所应当了,也不足为奇。”祁黑看见了绿莺的眼神变换,但是没有急切地去解释什么,只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自顾自地沏好茶,分给几位姑娘。
“你们男人呀都是油嘴滑舌的,这样的搭讪我们可听得多了,一点都没新意。”绿莺微微低头没答话,跟着她来的姑娘就笑了,收下了祁黑的美言,却没让人就这么讨着好。
祁黑也没想讨好什么,他只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后领着几位姑娘上了二楼的雅间:“一楼的客人虽然不多,来来往往的也怕惊扰到姑娘们,以后来的话就直接从后院上来便是。伙计们也不会经过后院。”
雅间里陈设着各式精美的屏风,遮蔽性好,有着分割开来的小空间,还有许多精巧美丽的小玩意,里面还有一间独立的琴房,说是雅间,里面的陈设格局已经算得上一个不大不小的会所了。
钢琴这东西传进来还不久,只有那些有钱人家的小姐才能摸得着,绿苑春的姑娘也只有被那些公子哥带去应付场子的时候才能够远远地瞧上一瞧,然后还要被时不时被点着名和人家锦衣玉食里长大的小姐比较,听人文绉绉地说着大户人家知书达理小姐们的好,又说着青楼女子终归是青楼女子,长得再好看也比不上大家闺秀的一根手指头,再难听的话也不能露出怒意,强颜欢笑还要笑得好看。
能够亲手弹一下钢琴,几乎算得上是好些姑娘的梦想了。
“祁老板这是有备而来呀。”即便心里面再怎么动心,吃了太多的亏,总还是要长点记性。绿莺笑笑,按住了身后姑娘,开门见山道:“绿莺是个实在人,干娘也常说,天下没有白吃的东西,祁老板这是想得到什么?”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满足小姐妹的愿望也是好的。
祁黑看了绿莺一眼,说:“确实有所求。”
绿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但说无妨。”
“我曾经有个妹妹,家乡发大水,我和家人冲散了,回去找的时候,人已经被卖去了青楼,已经没有气儿了。听她相好的小姑娘说,我妹妹一直想学钢琴。”祁黑垂眸,仿佛陷入了哀思,“绿莺姑娘与家妹有几分相似,忍不住想请绿莺姑娘成全了我这做哥哥的一次。之前没能来得及的,让我补上吧。”
故事的真假不论,祁黑讲故事还是有一手,话不多,但是寥寥几句,模样姿态都引人入境,加之姑娘家一向心软,好看的人又总是多几分特权,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让人不由得还是多了几分偏袒。话本里被骗的小姐,哪一个不是挑的长得好看的书生,五大三粗的也骗不走那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绿莺和小姐妹们左看右看,虽然心里仍有顾虑,但是目前也没有什么很可疑的地方,这个雅间也确实戳中了她们一直以来无法被满足的小愿望,即便真的是被骗,能够短暂的被实现愿望,听起来好像也不亏。
就这样,绿莺和小姐妹们半推半就之下,接受了祁黑的好意。
祁黑的浮海居就这样在城里开了起来,没有刻意张扬,浮海居的大部分点心又常常被绿苑春的姑娘们打包买走了,偶尔有买到的都说好吃,但是因为价格实在是不菲,也不是能够引起人回购宣传的类型,浮海居一直没有多大的名气。
绿苑春的姑娘倒是赞不绝口,不过也只是让恩客们品尝了一二,而恩客十有八九也不是冲着点心来的,话本里到青楼里去吃喝的人现实里可不多见,即便是真的觉得好吃,也不过是事后让小厮去买上一份带走,不至于特地跑到青楼里来吃点心。
祁黑活了太久了,很多时候都是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了,他喜欢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相处,因为不缺钱,也不会死,大部分人有的烦恼,在他身上都很难找到,性别男,幸运地没有被这性别的镣铐锁住,同样的,他也希望这所谓的镣铐能够早一天被粉碎。暗地里,有新思想的女孩子冒出来,祁黑知晓后都会派人悄悄地帮上一把,对方能够走的多远,这就不在祁黑的预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