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疑云重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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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对了，你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吧，不然怎么会困在这里呢。】我松开璋曲的脸，转向大海的方向，思索着人生。
【谁说小爷不知道！】璋曲跳起来反驳，【我早就想好要怎么出去了，是你运气好，迟两天就碰不到我了，哼……】
【哦】我心不在焉地表示我真是好荣幸啊。
【敢不敢再敷衍一点，你不相信是吧，等着】身边一道白影闪过，璋曲就这么跳了下去！
我们正处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上，山体另一侧被海浪侵蚀得只剩下裸岩，璋曲正是从这侧跳下去的，我连连起身去看，也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圆点消失在海面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原本风平浪静的海上突然刮起了狂风，我迅速结起一面屏障，皱眉看着一道黑色的海浪席卷而来，像昂首的蛇头，立起了两颊的鳞片，逼近璋曲落水的地方。黑色巨浪转瞬由十里开外呼啸到眼前，高高扬起的水幕遮天蔽日地拍了过来，我冷眼看着来势汹汹的浪头，暗中加固周身的防护。“哗啦”浪头拍在小山头，敢于直面海浪的树冠被压弯到极限，巨响后的寂静中清脆的咔擦声不绝于耳，我按着罩壁调理微微混乱的呼吸，等待残余的水流从屏障上缓缓落下。
像被洪水冲刷过的山头露出一片残败的黄泥与岩石，七零八落的草木残肢散落在地上，我运气尚佳，没有被拦腰冲断的大树撞上。但另一方面我的运气又不那么好，赤裸上身，手持权杖，背后张着双翼的黑色守卫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俯视着小山头上失去了树木掩护的我，下半身被小山遮住了，能听见巨大的拍水声。赤红的眼眸从上方盯住我，紧绷的下颌显示出他当下心情不是很好，细流从他紧实的肌肉上缓缓下淌，我咽了咽口水，不敢轻举妄动，乖乖，他脖子上挂的符石都比我大一圈。还不等我有动作，那几乎占据了守卫半张脸的血眸忽然一眯，他猛地侧身钻入了水中，我向下望去，庞大的黑色鱼尾破水而出，带起巨大的水花，鱼尾守卫急速下潜消失在水域中，隐约还可以看到一团白色的光球在更深的地方发出微弱的光，是璋曲吧。
我这时才了解为什么一片大陆仅用了十二守卫就可以守得严严实实，在水中得天独厚的人鱼守卫没有什么追不上的，即使追不上，他手中的权杖也不是拿着好看的。只是这个人鱼和我认识的那种有点不一样，好吧，除了都是人身鱼尾，就没有一样的地方——谁家人鱼还长鱼翅！谁家人鱼比小山还高大！谁家人鱼连上半身都是黑夜的保护色！我这才彻底相信，这里真的不是太一洲，也不会变成我曾经呆过千万年的太一洲。
我看着恢复细细絮语的海面发呆，璋曲在做什么呢，难道和人鱼比谁憋气久吗？心念一转，又想到那个被带走的小鬼，他又会遇到什么呢。这边还没担心完，那边又想起被我掰开手掌的太白，他那种不敢置信中带着绝望的眼神，为什么感觉不是第一次看到了……还不等我理顺纷乱的思绪，脑袋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跑！】
