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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一〇三、一筹莫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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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银屏在刘封面前的初次亮相,说得夸张一点,简直让我对她刮目相看。她的表现近乎完美无缺,没有丝毫怯场,达到目的的同时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引起怀疑。年纪轻轻,就有这份胆识和勇气,难怪她能做出用刀逼着要求同行这种事来。我之前一直用衡量普通小女孩的水准来衡量她,倒是对她失礼了。
暂时留下的目的虽然达到,我们的处境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刘封让我们住在他家里,说好听一点是热情款待,说直白些就是便于掌控。刘封虽然看似接受了银屏的说法,但他对我们的防范之心,还是显而易见的。先是在安顿我们住下的时候,我们被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院落,四周都有其它建筑包围,唯一进出的院门外还有岗哨,一看就是处于监视之中。刘封平定上庸时日尚浅,并未另行修建府邸,就住在由原来的郡守私宅改成的副军将军衙门里。他的家眷留在成都,妻子和孩子都没有带在身边。
紧接着,他又让副将来叮嘱我们,不允许在上庸城内随意活动。理由是局势不稳,兵力调动频繁,怕我们不熟悉环境,胡乱走动造成误会、惹来麻烦。我们人在屋檐下,不能不听,不管他说什么都得先点头答应下来。
除了这些明里暗里的监视,供应方面倒是慷慨大方,不见短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我揣测刘封的意思,若我们真的只是过境,安安生生待几天就走,他大概也不会主动撕破脸皮,非要把我们怎么样。不过这并非我们的初衷。考虑到刘封不知什么时候会主动提出赶我们走,我跟银屏私下商量,必须抓紧时间分头行动,尽快找到线索才行。
这一路上朝夕相处,尤其是进了上庸城,银屏对我的态度好了许多。我也因为对她改观不少,从心理上接受了她跟来“添乱”的行为。再加上我经验不足,本来心里就没底,能有个人商量着一块拿主意也是好事。住下的当晚,我俩就合计了一下,都认为事情不能拖,必须马上分头行动。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主要在刘封身边四处打听,而我则借口想买几匹马,在城里走动一下。遗憾的是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一无所获。
“怎么会这样呢?不管城中府中,都没有丝毫消息,难道薛大哥真的不在这上庸城里?”
关银屏银牙紧咬,忧心忡忡地说。我也感到十分焦虑。自从进城之后,这已经是我们在城中留住的第三个晚上了。我们已经想方设法地去打听,仍然一筹莫展。刘封随时可能提出要我们走人,我们的时间并不充裕。
“赵大哥,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想到的?刘封府上也就这么大,我没看到有任何关押拘禁的地方啊。城里能去的地方,你也都去过了……”
“对,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薛礼显然不是在饭庄旅店一类的地方失去踪迹的。”
两天来,我借着买马的口实,让几个亲兵暗中打听了城内所有接待客人的旅店。说是“全部”,实际上因为战乱的缘故,城内营业的旅店本来就不多,过往客人更是寥寥。这些店家全部否认曾经见过类似薛礼的人物。就连那个脖子上有青斑的的青年,我顺便打听,也没有找到线索。就连我都不免怀疑,薛礼和这个青年结伴,是不是根本没有进城,而是绕过上庸走了别的路?
如果我不知道薛礼为什么出来,我可能也会这么想。然而薛礼来上庸城,主要就是为了探查刘封、孟达这边与樊城前线是不是存在什么问题,他怎么会过城而不入呢?
“也许在军营里。”我提出了自己的猜想,“若是被关在军营中,那我们怎么找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银屏的眉头皱得更紧:“在军营里?怎么会呢?为什么刘封要把薛大哥关在军营里?”
“这我也不知道。我仅仅是这么猜想的。”再说关在军营里,总比认为刘封直接杀了他要好吧?我瞄了一眼银屏,把后半截话咽回肚子里。
银屏急得跺脚:“可是若在军营,我们根本无计可施啊!”
