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二二、苏生 ...
-
苏生
仿佛在浩渺无垠的古海中沉浮了不知多少岁月，连灵魂性状的边缘都变得模糊不清，直到某个坚固的锚点出现在遥远的记忆之中。
司夜向上浮潜，又像是向下坠落而去，他在某个时刻终于脚踏实地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所有的感知在这一瞬尘埃落定。
他睁开了眼睛。
入目所及之处是一些现代医院的高端设备，呼吸机运行的微响静静回荡在房间中，伴随着他的醒来而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滴滴声，显示监测对象已经恢复了意识。
他很快感觉到了另一道熟悉而亲近的呼吸，目光微微向外侧去，白发的少女坐在床边的看护椅上，上半身趴在他的病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与底下松软的棉被，身形随着呼吸的频率均匀起伏，显然已经安睡过去了。
在看到她的那个瞬间，司夜感觉到自己飘散在不知何处的灵魂，被最重要的事物牢牢锚定在了原处。
他得以知晓与定义自己的存在，回想起自己的名字与由来，看到了折叠在时间长河中那漫长到没有尽头的旅途。
他在唇间与心间轻轻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阿洛。
心脏伴随着灵魂的回归而再次跳动，身体的感官也在逐渐回笼，司夜望着白发少女在视线中愈发清晰的轮廓，心中颇有些感慨。
这一次穿梭世界的过程中发生了难以预料的意外，他落入了神话种族超凡生物所筑的梦境之中，只能凭借一缕遥远的连结来推断阿洛所在的时空。
这一星微渺的连结，或许就是本世界运行法则所捕捉到的【契机】，他与阿洛的分离是必然，而再次的相遇也是必然。
记忆如潮水般回笼，司夜回想起了那亘古星之海中的每一滴海水，以及倒映在海水中无限重叠与延伸的世界线，他看到了无数的人生与交错的命运所构筑的过去未来，而这之中没有与他相连的那道灵魂。
好在阿洛也从未放弃过寻找他的踪迹。
凭借着那微渺难寻的一丝丝可能性，她们奇迹般来到了星之海，解开了所有时空因果的轮回，将深海之中蕴藏的所有可能性都还给了主世界的未来。
而被困于星之海数十年的司夜，也终于得以回到现实……回到有阿洛所在的世界。
这过程无比惊险，所幸既定的结局如约到来。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趟也算不上是他们经历过的最为惊险的旅途，至少不用一睁眼就面对世界法则的排斥与恶意，也没有变成连存在状态都难以理解的生命形式。
司夜轻轻吐了口气，仿佛直到这一刻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他尝试着坐起身，轻微探向苏洛的所在，想要伸手替她将肩头滑落的毯子盖回去。
然而刚刚苏醒的身体分外僵硬，手臂全然不听使唤，倒是有别的肢体率先响应了大脑传输的神经信号，代替手臂伸向了前方。
那是一条散发着萤蓝光芒的滑腻触肢，与深海之中的【夜潮星使】分外相似。
司夜微微一怔，感觉到后腰附近的位置蔓延出了许多不应该属于人类身体结构的肢体。
更多萤蓝色的触肢从他身后伸了出来，这些细长的触肢相当灵巧，比此时僵硬的人类四肢听话多了，伸出最远的那一条触肢轻轻将白发少女身后的毛绒毯拎起，披回了她的肩头。
一道锐利的目光看向了这边，比苏洛更先一步察觉到了他已经醒来。
司夜抬起头，看到了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病房里的巨大兽类，白虎维持着一人多高的体型站在病床前方，在地毯上投射出几乎淹没整个病房的猛兽巨影。
它没有对司夜展露出敌意，金绿色的兽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许久才轻轻勾了勾尾巴尖，在原地坐了下来。
司夜并不意外白虎的存在。
苏洛的灵魂性状与「白虎」的相性非常好，在大部分拥有四象文化渊源的世界，她都会以不同的方式与白虎结缘，像是哨兵的精神体，魂器的继承人，或是被不同形式存在的白虎意象所选择等等。
拥有超凡生物的御兽世界同样不是例外，苏洛果然成为了「白虎」的御兽师。
两头巨兽无声地对视了一番，一场风云聚变的交锋消弭于无形，最后是白虎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白虎看向了自己依旧安睡的御兽师，这就是它无法对病床上那个根本不是人类的生物抱有敌意的原因。
苏洛一直是警觉而敏锐的，即使陷入沉眠，一丁点风吹草动也瞒不过她的感知。
她在家中的卧室里睡着的时候，本质上与在野外高阶秘境之中探索时的状态并没有区别。
在白虎与她结下契约接近六十年的时间里，苏洛从未改变，它以为自己的御兽师就是这般表面大大咧咧，实际心细如发的性格，直到这个有着人类轮廓的超凡生物出现。
苏洛头一次能够完全敞开心防，真正放松身心进入睡眠，以至于这么明显的动静都没能惊醒她。
它的御兽师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信任眼前这个人形生物，因此白虎也不会对他抱有敌意，尽管这家伙实在诡异得紧。
在白虎的注视中，司夜伸出去为苏洛搭毯子的触肢并没有缩回来，而是轻轻勾起了她脸颊边滑落的一缕白发，缱绻地缠绕在了一起。
