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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还在返程的大巴上,他接到学院教务科电话,通知他办理硕博连读的申请手续,包括填报表格、写推荐信、整理历年的成绩单和论文。
跟着便准备面试。
面试结束,期末考试又如期而至,一口气忙到暑假。
正式起假后,他便重回聊天室。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军人是聊天室追捧的焦点,非常受欢迎的。
每次看见有自称军人的发言,他都主动打招呼。
但总要反复联系好几次,才能收到对方的简单回复,一句你好,或是抱歉太忙。
他赶紧说没关系,再说上几句别的。
对方又许久没有回应——又跟别人忙去了。
他不免感到竞争的压力。
他很不善于聊天,打情骂俏更加不行。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耐心。终于,对方忙完一圈,想起他来。这次的回复是,照片或视频?
他不免有小小的失望,觉得军人不该问出这样俗套的问题。
不过,对方既是军人,这点儿失望也就完全可以忽略。
他回答,都可以。
聊天进行到这里,他的优势开始体现。
他的优势不在别的,就是诚实。
在凡事都求一个快字的聊天室,诚实是非常受欢迎也非常罕有的东西。
对方发来连接视频的申请。
他点击同意,电脑屏幕忽的亮起,却只出现他自己的脸。他问对方,怎么看不见你?
对方没有回应。
他讪讪的关掉视频,只当不入别人法眼。
然而出乎预料,对方主动问他,今晚有没有时间见面?
他当然懂得,见面不只是见面那么简单。但还是迫不及待的动身。
坐进出租车,关闭车门的瞬间,意外撞见车窗倒影里自己的脸,这才吃了一惊。
他问自己,我这是要干嘛?
这疑问仿佛暗夜里兀自汹涌的大海,眼看就要把什么未知的危险拍到脚尖。
他紧张起来。
对方十分适时的打来电话,询问他到了哪里,又嘱他告诉司机走某条侧路会比较近且不堵车。
电话那头的浑厚男声,在这漆黑的海岸亮起一盏灯塔,打消了他的顾虑。
他也就一往直前了。
按照对方交待的地址,车子最后停在一处普通的居民小区。
他一面结账下车,一面回拨电话。
对方并不说下楼接他的话,只告给他楼栋和房号。
好在小区不大,他很快就找着了。
莆一见面,他惊得差点调头跑掉。
他来幽会的军官,竟是个谢顶、发体、穿松垮体恤的中年人。
军官觉察到他的变化,不等他坐好,转身进卧室取出套绿色的军装。
他不去看那军装,只看电视里的新闻。
两个人不作声的看了会电视,军官说,要不我们进去坐。
他便跟他进了卧室。
卧室里除了衣橱,双人床,还有一张书桌。
军官进门就去开书桌上的电脑,问他,想不想看“片子”?
他说,不想。
军官干笑两声,随手点开聊天室。
他不由自主的靠过去看聊天室里的情形。
果然,一条我是军官的介绍发出,马上有一连串的回复追过来。
他涌起些置身事外的疏离感,突然发现自己在这聊天室的另一头,苦等这个人的回复,原来是一件这样……这样不堪的事情。
他刚想到这里,就给人抱住了。
他嗅到一股气味,混杂着烟草跟酒精不清洁的味道。
他立即推开对方。
他说,我要回家了。说完就退到客厅。
军官追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大声呵斥,别闹!
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都给吓懵了,几乎要乖乖跟着他回卧室。
好在马上又镇静下来,笑着敷衍,今天太晚了,改天再聊,改天再……
军官仍紧紧拽着他不放。
双方正僵持不下,客厅的入户门突然给人打开,一个小个子男孩走了进来。
男孩看见他们,哎哟,你们忙,我什么都没看见。
与此同时,拽着他胳膊的手总算松开了。
他赶紧去找自己的鞋。
男孩过来劝他,“姐姐”别走呀,我只是跟他合租。
他涨红着脸,换了鞋便落荒而逃。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进过聊天室。那军官发短信约他见面,说已经把合租的男孩轰走。
他也没有回复。
等他终于又鼓起勇气进聊天室看看,出乎预料,竟然在在线名单里看到了“军男”!
