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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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时节，晨昏交接的黎明，金色的太阳躲在云层后蓄势待发。
近乎透明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天际。一架飞机从高空划过，拉出了一道浅粉色的绸，将她视线里的天空一分为二。
夏花敛了敛眸，低下头，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大理石路面上。
巧克力色大理石板搭配菱格花纹，镶嵌碎花金边，她总觉得哪里奇怪。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有闲心，靠在别人家门口，神经兮兮的指指点点地板的设计。
明明自己都还有一堆烂摊子没解决呢。
细细回想这几天没天理的遭遇，夏花就想跑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扯开嗓子大喊大叫，狠狠地发泄一番。
她花了很久的时间，仔细打磨的剧本，莫名其妙地因“笔名乌龙”被看中，结果又因为钟离导演档期不合，没了后续。
被拒绝惯了，她对这种事早就能做到云淡风轻。然而，这一次不同。她那不抱希望的心里，先是燃起了细小的火苗，而后渐渐蹿起了好几尺高的火焰。满室盈盈火光，暖气四溢，烟雾缭绕。骤然间，一场大雨无情泼下，浇灭了她的希望之火。
抬到云端然后再狠狠摔下，这感觉真难受。幸好最初就没有抱太大的期望，也不至于一次对自己失望透顶。
钟离是夏花敬重的导演之一，三十多岁，海归背景，资历却颇深，在电影界一度被传为佳话。他肯花时间去磨练好电影，不算高产，但却能做到上映的每一部电影叫好又叫座。
他是那种能将文艺片和商业片巧妙搭桥的人，实属电影界的一股清流。
在夏花怀着激动而又惴惴不安的心情去初原电影公司的那天，她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被骂的狗血淋头也没有关系，和这种大咖导演交流意见，于她而言，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她的想象。
谁知，她还没进门，就幸运地踩了“狗屎运”，被经常在热搜榜上刷存在感的新晋影帝给雇佣了。
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夏花深深觉得，她有必要在自己的人生笔记里增添一条——突然被雇佣。
这个被誉为娱乐圈“当红辣子鸡”的男人，在媒体面前单方面宣布她要做他的助理。
她半点也开心不起来。
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以为有权利就可以只手遮天的这种人最讨厌了。
最打脸的是，她没有拒绝。不知为何，也拒绝不掉。还稀里糊涂上了岗。
唯一有心灵慰藉的地方是，他和小时候的“爸爸”，那个神秘男人长得很像。也幸好，这个影帝的人设不像网传说的那么崩坏。
这年头，坏男人大有人爱，资源不少，风头挺盛，算是稀事一桩。
她起初以为是他为解燃眉之急，临时拉她下水。没想到，大明星随手拉个路人做挡箭牌就算了，还要“假戏真做”。
不过，这助理工作没做几份，照顾金毛犬倒是忙都忙不过来。
夏花怎么也想不通，那家伙到底图什么？
难不成是一时兴起？
可她怎么觉得是蓄谋已久呢？
除非去问他本人，否则一切都是未解之谜。
被人信任是种很棒的感觉，搁到钱樾这里，不禁令人感到后怕。他似乎对她很放心，后来他解释说眼缘问题。她不信。
过于强烈的直觉，让她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思考问题。
找到工作能让母亲开心，不再反对她去追求不怎么靠谱的“编剧梦”，暂时也解决了生计问题，这是夏花愿意答应钱樾的理由。
直到昨天晚上，哦不，是几个小时前，他在沿海公路的某条路口，突然停下车对她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花花也是我的家人呐。”
“我找你找了一千年。”
“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哈，骗你的。”
她甚至能够描述当时他说的每一句的语气，以及不受控制颤动的小尾音。
夏花用了好久才勉强关掉的往事闸门，被他按下了开关。从此，山洪肆虐，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后来解释说只是开个玩笑，但是夏花仍然没办法自己那颗被动摇的心。她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在车灯的照耀下，钱樾的面部线条柔和了不少。他的眼里透出复杂的光，像是期待着什么答案，又像是早已看透了一切。