苏洛在病床边等他醒来的情景，在两人的旅途中其实算是很少见的时刻，大多数时候都是某只白毛会更冲动地把自己置入险境，留下一地烂摊子甩给司夜来解决。
他仔细地品味着这一刻的心情，用目光一点点描绘着白发少女的睡颜，终于意识到此时此刻徘徊在心中的巨浪，是久未相见的思念。
来到这个世界六十九年未能见面的时间，他都非常想念阿洛。
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安睡的白发少女慢慢醒来，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苏洛丝毫没有在意环绕在身边的萤蓝色触肢，她看向了病床上醒来的黑发青年，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阿夜！”
少女像是一朵温软的绵云扑进了自己怀里，司夜那不听使唤的双臂终于动了起来，轻轻环住了怀中之人，侧头吻了吻送到眼前来的白色发丝。
那是苏洛灵魂的颜色，是他最熟悉也最喜爱的晴云色，带着仿佛被晴空日的阳光烘烤过的温度。
在终于得以拥抱她的瞬间，司夜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回到了正确的现实。
“身体感觉怎么样？意识有没有受到影响？你昏睡了好久好久，我都在很怀疑是不是诺瓦地区那帮废物交错情报了……”
苏洛早在前往世界赛渊水地区之前，就已经带人从诺瓦地区交接回司夜留存于现实里的身体，并送回事务局进行了详细全面的检测。
他的状态受到【零主】力量的影响，处于多重平行世界与梦境交叠的复杂状态，事务局的技术人员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寄希望于秘境里的情况。
在【零主】与星之海一并消散之后，司夜的意识本该随着所有飘散在海水中的主世界物质一起回归现实，然而他却足足昏睡了两个月也没有醒来的征兆。
苏洛能理解这是历经漫长时空错乱后，精神不堪重负的后遗症，却依然止不住担心，一有空就会守在病房里，直到司夜醒来。
司夜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身体上的僵硬已经缓解了许多，那些萤蓝的触肢也都乖乖缩回了后腰的位置。
他抚摸了一下少女的白发，轻声道：“嗯，已经没事了。”
苏洛依旧不放心，捧着青年的脸来回巡视了许多次，又把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司夜现在的状态也不能称之为人类，虽然他看上去勉强有个人形，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身体细节处处充斥着违和感。
那些收缩自如的触肢暂且不提，司夜的体温是冰凉的，显然不是活人应该有的温度，黑发的质感非常滑腻绵软，比起人类的头发更像是某种软体动物的触感。
瞳孔是浅淡的蓝色，眼白的位置被墨色浸染，形成了一双相当诡异的黑瞳。
后腰到脊椎的位置都分布着细密的蓝色鳞片，四肢关节处也有不少。
除了身体上的异状，还有更明显的问题来自苏洛的调查员手环，超凡生物图鉴感应对司夜起了反应，检测到他的隐能量值超过五千万P，比常态下的白虎还要高出一大截，已经够得上神话种族究极体的标准了。
苏洛也很难解释这么庞大的隐能量，在司夜身上是怎么呈现出这么安定的状态。
好在所有的异状都不曾影响司夜的精神状态，只要灵魂的意识尚且清晰，对于时空流浪者的两人而言就不是问题。
确认醒来的司夜已经无恙后，苏洛扶着他起了床，在病房里稍微活动了一下。
太久没有以人类形态存在的黑发青年手脚都不协调，走路差点摔倒，全靠后腰的触肢来稳定身形。
苏洛倒是很有信心，这些问题都会随着时间而改善，就算回到现实中的是神话种族超凡生物的人形也好，没有什么比终于能够见到他更重要。
事务局的特护病房位于总部的最高层，从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城市之景。
司夜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目光一转，又落回了身边之人眼中。
一条萤蓝色的触肢悄然伸出，卷住白发少女的腰，将她停在了自己身边。
苏洛并不在意触肢的小动作，她把城市中熟悉的区域与建筑指给司夜看，告诉他哪些是自己常去的商场店铺，哪些是想要跟他一起去尝尝的美食，还有在事务局宿舍之外的住处。
“给事务局的监护申请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小唯早就跟我通过气了，大炎官方很希望能增加一位神话种族的守护神，到时候你就能在城市内自由活动了。”
“事务局大楼外的小火锅是这附近人气最高的店，阿夜肯定会喜欢的，就是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保留人类部分的味觉啊……”
“还有还有……”
苏洛在这个世界独自积攒了六十多年的点滴瞬间，全都忍不住想要与身边之人分享。
窗外阳光明媚，天气正好，白虎在御兽师欢快又显得喋喋不休的声音中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卧了下来，把头枕在毛绒绒的大爪子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二二、苏生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