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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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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每天下午五点便回去了,显然他所说的“照料饮食起居”并不包括晚餐。
谢婉决定自己解决晚饭的问题。毋庸置疑,做饭是最令她头疼的一件事,可眼下她身无分文、寸步难行,也只能硬着头皮打开冰箱,和满满一冰箱的新鲜食材大眼瞪小眼,满心惆怅。思考良久,她把蔬菜和鸡蛋拿了出来。
吃生菜就很好。她略微思忖了片刻,满意地点了点头。鸡蛋也还可以煮一煮。简直是晚饭的完美解决方案。
这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谢婉只好先把圆滚滚的鸡蛋和绿油油的青菜留在桌上,走到玄关去给来人开门。
才五点多,顾景明居然已经下班了。
谢婉满腹幽怨:她自知厨艺不佳,本想在顾景明下班之前就把晚餐解决掉。没想到他这么早就来了,总不会是专门来蹭饭的吧。
顾景明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之后,刚抬头便看到厨房的门开着,壁橱开了一半,桌上堆了一些蔬菜。
他于是问道:“你正准备做饭?”
谢婉点点头,并暗暗祈祷他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以免被他戳穿自己晚饭准备将就的事实。她不想每次都让他来照顾自己,正如她努力地一个人生活了五年,也是为了能够不再给他留下这样的印象。
他看了看手表,说:“我来帮你吧。”
谢婉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艰难地点了点头,转而问道:“你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顾景明含混不清地“唔”了一声,默认了,解开领带便向厨房走去。谢婉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看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些西红柿和豆腐,大约是准备做几道家常菜。
等食材一样样都在桌面上摆开后,顾景明却好整以暇地倚在厨房门口,似乎是想看着她炒菜。
谢婉只好先把手杖放在一边,腾出手,站在了厨房灶台前,拿着刚刚洗刷好的锅,开了火。思来想去,她觉得大致炒菜的第一步都应该是放油,因而她拿了一边放着的花生油,又将油倒进锅里。
油刚一下锅,与还未烧干的水混合在一起,即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轰地全炸了出来。滚烫的油滴立刻向四面八方溅去,谢婉完全没料到这样的事情,受了不小的惊吓。却见原本站在一旁的顾景明一步冲了上来,强而有力地将她拉到一边,娴熟地关掉灶火。
她被炸开锅的热油崩到了脸上、手臂上,顷刻红了一大片皮肤。
手指上起了热泡。她有些羞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样的尴尬局面,便颇为不好意思地红着脸干笑几声,对顾景明解释道:“我的炒菜技术实在是不怎么样……但我以后会好好学的,你不要太在意。”
顾景明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不留情面地质问道:“炒菜的时候要等水蒸干了再倒油,这是常识,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谢婉被他突如其来的诘问吓了一跳,手倏地一抖,又碰到了烫伤的地方。她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一股复杂的情绪顿时翻涌上来。
见她抽了抽鼻子,他意味不明地低头看着她,用带着责备的口吻训斥道:“真不知道你平时都是怎么一个人生活的。”
谢婉还想嘴硬,涨红着脸反驳道:“我只是不会做饭而已。”
顾景明瞥了她一眼,不再理会。他走上前去,重新开了火,等水蒸干,倒了油,再把鸡蛋打进锅里,又放了切好的西红柿。他的动作十分熟练,相较谢婉刚才的磕磕绊绊,显而易见是已经下厨多年。
谢婉着实被他刚刚过于严苛的态度给刺激着了,又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好瞪着眼睛干站在一边看着他做饭。
顾景明回过头侧视一眼,见她傻站着,发话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帮忙。”
饭菜很快便出锅,被端到了饭桌上。罩在餐盘上的盖子被掀开,热气腾腾的雾气向四周扩散,谢婉闻到它浓郁的香气,刚刚满腹的抱怨便顷刻化为乌有。
顾景明挽了挽袖子,拿起汤匙,给自己舀了一碗汤。
他穿着那身昂贵的西装,却没有想要脱下来的意思。刚刚他也是穿着这样的衣服炒菜的,仿佛丝毫不介意自己价值不菲的衣服是否会被油渍弄脏。但这在谢婉眼里却是充满不安全感的。
这样的举措好像意味着他随时都可以抽身而去似的。兴许就在吃完这口饭后,他便会立马抬起头来对她说:我要走了。然后不容她反应,便毫不留情地起身离开。
她心里充满着这样的焦虑与不确定性,满心希望他能再多留一会儿,却只感觉到时间的飞速流逝。这让她在惶惶不安之中结束了晚餐。
顾景明吃过饭就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也没有提到什么时候再来。
谢婉摸不清他的态度。他吃饭的时候不喜欢与人交谈,因此饭间也没有什么言语交流,她只有盯着他时不时地走神。
晚上洗过澡后,她躺在床上,想着晚间他开口对她说过的那几句话,忽然感觉小腿一阵痉挛。她伸手摸索着打开灯坐起身,轻轻按摩了几下腿部的肌肉,才渐渐有所好转。这大概也是停药以后的副作用,腿部的酥麻疼痛感逐渐退却,谢婉叹了口气,看来明天还得去医院取药。
她重新躺下,翻了个身,往事浮现在脑海中。
自从五年前的那次吵架,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像这样一般相处过了。
五年前她听说自己爸爸的公司陷入了巨大的资金漩涡中,便满心焦急地去求顾景明帮忙。
不巧的是,他们前一天才吵过架,两个人还在冷战。起因同样简单得可笑:她想让顾景明陪她去参加一个会议,顾景明却以太忙拒绝了。即使她搬出她的爸爸作挡箭牌,他也态度坚决、不愿同去。
那是他第一次口不择言对她说了重话,过去他的脾气温柔,从来没冲她发过火。
没想到这事过去没几天,她便得到消息说自己爸爸的公司竟然濒临破产。这让她惶然又震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第一个念头就是立马去顾景明的公司找他。
顾景明坐在宽阔明亮的办公室里,四周都很安静,窗边上摆着郁郁葱葱的植物,是谢婉几周前刚送给他的。他的心情很好,看起来那天和她吵过架也后悔了。难得从来不服软的谢婉主动来找他,他揉了揉眉心,舒展开温和的笑颜:“婉婉,怎么了?”