他不敢相信的退出,重新登入,“军男”仍好端端的在线。
也不知道“军男”是今天刚来,还是这几天一直都在。
他脱口道,你怎么在!
“军男”说,你好。
他问,你是军男?
“军男”说,我是军男。
他又问,那我是谁?
“军男”没有回答。
他叹口气,心里已经认定这个人不是军男,只不过碰巧用了同样的网名。
可单单是冲着这两个字,他也想要见他。
他问,可以见面吗?
“军男”不置可否,只发来视频连接。
电脑屏幕上,还是只出现他的脸。
他再次追问,可以见面吗?
“军男”说,那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他马上说好。
“军男”就一二三的罗列起来,里头竟然有见面时不能穿内裤一条。
他照单全收,这才约好了时间、地点。
赶到餐厅,推门进去,迎面看见伟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
他心虚的扭头就跑。
伟显然已经发现了他,打来电话:你跑什么,我就是你约的人……
他沉默着,耳边是伟的咒骂声。
他却走神想起,自从上次去军校回来,他再没有联系过伟。
最后听见伟恨恨道,我真没想到你这么下贱。然后电话断了。
他对着那嘟嘟的忙音发了好一会呆,解嘲的想,这样也好,不爱他就别再打扰他,这样最好。
隔天下午,他收到那军官的短信。
军官已有好几天没联系他,偏偏在今天发来消息,说已经做好晚饭,如果愿意做他男朋友就直接去他家吃饭,如果不愿意就再不要联系。
他鬼使神差的回复,待会见。
然后就直奔军官的家。
不想来到小区门外,正好撞见军官也拎着两只塑料提袋从外面赶回。
军官并没有做所谓的晚饭,所以急就章的跑去餐馆打包。
谎话给人当场识破,军官难免脸红,眼睛都不敢往他这边看。
那窘迫的样子叫人不忍。
他主动说上几句别的,岔开话题。
两个人进门就坐到餐桌前吃饭。
军官拿来盛菜的餐盘东拼西凑,桌上铺的报纸也墨迹斑斑。
得知军官每天都写毛笔字,他趁机赞扬他几句。
军官顿时坐不住了,马上去卧室拿来自己顶满意的几幅字,献宝似的要他鉴赏。
他并不懂书法,也不得不把这些墨宝铺到沙发上翻看。翻到其中一张,突然停住了。薄薄的毛边纸上,写着两行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他先只觉得眼熟,看一遍,再看一遍,原来是军男的诗句,聊天室的第一条发言。
原来他们的聊天一早就预告了军男的后会无期。
可在当时,他竟浑然不觉。
那么现在,现在是不是该死心?
他可怜巴巴的说,这张可以送我吗。
军官说,没问题。
临睡前,他洗完澡,才想起是在军官家,卫生间里没有睡衣裤可换。
他拉着浴帘问外面要衣服。
军官推开卫生间的门,你还需要穿什么呢?
他红着脸,弓着背,几步冲进卧室。
又赶紧上床裹住毯子。
不多时,军官也进来了。
步入正题,他最大的感受不是别的,仅是短暂。似乎他还在犹豫着,一切就已经结束。
他等不及的起身去冲洗。
军男总算给他找来干净的睡衣。
他穿好衣服,回卧室躺下。
然后他想,刚才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其实完全可以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枕边,军官响起鼾声。
他嫌恶的翻身躺远些。
那鼾声就像跟他作对,越来越响,震天动地的强调着身边有人。
他失了眠,直到快天亮才勉强入睡。
但模糊间又给早操号的声音惊醒了。
他坐起来仔细的听,确实是早操号!