身体比意识先行动，掐着土遁术蹲在地下的我呆愣了一下，然后感觉到上面传来了天摇地动的动静，赶紧又往远处跑，等到那种震动感稍微弱了一些才悄悄冒头观察情形。刚露头就看见山上一头白色巨兽横冲直撞地往内陆方向窜逃，山那头露出半个身子的人鱼守卫还不甘地用权杖召唤水龙追击璋曲。水龙追着璋曲的屁股咬，好几次那短短的尾巴都差点被冰冷的利齿挂住，下一瞬璋曲就老老实实夹紧了尾巴继续逃窜，跑着跑着就松开了，倒像是在故意逗弄水龙似的一摆一摆，水龙张大嘴又咬空，我看着都觉得牙疼。璋曲离海岸越来越远，失去法力支撑的水龙僵硬地摔到地上，化作一滩水渍。人鱼守卫见奈何不了逃跑的璋曲，恨恨地捶了一下小山头后转身跃入了深海，我眼睁睁地看着山头塌了一块，看着那先是被巨浪洗刷，又被烈焰过境，最后还惨遭暴力拆迁的小山，可怜见的，如果这山也有山神的话，估计哭都哭不出来了吧，这灾后重建工作量着实有点大。
白色巨兽离我越来越近，地面也随着它的奔跑上下震动着，巨大的身躯与方才的人鱼守卫不相上下，这才是它的原身吧。沿途的树林被璋曲身上的烈焰焚烧殆尽，落下的灰烬随着它奔跑间带起的风飘飘扬扬，伴随着三两声凄厉的鸟鸣，空气中弥漫着焦甜的味道，热浪逐渐逼近，还不等我叫停，巨兽在离我还有一里地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噗地吐出了一个东西，然后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白光过后，只余一只比初见时缩水了一半的大猫四肢僵直地瘫在地上，舌头耷拉在外，肚子一鼓一鼓地喘气，看样子是累坏了。
我将自己全身用妖力裹了一层才敢靠近火势熊熊的璋曲，身量小了一半，它周身的火倒是越发地旺了起来。感觉到我的走近，闭着眼睛喘大气的大猫发号施令【看看石头上有没有字，没有的话就把它翻过来】一块青色石碑横在它身前，顶端穿了个洞，露出一截弯曲的金属，我后退几步端详一番，才确认这是方才人鱼胸前挂着的符石。石碑朝上的一面光滑无比，我用妖力幻化出一只巨灵掌，轻轻巧巧地将石碑翻了个身，一整面阴刻的字符在阳光的照射下带着浅浅的阴影。
【有看到字吗？】
【唔，有刻东西，但我不认识】我抱着胳膊俯身观察石碑上刻的纹路，一个字都不认识，与其说是字，更像是一幅幅小画。
【嗤，那是神族的文字，我都认不全，你要是能看懂就怪了。】璋曲缓过劲来，换了个姿势放松紧绷的肌肉。
【你准备拿这个做什么？】指尖顺着一个弓形符号在石板上描绘，【当然是……】我没有听到璋曲的回答，依附在符石上的记忆顺着手指涌入我的脑海中。
不用闭上眼，都可以看见深邃的海底山群。一群群自带荧光的小鱼忽而往东忽而往西，一闪一闪地在嶙峋怪石间穿梭，漆黑的海底寂静无声，黑暗中有鳞片反光一闪而过，轻柔的鱼鳍蹭过岩石，向远方游去。一道光打破了宁静，盲虾缩进了洞穴，狭长的鳗鱼扭动着身子从强光边缘滑开，细小的碎屑缓缓下落，隐匿在暗处的珍珠蟹舞动着长满绒毛的长爪努力扒拉着更多的屑沫。光柱中并没有出现，但沙地上蓦地闪现了一个鬼魅般的身影，站在光斑的边缘，翠绿的衣角上挂了一串黑珍珠，自然下垂的链子另一头与主人一同隐藏在黑暗中。
衣角微微一动，光消失了，海底变得比刚才还要黑。再次亮起时，深海原石在海滩上被垒成一座小山，绿衣男子盘腿坐在小山边，随手抓过一块几乎有他一半高的原石对着阳光仔细观察，身前放着一个方形黑铁模具，碰到合心意的石头就放入模具中，双掌轻轻一压，一块平整的青石板就此诞生。山一样的石块却没有几块合男子的心，看看仅有的三块石板，他无奈地站起身抖抖身上的石屑，一个猛子又扎入海中，像一尾绿色的鱼快速消失在海面上。
就这样，数十个日出日落，男子几乎挖空了一个山群，终于凑齐了十二块石板。月亮升起时，十二块石板依次摆开，以绿衣男子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男子手心向上，缓缓向上抬起，轻风裹挟着沙粒将石板卷起，与他一同竖立在半空中。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在身前画了个圆，两手交替间，两道同心光圈亮起，一正一反的光流旋转着壮大，丝丝肉眼可见的光华从空气中被导入同心圆。在光芒达到最盛的时候，只见他双掌猛地往外一推，光流撞进了石板中，刹那间大放光华。月光下黝黑的石板瞬间变成透明，无数光点被困在石板中，疯狂地弹来弹去，被石壁牢牢地禁锢着。