谢婉一路狂奔过来,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口吻焦灼:“你早就知道我爸爸的公司出事情了?”
顾景明听明来意,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愿提及此事。只是他看上去依然十分沉着冷静,坦然地承认道:“婉婉,你爸爸的公司现在负债问题很严重,只能等他手里投资案的结果。”
谢婉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袖子,甚至顾不得用上恳求的语气:“景明,我知道你也在谈那个投资案……帮帮他吧。”
“婉婉,你爸爸的公司问题已经很严重了,不是我少签一个合同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不动声色地把她紧紧攥着袖子的手松开,试图和她解释。可谢婉却心急如焚,根本听不进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顾景明无奈地叹了口气,沉默地看着她,又问道:“是你爸爸让你过来的吗?”
见她不说话,他又继续说道:“你先回去吧。你爸爸的事情他会自己来和我谈的,这件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他居然拒绝了。
他的动作似乎是想要将她向外赶一般,谢婉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救救他吧……”
“婉婉,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必须对你爸爸言听计从的。”他的目光里闪现过她从未见过的冰霜冷意,语气却带了疲惫,“我是为你好。他的生意一年前就亏空完了,硬是撑到现在。我不会为了一个注定会破产的公司搭上半个恒安的。”
“难道要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破产吗……”话既至此,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一股绝望漫上心头,她咬了咬牙,话音几乎没有犹豫:“当初你的公司也是我爸爸救下来的,难道你忘了吗?!”
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平生最恨别人的要挟,尤其痛恨她以此为借口来要挟他。
她犯了顾景明的大忌。顾景明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即便如此,她仍以恳求的姿态,握紧了手中他的胳膊:“景明……”
“谢婉,你和你爸爸三番五次拿这件事来威胁我,难道还不够吗!”他的音量一时有些失控,话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冲动,又将声音压低下来,“我说过,不要再来挑战我的耐性。”
她的眼眶里噙着泪,心也凉了半截。
“我不在乎你爸爸的生意到底怎么样,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谢婉,我的纵容是有限度的。”
谢婉连连摇头,话音带着抽噎:“你不明白,我只能靠你了……”
“婉婉,我说过,你应该学着长大。”眼前的这个顾景明是陌生的,他的语气冷静而克制,仿佛是在谈判桌上陈述利弊一般,“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宽容。如果你想和我结婚,就必须得学会不要凡事都靠我解决。”
说到这里,他忽然自嘲似的轻笑一声,仿佛是嫌刚刚说的话还不够残忍,接着又轻描淡写地补充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真的爱我,还是只是因为离不开我。”
泪水霎时盈满了她的眼眶。
她实在从未见过这样盛怒的顾景明。他的话就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精准无比地扎在她的要害,每一刀都疼得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生生剜出来。他却还不肯停下,一直要到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景明……我是真的爱你……”她哽咽着,眼前一片模糊。眼前的人却像是把她的心踩在脚底下还不够,还要踏上去反复蹂躏。他的语气平静残忍:“你该去问问你爸爸到底都对我做了什么。”说罢,冷笑一声:“谢婉,至少这件事情上,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如果你真的爱我,就必须自己去收拾你爸爸的烂摊子,而不是处处都要依赖我。”
她哽咽着:“我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我的态度你已经很明白,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他轻轻推开她,说:“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走吧。”
他刻意要同她拉开距离,谢婉刚伸手想要拉住他,恰好这时他的助理却敲门进来了,她只能又把手收了回去。
见到谢婉,助理也是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打扰两位了。”
顾景明顺口说道:“没事,我和她的事情已经谈完了。一会儿你送她出去吧。”
助理应下来,又低声向顾景明汇报道:“顾总,会议马上就开始了。”
顾景明点点头,拿起外套就走出了房间。
他留给谢婉的背影,再没有半分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