他急忙下床去拉窗帘。
将明未明的晨曦里早操号急促的响着,却看不见出操的人。
他调头去卫生间,开了灯,又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在洗面台前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换衣服走人。
再去军官家,他曾打算要作一番整理。
客厅的窗帘拉脱了轨,直拖到地上来。
他踩着椅子想要挂好它,一挨手立即给那上头的灰絮迷了眼睛。
拿清洁剂擦拭坐得发黑的绿皮沙发,又发现沙发的人造革皮面不只发黑,已经起皱开裂。
环顾四周,天花板上一组四盏的吊灯,只一盏是亮的。冷气机发出嗡嗡的巨大噪声,冷气却小得可怜。
餐桌旁边的地上堆满喝空的白酒瓶,是军官无数个寂寞夜晚的见证。
他败下阵来,彻底放弃拯救这房间的可能。
然而还有一个更大的困难避无可避,便是同军官的相处。
他实在不愿再和他有身体的接触。
怎么解决呢,唯有去找一些追昔抚今的话题聊,分散注意力。
军官这个年纪的人,说起十年、二十年前的事情总是最有兴致。
军官介绍,他是某个部队医院的文职——文职,且是医院的文职,这还能算是军人吗。
他心头一沉。
军官仍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年轻的时候我可是相当活跃的呢。医院每年的新春团拜会都非得有他主持跟朗诵诗歌助兴。
军官说得兴起,返身进了卧室,眨眼功夫就换好了军装。换军装不算,还围了条雪白的羊绒围巾。
炎炎夏日,这身打扮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叫人无法直视。
军官却已经进入表演状态,抑扬顿挫又饱含深情的朗诵起一首歌颂英模的现代诗。
他强迫自己听下去,碍于情面,也是出于同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单身中年人的生活会是这样潦倒,触目惊心。
军官结束表演,已是满头大汗,赶紧脱下围巾跟军装。
他接过军装,随口提了句,怎么你的军装不大正式?
军男的军装是蓝色,军官的军装是绿色,这是因为他们分属空军跟陆军。
但他记得,军男的军装有好几个胸标跟臂章,军官的一个都没有。
而军官听说这话也不作解释,一把夺过衣服,脸上还有了愠色——明显是因为心虚!
他只好自圆其说,忘了你是文职,暂且把事情敷衍过去。
事后上网查询,得知军队的制服恰好在前两年进行过一次更换。军男那会不是说过发“秋装”吗,大约就是说的这事。
军官的军装属于旧款,已经作废。
而现役的军人又怎么会穿作废的制服呢。
他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想探个究竟。
反正在家也是闲着,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早晨,将近军官上班的时间,他就偷偷等在了小区门外的便利店。
可是等到九点仍不见军官的身影。
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第三次全都扑了空。
最后一次去,他索性五点就到了。
等不多时就看见军官步出小区,拎着个公文包,缩头缩脑的走得飞快。
他赶紧跟上去。军官显然经常这样快走锻炼,准备充分,不时从包里掏出毛巾擦汗,拧开保温杯喝水,还朝地上擤了把鼻涕。
多么恶心啊!
他又累又渴的跟在后头,已记不清走了多少街道、天桥跟地下通道。
终于看见军官停在街边的早点铺,排队买了包子跟豆浆。
再走几步,进了一栋办公楼。
他上前一看,大楼正门口悬着牌匾,清楚写着某某局的字样。
真相揭晓,他毫不意外,反倒有些说不出的轻松。
周末见面,军官就像有所感应,隆重的烧了道板栗鸡。吃饭期间,他突然开口,某某局到底是干什么的。
军官霎时间停下筷子,涨红着脸,又露出那不敢抬头看他的窘迫表情。
他丝毫不为所动,知道军官其实很懂得倚老卖老的装可怜。
军官结结巴巴的坦白,他确实已不是军人,几年前转业到了地方做公务员。
这小区便是军区给转业军人周转的住房。
他不置可否的任由军官说下去,专为了看他的难堪,好一解心头之气。
等到军官再无话可说。
他便起身告辞。
军官当晚就有电话打来——他居然还有脸联系他,他气得直接关掉了手机。
军官意识到他的决绝,几乎每晚都要发短信臭骂他。
他横竖是不理睬,电话不接,短信直接删掉。
这段经历实在太不堪,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与之同时呢,他又开始在聊天室进出。
这时候再遇到自称军人的网友,他就晓得留个心,仔细分辨对方话里的虚实。
然而不留心还好,一旦用心,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军人统统谎话连篇,今天这么说、明天那样讲,前言不搭后语,叫人想要受骗都难。
这是多么令人失望的发现啊,他几乎决定放弃聊天室了。
这天晚上,他正对着聊天室发呆。突然有一个陌生账号问他,是不是有性病。
他又惊又气,追问对方听谁说的。
最后问出来正是那军官。
哦,不对,是假冒的军官。
他气极反笑,想那老头一把年纪还这样无聊,就很轻蔑的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对方马上自报家门,原来正是那晚撞破假军官好事的男孩。
两人接上头,才晓得他们都上了假军官的当。
男孩说,要不是给他那身破军装骗了,我怎么可能和他睡?