我沉默许久。我在军营也算是混过一段时间了,军营这种地方虽说戒备森严,要说完全无计可施,倒也并不一定。找两个身手好、脑子机灵的,见机行事,总能想办法混进去。只是“军营”的范围太大了。上庸城里有屯驻兵,城外有大营,我们若是不知道具体在哪处军营,大海捞针是很难找到的。能够侥幸混进去一次,总不能指望每座军营我们都能走运吧?
我想了很久,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问银屏:“刘封府里有没有书房一类的地方?”
银屏想了想:“有啊!就在正堂的后面,我瞧见过他在里头处理文件,想来就是书房所在吧。不过那地方不让靠近的,我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
“不知这地方,能不能设法进去一探究竟……”
银屏沉默片刻,忽然高兴地拍了下手:“晚上如何?待到夜深人静,咱们偷溜进去?”
“这……”我犹豫起来。书房是个很重要的地方,一般来说确实不容易接近。深夜潜入差不多是唯一的方法。可这方法同样具有极大的风险。万一我们不小心被发现了,绝对百口莫辩,银屏的身份也不管用了。
“这样吧,”我说,“这件事就交给我。银屏小姐你只管告诉我,书房具体是那间屋子,其余的,你就不必过问了。”
银屏杏眼圆睁:“你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打算一个人扛这件事?”
“对。”我也无意隐瞒,“闯入书房重地查找线索,这种行为不啻于间谍行径。若是被抓,百口莫辩。小姐你身份特殊,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可如果是我去的话,就算被抓了,我也可以蒙混过去啊!总好过你去,万一出事,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我摇头道:“小姐本来就不该冒此风险。别忘了,刘封与关将军之间多有龃龉,很难说他会容忍小姐到什么程度。万一他狠下了心,把我们全灭在此,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关将军既不知小姐此行,他自然不怕将军上门来要人。若是小姐手下的人犯事,一口咬定推说不知,还能留有一份余地全身而退。”
“可我就算全身而退,把你陷在这里,我回去又怎么跟二哥交待呢?”
我苦笑:“若是全员覆没,连小姐你都不能返回蜀中,不是更难向护军大人交待了?”
我俩争执不下,正在僵持的时候,忽听屋外一阵脚步声,径直朝房门过来了。我们吓了一跳,急忙停止交谈。脚步声在门前停下来,敲了敲门,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关小姐,下官失礼。下官是巡营司马许岩,奉将军之命前来传话给小姐。”
银屏急忙回应:“噢、知道了!司马稍等!”
我们俩心里都有点慌乱,赶紧各自镇定下来。银屏靠着一张案几正襟危坐,我则起身前去开门。房门打开,一个中年武官身穿甲胄,恭敬地站在门外,见到我开门,本能地扫了我一眼。我低头行礼,自报姓名:“在下前护军麾下军司马赵乐,见过许大人。小姐正在屋内,大人请进。”
“前护军军司马?说来也与下官同级。赵司马不必如此客气。”
“多谢许大人。赵某年资尚浅,还请许大人多多担待。”
我的态度十分恭顺,对方看起来也是个很有涵养的人,说话也十分客气。他进了屋,对着银屏拜见道:“巡营司马许岩,见过关小姐。”
“许司马不必客气。银屏贸然前来,给诸位添麻烦了。副军将军有何吩咐?”
“将军今晚设宴招待房陵守将孟达将军,请小姐一道出席宴饮,还望小姐不要推辞,赏光稍作准备。”
银屏听了之后面露惊讶。她虽然是关羽的女儿,毕竟没有任何官职,此次前来上庸也是私人身份,照理说不宜参加这种驻军将领之间的正式宴饮。我听了也觉得有点不妥。刘封让银屏出席宴会见孟达,不知道是个什么用意,但总觉得居心叵测似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让她出席。
“要小姐出席是否不妥?小姐与副军将军虽然自幼熟识,但从未见过孟达将军。突然要小姐与孟达将军同席宴饮,这……”
我开口反对。我既然是关银屏的随身护卫,那我代她出声反对便显得顺理成章。许岩转向我,道:“下官也只是奉命前来传话。邀请小姐出席一事,乃是将军的吩咐,下官也做不了主。”
“既然如此,可否请许司马带下官前去面前将军,亲自陈情?”
