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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救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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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得了她的承诺,程青禹心底终于如同尘埃落定般狠狠松了一口气。
虽然并不是什么私定终身的许诺——他也未敢奢望一步便能越过这十年都企及不了丝毫的距离。人世间的缘分始终太过淡薄,今日生死知己,明日或许便相忘江湖。能得“以后”二字,于现在的他已是十分足够了。
稍稍退后了些,程青禹眼里笑意深深,正要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有谁正在敲门。厨房里的沉砚“踏踏踏”地跑去应门,一会儿后大声喊道:“公子,徐公子来了。”
眼瞧着浛水面颊上的红晕极快褪去,抿着唇不发一言地重新戴好帷帽,程青禹扶额叹气,遗憾之余却是不敢告诉她:戴着帷帽多半也没什么用处,文彦既然能跟着这来,自然不会认不出她的身份……
咳,更糟糕的是,前晚琼景楼里的事他对文彦只是一语带过,并未详说。所以无论看到了哪个“柳烟”,文彦都必定会以为她便是那时那个想伤他的“柳烟”……
窗外已能隐隐窥见来人高大的身影,浛水亦清楚这个徐捕头对“柳烟”从来便没什么好印象,尤其经过前晚后,见到她还不定会有什么反应。可是就算她想离开也必须经过院里那方空地,怎么都会与他打照面。浛水犹豫再三,不知道自己是出去还是干脆留在屋里才好。
为难间,忽然地,捉着帽帘的手被轻轻执起,耳畔响起清润含笑的一声“得罪了,姑娘”,那人竟毫不犹豫地拉着她往屋外走,半点不在乎“避嫌”二字。
她才不是又吓过了头才任由他轻薄,只是、只是为了少点麻烦罢了……如是再三地对自己道,浛水动作僵硬地勉强跟着他往院子里走。
院中的徐穆自然是早就注意到这相互气场极不对劲的两人了,也的确瞬间便猜到了这名能令好友费心约见的青衣女子的身份,可是以眼前这种场面……
目光径直落在两个人紧紧牵着的手上,徐穆心头仅存的惊愕在触及好友带着笑自在如常、甚至越发显得俊逸非凡的可恶脸庞时,全然化作了说不出的胸闷……光天化日之下,牵着人家姑娘的小手没丁点不好意思……哼,真该让京城里的姑娘们来瞧瞧“栖云公子”现在的厚颜模样!
越看越觉得伤眼,徐穆斜睨着好友,毫不客气地道:“子衡,你可欠我一个解释。”
程青禹倒是没一点心虚的样子,以一种徐穆暗暗牙痒的淡定姿态冲他点了点头。
“我自然不会忘记。”
鼻端愤愤地“哼”了一声,徐穆不再理他,转头对上面容模糊难辨的另一个。
“这位姑娘应该是柳烟罢?上次在柳府多有得罪了。”
听出他声音里的客气疏离,浛水沉默不语。也没等她回应,说完这句勉强算是打招呼的话后,徐穆立刻接着道:“既然你在这里,看来就算那个道士去了柳府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妨害了,你——”
“——道士?什么道士?”
浛水蓦地愣住,毫无预兆地截断了他的话。
徐穆一顿,瞅见旁边的好友亦因他的话瞬间皱起眉峰,心底下觉出几分异样,也不多卖关子,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道了出来。
“今早子衡离开后不久,我同林羽那小子便听到了衙门里的异动。一探才知道原来是那个韩县令正召集所有捕快们前去‘捉拿嫌犯’,并命他们一切都听从那个‘邬臾’道士的话。而后一群人便气势汹汹地往外出去了。我仔细瞧了瞧,他们正是朝着柳府的方向……”
听到这里,一切已无需多言了。浛水抿着唇,骤然松开紧紧牵着她的那只手,提步便要离开。
然而,下一瞬手腕复被拉住,同时,颀长的身影迈到她跟前,将她整个笼罩——
他,不容她便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
“似乎,每一次都是这样,你头也不回地离开,徒留我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背影消逝。”
程青禹慢慢吐出这句话,没有十分尖锐激烈的情绪,只是语声低沉得好似一字字砸在她的心头。
他问她,“那个女人,真的便有这么重要么?”
重要到,即便你已与我许诺,却仍能为了她再一次地将我抛之身后么?