他连声附和着。
不过,男孩话锋一转,我可没你笨,我逼着他给我买了苹果手机。
他不由得想起假军官那破破烂烂的家,换了话题,说给男孩,我请你吃顿饭吧,当即报出几个餐厅给男孩选。
男孩说,这些餐厅都是花男人钱的地方——好像他和他并不在男人之列,我带你去吃便宜又好吃的。
于是两人约在一条背街的火锅店。
男孩来这样黑灯瞎火的地方吃宵夜,仍打扮入时,体恤衫贴满亮片,牛仔短裤卷到大腿根,再蹬一双高耸的红色球鞋。
名字还是一个英文名,托尼。
托尼是四川人,初中念不毕业就出来做事,去过北上广跟深圳,辗转来到这个城市的同志酒吧做服务员也已经两年。
他喝着啤酒,涮着鹅肠、牛肚,一股脑说完自己的情况,又聊起“圈里”的秘闻。
都是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大大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他就不怎么当真,反而觉得托尼很天真,会去相信这些。
倒是吃完买单,得知这么一餐只花了不过百元,他才有些佩服托尼,居然能找着这样实惠的地方。
托尼说,这要是给我做,只要一半的钱呢。
既然放出了做饭的话,没过几天,托尼就回请他去家里吃午饭。
从假军官家搬出后,托尼在城郊的工厂宿舍找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宿舍是老式的筒子楼,走进楼洞,便觉得眼前一黑,像是到了地下室。
待眼睛适应了些,才看见地上堆满垃圾,墙壁也黏糊糊的发黑,大约是常年油烟熏染的结果。
他感到一阵恶心,想不到城市还有这样脏乱的住宅。
托尼在房里倒睡得香,睡眼蓬松的过来给他开门,自顾自去洗漱。
他进门立即又吸了口凉气。房内经过简单装修,铺着复合地板,但是也太没个收拾。
玄关处摊了一地的鞋,需要他一大步跳过去才能进屋。
客厅的沙发、椅背、柜子,到处都搭满衣裤、帽子或挎包。
又有一支袜子高高挂在电视机上头,也不知是脏的还是没穿过的。
他站着等托尼。
托尼洗漱完毕,过来在沙发的衣服堆里找衣服换,毫不避嫌的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他尴尬的侧过身去。
托尼就吃吃的笑了,说大学生可真害羞!
托尼长着张可爱的娃娃脸,咋看也像个大学生,而且是艺术专业、特别时髦的那种。
但是走进菜场,再听他买三个番茄要搭两根葱、称半斤肉也要抹掉零头的讨价还价,便露出历练,是吃过苦、粗粝又精明的。
两个人买菜回来,远远看见筒子楼的每个阳台都晒出刚洗过的床单、衣服,五颜六色的热闹着。
楼道口的阳光地下,有老太太拿一只小篓,慢条斯理的摘菜。
走进楼道,各家各户都大敞着门,阳光照了进来,气里还有股清洁的味道。
他好像也开始适应这里,觉得筒子楼其实是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
托尼做川菜,有回锅肉、水煮肉片,味道不错,可惜不够辣。
托尼说,辣椒可不能多吃,否则怎么办事呢。
说完还自觉很有风情的冲他挤眉弄眼。
他隐约猜到托尼的秘密,显然不只是做服务生那样简单。
他想起雷达连那个不怕搞大发廊女孩肚子的兵,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形?