她琢磨不透。
车窗开着，耳边呼啸过大片风声，不远处隐隐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
大自然的妙音，换作平时，容易让人平静下来。此刻，她做不到。
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在自己想要一笑置之的念头闪过以后，倏忽地断裂了。
她胡乱解释了一堆，撂下一句“不要来追我”，然后仓皇地跳下了车，灰溜溜地逃之夭夭。
夏花不敢回头去看钱樾的车，只是一味地往前跑，跑累了弯着腰狼狈地喘气时，回头发现路口第三棵椰子树下的低配保时捷不见了。
他真的没有追上来。她却意外地没有感觉到轻松。
反而，眼前每一寸的土地，都在写着“孤独”二字。
或许是她想多了，他根本没有想要追过来的意思。她的心里竟然多了几分失落。她不是这种人呀！
夏花觉得自己疯了，像个悲情剧女主角，喜欢胡思乱想还加戏太多。
“电影转折也讲究循序渐进呢，他这人不按常理出牌，我才会一时接受无能，如此反常……”夏花自我安慰，走在沿海公路上碎碎念，“一定是这样……不，肯定是这样……”
夏花一个人在海边坐了好久，她光着脚任凭海水一波一波翻涌上来，拍打她的脚心脚背。
放空，发呆，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她没有等到太阳从海平线上升起，就返了程。
搭顺风车回去的时候，夏花在路上一直在想：如果说那天，她没有恰好出现在初原电影公司的门口，是不是就不会遇到钱樾，没有后面发生的事，她不会去救他，不会听到那些奇怪的话，或许她也不会陷入这样的纠结里？
闭上眼睛，昨晚的事情一幕幕清晰地放映着。他的软弱，他的决绝与冷漠，他的吻，每一个细节她都能回忆起来。
这个矛盾的家伙，如果没有遇到她，昨晚会怎样呢？他又究竟遭遇了什么古怪的事情？
而且他说在家里休息两天就会好，那语气不像是开玩笑或者唬人。
“钱樾究竟有什么秘密？”夏花心底有个声音在问，“难不成，他真的是妖怪？”
还没有想到答案，好心车主就载她来到了目的地。
她整个人很乱，好多事拿不定主意。她想找个人倾诉，第一个就想到了闺密赵小慧。
时间还早，夏花有些犹豫，这个点，赵小慧应该在休息。
她在门口踱来踱去，眼睛时不时往小洋房的二楼看。
鼓起勇气按了门铃，透过铁栏杆去看里面的动静。
过了约莫三分钟，房子里还是没动静。她犹疑了一下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道声音。
赵小慧趴在阳台上，龇牙一笑，朝夏花勾了勾手。
“花花，来了又走不是你风格呀，怎么，有心事啦？”穿着性感的真丝吊带睡衣的赵小慧拍了拍胸脯，豪气地说，“来来来，姐给你当情感垃圾桶。你等等我啊，我马上下来。”
耷拉着脑袋的夏花，听了赵小慧的话，鼻子骤然酸涩，眼眶泛红。
“花花，怎么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我早晨喜欢睡回笼觉，差点就错过给你开门了。”赵小慧揉着惺忪的睡眼，倚着门打了个呵欠。
夏花委屈地抱了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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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你怎么走的那么早啊？发生了什么事情啊？”赵小慧将一杯泡好的清茶推到夏花面前。
夏花从雾气里抬起头，声音糯糯的：“发生了一些事情。你昨晚玩的还尽兴么？”
“挺开心的。”赵小慧眉飞色舞地描述起昨晚的“艳遇”。她在后台拐了个同样热爱二次元的小鲜肉，然后相约……去了私人网咖——前半夜聊“诗和远方”，后半夜打游戏。
夏花听到最后笑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揶揄道：“难怪你黑眼圈这么重。你们也算是一股清流。”
她本来还以为会是少儿不宜的成人游戏，结果如此小清新。
“看你那眼神，想到哪儿去了。你姐姐我可是有节操有原则的人。”赵小慧瞪了夏花一眼，双颊竟然泛红，害羞了。
夏花连连点头，笑而不语。
“诶诶诶，昨天颁奖典礼结果怎么样了？你家影帝是不是横扫大奖，风光无限啊！我都没来得及关注，浪费了一张票子。”赵小慧惋惜道。
“是得奖了。”夏花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茉莉花茶，清新甜腻。“不过，我没看到。”
“所以，你为什么要走的那么早咧？”赵小慧替她感到不值。“你打扮得那么漂亮，不就是为了让他看看嘛！”
夏花愣住了，手上的动作也一并停了。她精心打扮是为了他？
“小慧你误会了。我昨天打扮不是为了给他看。”夏花说，“哎呀，这不是重点。我昨晚给你发了短信，说要早点走，其实是因为……”