许岩也面露难色:“这个么……”
“算了,赵司马。”银屏阻止我道,“也不要叫公仲大哥为难了。既然大哥热情相邀,银屏遵命出席便是。许司马,就请回去如此转告公仲大哥吧。只是我希望赵司马与我一道出席,这点小小请求,公仲大哥总会应允吧?”
许岩行礼道:“多谢小姐通情达理。小姐的要求,下官回去禀告将军,想来将军应该会同意的。”
“公仲大哥若不能应允,那银屏也难以从命。银屏一届女流,什么都不懂,身边总想有个信得过的人照料才是。”
许岩又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含义颇深,客套几句便向我们道别,回去向刘封复命了。他走之后,我和银屏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萦绕心头。
“赵大哥,你觉得刘封大哥会同意让你一起出席吗?”
“我觉得应该会。让你独自出席本来就很不妥,他自己也心里有数。”
银屏点点头:“那么就麻烦你,宴席上帮我多多担待了。那个什么房陵守将孟达,我也没有见过,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也不知道刘封叫我去跟他们俩一起喝酒,又是为了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银屏姑娘,你酒量如何?”
“酒量?很好啊!”
“好到什么程度?”
“好到什么程度啊……”银屏眨了眨眼,“大概跟张苞哥哥不相上下吧!”
“……”我一阵无语。张苞的酒量我是见识过的,那可真是千杯不醉啊!银屏如果没有吹牛,那意思是她竟是个女酒豪?
“怎么了?赵大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是说真的?你的酒量当真与张苞将军不相上下?”
“当然是真!我可是比我二哥还厉害呢!”
“那太好了!”我脱口而出,“我酒量极差!今天晚上就麻烦你了!”
“啊?酒量很差?真没劲!”
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冒出一个计划:“不过,今晚若是小姐配合,我倒想冒险试一试。趁着刘封、孟达都在宴席上,若我能够借口不胜酒力,暂时离席,或许可以设法偷偷溜进书房查探一番?”
银屏面露兴奋之情:“这是个好主意!就是不知道宴席的地点,是不是方便溜过去。你对府里的情况熟悉么?”
我诚实地摇头:“恐怕不如小姐你熟悉。”
“来!我给你画张图解说一下!”
说罢,她当真给我画了一张小图,把府中各个院落的相对位置、用途一一标注,还把她找到的两条小路标注出来。看了这张图,就知道她这两天时间真是没有白费。这姑娘不仅聪明有想法,还很有实干精神,丝毫小看不得。
我们俩商量好,晚上见机行事,我便把她画的小图揣进怀里,告辞离开。刚走出来,就遇到许岩又折返回来,通知我们刘封同意了让我一道出席晚宴的请求。我向许岩道了谢,送他离开时,他瞅着四下无人,忽然问我:“你是关兴将军身边的人么?我记得从前,似乎不是你跟在他身边……”
我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我是不久之前才归附的。许司马这样说,应当认识关兴将军身边的人?”
许岩点头,轻声道:“在下曾在关羽将军麾下效力,后来跟随主公入蜀,辗转来到刘封将军麾下。”
我“哦”了一声:“那你一定认识关小姐了?怎么她却似乎不认识你?”
“在下只是军中武官,少有与小姐夫人接触的机会。别说小姐不认识我,我其实也不曾见过小姐几次,认不出来。”
“原来如此。”
“因而你既然能够担负护送小姐的重任,必定是关兴将军极为信赖之人。若有需要许某之处,尽管言语一声。关将军父子昔日对待在下不薄,若有力所能及之事,在下责无旁贷。”
我点头应允,却并没有立刻将自己的真实目的和盘托出。这个突然送上门来的示好来得过于意外,我必须谨慎,暂时还不能决定要不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