由此及彼的,他对托尼添了一份怜惜。
不过去托尼家吃饭是难得的经验。
托尼在吃的方面相当节省。
因为上班在夜间,他们总约着中午出来碰面。
每次看见托尼买一笼素饺,甚至一个烧饼,就把早午饭都打发过去。
晚饭则回酒吧去吃。
在酒吧怎么吃?遇到客人点薯条先偷吃掉两根,遇到水果拼盘就扣下片苹果或者小番茄,这样东一口西一口,几趟下来也就饱了。
酒吧发工资是给现金,托尼拿到手后往包里一塞,常常等不到下个工资日就用完了。
托尼的钱都用在什么地方呢,除去房租水电等必需的开销,几乎全花在了买衣服、买鞋、买包包和化妆品。
他劝托尼,你的衣服还不够多吗。
托尼答,我们女孩子的衣服哪里有个够的?
他小声抗议,我们是男的。
托尼就伸手捏他的脸,说对对对,你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要不要我嫁给你。
这正是托尼有趣的地方,自称不是姑娘就是老娘,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招摇过市。
逛街路上,偶尔遇见穿制服的军人,托尼立即指给他,快看帅哥。
他吓得赶紧躲开,同时呢,也挺开心。
他问托尼,为什么喜欢军人。
托尼说,还能为什么,为了他们穿制服帅呗。
叫他吃不消的,是托尼挑选衣服的磨蹭劲。
每件新款都要试穿,每款又要分试不同颜色,中号、小号,把店员使唤得团团转,好半天才选定一件,却不买了——这个牌子的衣服网购可以半价。
他紧跟着托尼离开卖场,负疚得都不敢跟店员道谢。
但也有一些衣服和鞋托尼会在商场买。
因为网上要么不打折,要么就假货太泛滥。
托尼严肃的说,我可不能穿假货,坏名声的。
其中就有那么一次,托尼去买鞋。
进店看见里头人满为患,托尼立即说,在打折!
再询问店员,是凭学生证享八折。
托尼丧气的说,老娘今天就不和你们大学生抢了。
他恰好带着学生证,翻书包找来给托尼。
托尼啊的尖叫一声,激动得满脸通红,马上扑到货架前选鞋。
一个学生证居然带给托尼这样大快乐,他看了简直感动。
等到托尼还学生证时,他豪情万丈的说,送你了,他可以等开学再重办。
托尼当场高兴得要亲他一口,他笑着赶紧躲开了。
一起逛街,托尼自然要串掇他也买衣服,极力批评他的穿着。
他先还听不进去,他的衣服历来都由妈妈添置。
但看得多了,难免动心,于是买下两件体恤,替换掉身上的衬衣。
上衣换了风格,裤子、鞋子不也得跟着更新吗。
买过几回,他也就乐在其中了。
有时候一天逛下来,托尼什么没买,他倒两手不空的满载而归。
不过托尼那花里胡哨的风格他实在无法认同。
所以,他买的衣服仍是托尼不喜欢的。
他觉得奇装异服穿不出门的,恰好是托尼的最爱。
再后来,不只是衣着,戴了十几年的眼镜摘掉了,换成隐形。
跟着又去做发型,他之前都是在家属区的十元店理发,现在却花上千元办下连锁理发店的会员卡,还非得排队等店长来下剪刀。
前面洗剪的程序还算轻松,等到开始烫发,时间就变得难熬。
整个脑袋都给塞进一只大头盔,热、累且无聊。
再听见托尼说要先走一步,他竟生出无助感来,几乎要后悔烫发的决定。
托尼刚走,舍友又打来电话。
他艰难的从头盔里伸出半只耳朵接听。原来舍友们已经返校,催他回去搬家。
他这才记起,因为开学要换宿舍,上期末他们已把行李打包,寄存到学校指定的仓库。
舍管一早通知他们要提前三天返校的,他却完全忘了这回事。
更忘了暑假已经结束,马上就要开学。
他赶紧说他明早就回。
两小时过去,他的新发型总算完成。
店长在他脑后举一面镜子,让他检视成果。
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顶着一头异常蓬松的头发,丝毫没觉得满足。
他警醒的想,一个夏天就这么过去,他早出晚归、劳心劳力的都干了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