钱樾的事她不能说出去，于是就隐了这部分，开门见山：“小慧，我想辞职。”
“怎么啦？在影帝家受委屈了？”赵小慧挪了挪位置，坐到了夏花身边。她搂住她的肩膀，啧了两声，低眉，轻声细语地问，“你有话就说吧，我听着。”
感受到来自闺蜜的善意眼神，夏花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她将这几天来的遭遇，尽量客观，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包括昨晚他故意调戏她的事情，当然了，某些敏感话题夏花并没有说。
赵小慧听完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夏花一眼。她站起来，一米七五的高个子顿时伟岸得像座山峰一样。
“你怂个啥呀。”赵小慧双手交叠拍了拍，指着夏花，咬牙切齿，“那种情况下心虚地跑了，你不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人家说不定还以为你暗恋他呢！”
“网上好多人喊着给人家生猴子呢。你呀，就别多想了啊。”赵小慧端了盘水果出来，递到夏花面前，“吃点东西心情会好。”
“花花，我觉得吧，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钱樾在娱乐圈混久了，肯定是老油条一个。你呢，涉世未深，没什么心机，他稍微一撩拨，你就心神荡漾可不行……”
夏花咬了咬唇，急道：“我可没有心神荡漾，诶，小慧，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啊？我是纠结他找我做他助理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八成是看上你了呗。”赵小慧玩心大起，调戏她，“说不定是想着细水长流，日久生情。”
“你倒是会用成语。”夏花嗔了一声，猛然灌了一口茶，“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这不就得了。”赵小慧给她下结论，“你坚定立场，不受他的蛊惑，把工作和感情分开就好。你现在啊，就是太闲了，等到忙起来，你就不会胡思乱想啦！”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放弃？”夏花揉了揉眼睛，顿时雾气蒙蒙。
“这么好的工作为什么要放弃呢？”赵小慧说，“花花你不是喜欢写剧本，想要当编剧吗？这个人在娱乐圈的人脉肯定很广，你跟着他不是可以少走些弯路嘛。”
“再说了，我听你这么说，也没觉得钱樾这个人有多坏。至于记仇这事儿，我倒觉得挺戳萌点的。他又没做什么伤大雅的事，你也就别过激反应了。”赵小慧继续说道，“等初原的结果出来，你的编剧生涯走上正规，再辞掉这份工作也不迟啊。现在的经历，不也能成为以后写剧本的素材嘛。”
好一个巧舌如簧。夏花抚额，“小慧，你确定不是钱大大请来的水军么？还是说二十几张门票就把你收买了？”
“我只是觉得，半途而废不像是你的性格。”赵小慧笑着说。
“至于感情那方面，就顺其自然呗。”
听闺蜜这张巧嘴这么一说，夏花忽然想通了。或许自己太敏感了。仔细想想，钱樾除了让她带狗狗玩儿，还有调戏了她一回，也没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他性格是有点古怪，对人忽冷忽热，不太好相处，但人并不坏。
“花花，你工资多少？”赵小慧捧着手机刷微博，抬眼看了下沉思中的夏花，随口问了一句。
她木然地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一个月三千？”
缓缓摇头。“加个零。”
赵小慧放下手机，神情肃穆，抓起夏花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花花，男神家金毛还缺腿部零部件么？”
“好像不缺。”夏花咯咯笑了起来。
风吹动窗帘，落进屋子里。阳光一点点透进来，灯光成了点缀。
夜色慢慢散了。
客厅里的陈列简单别致，立式空调里呼出冷气。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薄毯聊天。
空气中飘着清雅的茶香，沁人心脾。
夏花乱糟糟的心，此刻整理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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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小慧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夏花又恢复了那副活力四射的模样。
努力做一只打不死的小强，坚信咸鱼有一天也会翻身。这是她的人生信条。
和闺蜜共进早餐后，她便调整心态准备去上班了。
