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史罗】山楂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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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
罗辑惊愕地看着闯进来的史强，后者的呼吸有些刺耳，就像刚跑完短跑似的。“检查。”史强说着把盥洗室门锁上，四下查看了一遍，最后把目光拉回罗辑身上。
“检查完了？没危险吧？”罗辑问。
“有。”史强说，然后他突然往前一步靠近了罗辑。“我。”
罗辑后退了一步，史强看到他露出了惊疑的神色。“大史，你别吓我啊。”
“没吓你。”
“难……难道你是那个什么‘地球之子’的人？来杀我的？”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罗辑的手并没有要去拿洗手台上放着的引力波开关的意思。史强本想严肃点说正事，被他这个离奇的推测突然岔开了思绪。
“不是，不过我要真是的话怎么办啊？”
“那我就死定了。”罗辑想了想，“不对，我还可以向智子求救。”
“然后智子通知外面的警卫，让他们进来阻止我抢到开关？太慢了，在那之前我早把引力波发射出去了。”
“所以你要真是敌人的话，我就完了。防不胜防啊！”罗辑感叹道，“还真别说，最危险的确实是你，因为我太信任你了。”
“他们应该还没有能冒充我的技术。等等，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史强拧着眉头，盯了罗辑一会。
“老弟，你真决定要去了？”
罗辑知道他说的是去地底深处当执剑人。“嗯。”
“那我问你，你想去吗？”
“不想。”罗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那你还要去！”
罗辑惊奇地看着史强。史强心想干脆一股脑说出来得了，“如果你不去呢？如果我阻止你呢？”
“老兄，你怎么忽然体贴起我来了。二百年前他们选我当面壁人的时候，我哭天喊地的不想当，结果呢？”罗辑说话的语气好像在谈论别人的事。“这可不是说不去就能不去的。你也阻止不了。而且，眼下也没有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个事。由我来做，最符合——逻辑。”
史强仍然皱眉盯着他。史强没说下去，罗辑也知道他想说什么。两人都停顿了片刻，罗辑轻声说：“从前有本童话书里有这么一句话——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什么童话书这么现实主义……”
“哈利波特，孩子挺喜欢的，我给买了一套。”罗辑又露出了之前在客厅里那种宽慰的笑。“可惜啊！宇宙不是童话。行了，快出去吧，我洗完换你洗。”
史强站着没动。在罗辑再次探询地瞅过来时，他张开双臂，然后猛地抱住了对方。
“哎！？”
这次罗辑是真的被吓着了。
“哎！？？我说？哥们，等等，别这样——”他挣扎了两下，但是史强体格粗壮，罗辑完全不是对手，砰地一声，他被对方顶得撞到了洗衣机上。“大史？我说大史啊？你别吓我了啊！我可说真的……”
从来没有和同性这样接触的经验，罗辑的声音都发抖了。然而史强没理会，仍然紧紧地抱着他，罗辑感觉到一只手伸进了自己的衣服。
“我要喊人啦！！我真的要喊人啦！！！”
“最好别喊，”史强说，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也没停，一路摸到了罗辑胸口，感到那里心跳非常快。“不然明早谁护送你？”
罗辑似乎稍微安定了一点。“你这是执法犯法！”
“你好意思说我吗？你个学术混子。”
“我现在可是很认真的！我——唔——”罗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口腔里转瞬充斥着烟草的味道。正在经历的一切让他无法思考，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史强的吻和他整个人一样强劲，等到罗辑快喘不上气了，才终于得到解脱。但随即下身传来的触感又让他浑身一颤。“大史，算我求你了，你饶了我吧！”他语无伦次恳求道，然而仍未得到回应。男人从后面牢牢地箍着他的腰，让他无法乱动。
“人在做，天在看！……智子在看！！”罗辑绝望地喊道。
这话实在太滑稽了，史强简直要笑出声来。
“那就让它看吧，没什么可丢人的！”
“不不不，我可丢不起这个人！！”一想到有可能整个三体世界都在透过智子研究他们此刻的体位，罗辑简直想立刻从地球上汽化消失。这是宇宙级别的丢人啊！！！
“不会，他们看到你为了守护地球连节操都不要了，只会更加敬佩你的。”
“你——”一串骂人话涌到了罗辑嘴边，但看到史强狡黠的笑，四光年之外的宇宙廉耻问题却渐渐在罗辑的脑中模糊了。
“我从来没想过这样，大史，这太……”
“时代不同了，转变一下观念。”
“这个转变也太突然了。”
“可是老弟……今后你就得一个人待在地底下了，要是想……那个了……怎么办？”史强在他耳边断断续续。罗辑脑子空白，只是喘着气一个劲摇头。史强的手慢慢顺着他的腰往下滑去。
“那时候，就想想我现在做的事吧。”
***
两个小时后。
“你这个王八蛋……”
防不胜防啊！罗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史强坐在床边抽着烟，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去你的吧。”
罗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在翻身时感到一阵令人难堪的酸痛。史强好像还想接着逗弄他，此人一向喜欢以拿别人取乐。“哎，我问你，水滴来封锁太阳的那天，你跟我分开的时候，是不是哭鼻子了？”
“没有。”罗辑坚决地撒谎，不过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阵。然后史强熄灭了烟。“老弟，送你去那个控制中心之后，我就打算去冬眠了。”