浛水……使力挣开他的束缚,退后一步,想要解释,话到了嘴边却又陡然咽下了。
最终她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我会回来的。”
其后便在其他人的注视下,整个人倏然化作一阵白雾,消散在了空气里。
*
此刻的柳府一改往日清冷,府外正是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柳家巷连同外间的河道不断有人络绎不绝地赶到,守在外面的捕快满头大汗地维持秩序,万分艰辛才没放入一个无关人等进去。
嘈杂的环境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里忽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名戴着帷帽的青衣女子。
浛水立定后,闪身避开旁人的拥挤,抬头一眼落在了大大洞开、满是划痕的大门上,可知其曾遭受过如何粗暴的对待。她平静地收回视线,身形转淡,瞬移进了柳府内。
与外间的人声鼎沸不同,柳府里面寂静得简直不合乎常理。好像所有的人声都被无形的壁垒阻隔在外,杂草依旧丛生,便连大肆搜查过的痕迹也不见。但在内宅某处,却有肉眼不可见的灵气波动激烈震荡着,她心头微紧,顿也不顿地往那个方向移去——
波动的源头正是柳烟闺房所在的院落。院门口正有个十来岁的小道童守在那,紧张而机警地左顾右盼着,生怕哪个角落突然跳出个人来搅了自己师傅的大事。某瞬间,他跟前掠过一阵清风,小道童呆了呆,挠头左右看看并无异样,便放过了这茬,继续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
进了院子,被刻意掩盖住的痛苦嘶喊一下子灌进耳中,浛水刚刚转过拐角,屋门外可说触目惊心的景象便骤然撞进视野。
空旷的庭院里,面容苍老的柳烟蜷缩在地上,一边嘶喊、一边痛苦地佝偻着身子,浑身震颤,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甚至枯瘦的十指也因此魔化伸长,深深扎进了自己的皮肉里,殷红的血液渗出伤口,将青砖地面和她的衣衫尽染得血迹斑斑。
她的四周则有八柄异色阵旗按势分插,旗身灵光激荡,相互连接,汇聚于庭院上空。犹如一个光罩将里面的人密不透风地笼罩着,浛水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都无法找到丝毫破绽。
离柳烟几步远的蓝衣道士因为要专注施法,一时片刻没有发现浛水的存在。他右手高举着一个碗口大小、看似十分破旧的铜铃,没有摇动却分明有极其尖锐的古怪铃声一下接一下不断响起,无形的波纹以铜铃为中心一波波震荡开,令最外围的浛水都不禁感到一阵眩晕。难怪正面承受铃声的柳烟会是这般不堪忍受的模样。
“快说!血冥灯究竟在哪里?!”
邬臾举着铃暴喝了一声,满脸的凶狠,死死盯着地上的柳烟,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出家人应有的无争气质。
被那铃声折磨得痛苦之极,柳烟大口喘息着,用尽所有力气嘶喊出声。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哼!你现在的鬼样子便是被血冥灯吸取了生气所造成,你会不知道它的事情?快点说!不然贫道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做真正的痛不欲生!”
听到他的语气,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柳烟蜷缩着狠狠一颤,浑浊的眼珠子瞳孔暗缩。她埋着头,将整张脸藏进阴影里,仿若什么都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喃喃着,“不知道……放过我……放过我……”
见状,邬臾狞笑,“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而后便高扬起另一只手,灌注法力,欲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识抬举的“老婆子”。如此一来却也放松了对阵旗的控制,趁他分神的一个间隙,一道冰寒的灵气霎时突破光罩的防护,重重打在了他的后背上,邬臾一个踉跄,手上的铜铃几乎没当即脱手飞出。
一击过后,浛水毫不停留,一个飞跃穿过空隙,拉起地上的柳烟便要瞬移离开。此时邬臾已然反应过来,猛然抽出腰间的拂尘横扫了过去,匆急之下,浛水只来及将柳烟狠狠推出去,自己硬生生受了这击。
“快走!”
她唇角流出血丝,一面抵挡着邬臾的攻击,一面冲阵外的柳烟喊。似乎还没从变故里回过神的柳烟陡然一颤,不敢再看下去,转身仓皇地跌跌撞撞地往外跑,眼见到嘴的鸽子就要这么飞了,邬臾恼怒之极,攻击的同时提声大喝:“拦住她!!”
可是就凭门口那么个小道童,就算懂得些法术,也决计无法拦下现在的柳烟。她不过一爪过去,其便软软躺下了。
守在府外的那些捕快更不可能指望……看着柳烟的背影几步消失在门口,邬臾双目发红,下手不由越发狠戾,一看便是想要速战速决的心思。浛水自是不会如他的愿,顶着阵势的压迫与他缠斗,硬是没给其半点脱身的机会。
“该死的!”
咒骂声脱口而出,邬臾越斗越是烦躁。到了后来,他终于不再想着赶紧脱身好去捉回柳烟,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面前的女子身上,一个反身与对方拉开少许距离,再次掏出了铜铃,目光阴骘无比瞪着她。
邬臾面容扭曲,阴狠道:“小妖既然要找死,道爷便成全你好了!”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铜铃“嗡”地一声,陡然震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