“这么好的工作，我还想着辞职，一定是脑子抽了！”坐在地铁上的时候，夏花给了好几次这样的心理暗示。
她看了看手表，现在是早上八点十五分，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从赵小慧家坐地铁的话，只需要二十分钟就可以到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今天不会迟到。
尚在上班早高峰期，地铁上人多也挤，夏花犹豫了好几次想给钱樾发个短信，碍于空间问题只好作罢。
昨天她的确太浮躁，不够冷静和沉稳。被一场玩笑撩拨得落荒而逃什么的，也太逊了。
地铁上有人拿手机刷微博，热火朝天地讨论昨天的电影颁奖典礼。
夏花踮了踮脚，透过前面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子的肩膀，看到了他隔壁大妈的手机屏幕。大妈正在看昨晚颁奖典礼的现场视频。
“呀！最佳男主角肯定是钱樾！这孩子长得真俊！”大妈的眉梢上扬，写着得意。
颁奖嘉宾打开红色卡片，露出喜悦神色，冲着话筒，抑扬顿挫地念道：“恭喜最佳男主角得主——电影《大汉王朝》主演钱樾。”
“果然是大汉王朝！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汉武帝啊！”旁边的小女生眼冒桃心，分外激动。
为了防止开天窗，钱樾事先是录好了获奖感言的。昨晚的事情，除了现场的一些记者知道以外，消息被迅速压下去了。至于追到钱樾家里的那些狗仔，为了拿到独家一手新闻，最开始也没有轻举妄动。要是能拿到石锤，他们也是能够大展身手的。但若是捕风捉影的消息，稍有不慎，就会被打压，连累所在的报社或杂志社。
在A城记者圈里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影帝钱樾的新闻，未经过本人及其经纪公司同意，是不能被放出去的。这里特指那些极负面的新闻。究其原因，大概是他后台太硬。
VCR里的那个男人，笑的灿烂，仿佛明媚的阳光悉数洒在了他的脸上。他谦虚而得体地说完了一段获奖感言。
隔着屏幕，大妈旁边的小女生已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挡在夏花身前的这位高个子大哥，先是一脸疑惑，看完视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钱樾也是赞不绝口。
“他演的汉武帝刘彻真的是入木三分啊！无论是影版还是剧版，他都诠释得很完美。”
“钱樾大大就是我心目中的最佳男主角！”
“啊啊啊啊，我要给男神生猴子！”
“切！你男神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娶你~”
“炒绯闻上位的渣男有什么好的……”
“演技一般，配音加分。”
“……”
“……”
耳朵里充斥着众人对钱樾的评价，大力赞美的，中肯的，有失偏颇的都有。
夏花拢了拢肩上的包，握紧自己的手机，随着人潮在目的站走出了车厢。
男神果然是大家的男神。她真的想多了。
下了地铁，她给钱樾发了条短信。
【昨晚的事情，很抱歉。我还是想继续工作，希望你不要介意。】
写好了又删掉。删删改改好几遍，最后一版是——【少爷，早上好。我今天不会迟到哒~】
确认短信已经送达对方信箱了，夏花这才把手机放进了包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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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点十分。
钱樾躺在家里的阳台上的摇椅上，闭着眼睛尽情地沐浴阳光，享受宁静的清晨时光。
耳朵里听到了什么动静，他轻轻地侧头，抬了抬眼皮，嘴角动了动。
视线里一片平静，没有人过来。
“不是说不会迟到么？”钱樾有些不满，坐起来拿了桌上的手机再三确认。
夏花发的那条短信还躺在他的收件箱里。时间显示的是上午八点三十分。
修长的手指在圆木桌上敲了敲，一点一点，富有节奏感。
钱樾抿了抿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站了起来。他拿着手机，准备拨她的电话。
这时候，夏花的短信发了过来。
【老板，不好意思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剧本被洛煌的林导演看中了。他约我面谈，我上午请半天假，不用担心，我下午会准时上班。帮我跟金毛道个歉。[乖巧.jpg]】
洛煌的林导演？林寻？那个人渣？
这个笨蛋事先都不会调查一下吗？有些剧本不能乱投。
钱樾拿了躺椅上的黑色西装外套，飞快地下楼，奔向了停车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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