罗辑平淡地“哦”了一声。史强将冬眠，而作为执剑人的他将一直醒着。这意味着他们的时间将从此错开。
“所以今晚大概也是最后的机会吧，让我再为你做点什么？”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刨去成人向的歧义，这也是一句真话。从二百年前开始，史强就一直在尽心尽力保护罗辑，从外星文明的手里保护他，从人类的手里保护他；如果说罗辑是地球文明的守护人，那么史强就是守护守护人的人——从这种意义上讲，史强才是那个挽救了地球的人。
“别这么说嘛，什么都行，只要你开口。”
史强仍然从侧上方看着罗辑，仿佛是想永远记住他现在的样子。再见面时，岁月就要将他的青春夺走了。罗辑却没有看史强。
“那唱首歌吧。”
“啊？”
“山楂树，会唱吗？我想听山楂树。”
山楂树是一首前苏联老歌，现在大概也只有他们这些公元人还记得这首歌了。“会，”史强笑笑说，“不过我唱功不佳，你凑合听吧。”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起了个调，唱了起来。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啊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啊为何要发愁
罗辑静静躺在那听着他唱歌。大史说自己唱功不佳那是过谦，其实还真有点男中音的感觉，虽然因为常年抽烟，嗓音的确是泛着沙哑。唱到后面史强忘词了，就轻声哼着旋律，重复又重复。罗辑呆呆地盯着枕边空无一物的墙壁，还有放在墙边的红色开关。他想起在自己与三体世界面对面对决的那个夜晚，曾经被自己所要保护的同胞们赶下了车，而他追着那辆车，只为了再听听车里播放的这首歌。
那晚上大史不在。他是一个人去面对敌人的。
今后大史也不在。他仍是一个人去面对一切。
他将使自己无机可乘、无懈可击，他的心将在接下来的54年里变成像水滴一样强互作用力的坚硬结构，他真的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是，为什么，此刻他却像个赤子一样哭得停不下来？
这会被三体人解读为脆弱吗？这是否会影响他的威慑指数？
泪水顺着脸颊流淌的时候，罗辑发现自己的一半意识竟然还在思考着这些。而另一半意识则在说：去他妈的宇宙吧！
在刚才，在盥洗室里，当史强抱他的时候——那只伸进他衣服里的手除了揩油之外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在他的胸口，史强用手写了一些字。
那是一个暗号，一个约定。用这种方式，史强成功瞒过了智子的眼睛。
史强写的是：
[我就在这等你，完事后我们一起回去]
在水滴来封锁太阳的那天晚上，史强也是这么对他说的。
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还在轻声哼唱，也许史强知道罗辑在哭，只是不想做出反应让他更尴尬。史强所不知道的是，这是罗辑这辈子最后一次哭了，此后，直到太阳系毁灭，罗辑再也没有哭泣过。
这哭泣完全符合人性，但无法用逻辑解释。
而罗辑知道，在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他曾在以前的演讲中提到过，也曾与三体世界的那位监听员探讨过——只有一种东西，是无法用逻辑解释的。
***
威慑纪元62年11月28日，在威慑控制权交接之后，仅仅十几分钟时间，水滴就袭击了地球，完全专注于摧毁引力波装置的三体世界在这十几分钟内忽视了刚卸任执剑人的罗辑的动向，就在这段时间，史强如约接到了罗辑并将他带去藏身处。一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他们都早已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并作出了准备。智子就此跟丢了它曾经最畏惧的敌人。
“哦，要转移了。”
看到抵抗组织的联络信号时，史强站了起来。罗辑也站起来，以一个百岁老人的标准来说，他的行动相当敏捷。史强赞赏地望着他，然后走上来帮他把棉帽边缘捋平。
“半天你还是没回答我。算啦，我就当你默认了吧。”
他望着罗辑苍老的面容，狡猾的笑还和从前一样。“让那些把你当做精神领袖的人们知道从前的风流韵事，也许他们就不管你叫正义天使了。”
我这辈子的麻烦事已经很多了，再多一两个也无所谓，罗辑心想。史强却敛起了笑，变得严肃起来。
“没准很快智子就会发现我们，我已经瞒过了它一次，不过我还是会接着努力再救你几次的。我不像那些地球抵抗组织，没那么多形而上的想法，可能就像你当初说的吧——这样一来，我也算尽了我的责任。”
“但是，老弟啊，算我求你了，再跟我说句话吧。”
直到此时，罗辑才第一次看到史强露出一丝凄然的表情。“光荣殉职之前，果然还是想再听你说说话啊！你以前那么滔滔不绝的……”
罗辑张了张嘴。但是由于几十年的沉默，他的声带已无法正常地发音。史强看他费劲的样子，想想还是善待老年人吧，就笑着摆了摆手。
“开玩笑的。走吧，正义天使。”
男人走出两步，忽然听到身后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的声音。
“大史。”
史强猛地转过身。一瞬间，他仿佛又看见那个年轻的罗辑站在那，站在沙漠的夕阳里，对他说：你要愿意就等吧，不过最好到路基的那一边去等。
“我也想再听你唱唱歌。”罗辑说。
夏天晚上的星星静瞧着他们俩
他俩勇敢和可爱呀全都一个样
最勇敢最可爱呀到底是哪一个
哦我亲爱的山楂树请你告诉我
来接应的人是安东诺夫的部下，也是个俄罗斯的公元人。走进掩体时，他听到了一个古老而熟悉的旋律，这旋律让他热泪盈眶。
FIN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史罗】山楂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