男子手腕一翻，两手各执一银色小刀，双管齐下，同时在两块石板上刻下第一笔。随着光点依附到纹路上，石板内的光芒渐渐黯淡，当刀尖离开时，石板上满是各式各样的符号，两块石板像是在中间放了面镜子似的，符号完全对称。男人转身背向第一对完成的石板，迅如闪电地开始在第二对石板上作画，沉稳的面孔不带一丝慌乱。最后一笔落下，十二块石板上的符号遥相呼应，一阵银光过后，石板与男子落到地上，石板不再发光，银刀直直地插在沙子中，男子单膝跪地，胸前洇出一滩深蓝色，他扒开自己的衣襟，血迹斑斑的青龙纹身赫然在眼前。男子胡乱抹了一把，合上衣襟站起身，解下腰间挂的珠链，扯散抛到空中，珍珠落地时化作十二只黑色人鱼守卫，面无表情整整齐齐地站在男子面前等待命令。
男子看也不看几乎要将月光都遮住的守卫，轻轻一挥手，石板纷纷飞到守卫胸前，一道道锁链穿过石板，挂在了人鱼的脖子上。男子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走上高地，向身后摆了摆手。十二守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海中，向着遥远的大陆游去。
【喂！姓陆的！发什么呆，快点背上那个，我们去找下一只。】恢复了体力的璋曲焦躁地甩着尾巴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看样子似乎我要再发愣它就要一口咬上来了。我眨了眨眼睛，摆脱记忆中那个绿衣男子消失在夜色中的孤独背影，回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气结的璋曲身上火焰蹿高了一丈，差点燎到了我的眉毛，我连连后退，松开放在石板上的手，方才那几乎吞噬我的寂寞和无助感潮水般退下。那个男人，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做了这些符石，明明是施害者，为什么会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左腕上突然的灼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地缩手，瞪着旁边若无其事的璋曲，它无辜的蓝色大眼水汪汪地看着我，我也不好和它计较，心胸宽阔地一甩衣袖走在前面。
【喂喂，带上这个呀！】
【自己背。】
【我又没有手！】
【叼着。】
【叼……叼不动了！】
【不管。】手腕上的灼烧感迟迟不退，我恼火地无视身后跳脚的大猫，自顾自往前走着。
【你知道往哪走吗，不跟着小爷瞎跑什么！】
我猛地一顿，不是因为发现自己不知道方向，而是意识到从见到人鱼守卫到现在，身上的护体妖力一直没有散掉过，为什么手腕会被灼伤？我疑惑地抬起左手，惊讶地发现手腕上原本黑色的鱼形纹身从尾巴处变成了鲜艳的红色，手背上的鱼尾已经完全变成了深沉的朱砂红，而接近腕部的地方呈现出诡异的青红色，还在向小臂蔓延，摸上去却感觉不到任何异常，好像左手的灼伤感只是一种错觉。
璋曲见我停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甩着尾巴赶了上来【你看，没有小爷还是不行吧，去去，把符石背上】
我暂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与疑惑，飞快地瞥了一眼璋曲结实的腰身，爽快地答应了【好呀】
【你竟然暗算我！】璋曲暴躁地扭来扭去试图把身上捆得结结实实的绳子蹭下去。
我微笑着拍拍它的屁股，【别挣扎了，知道这是什么吗，我们那管这叫降龙索，哦对了你们这有龙吗？】
大猫咬牙切齿地盯着我满意的笑容，恨恨地扭过头去，不用看都知道肯定在偷骂我呢。
【走吧，你这会又不急了？】我志得意满地看着一口利齿都要咬碎的大猫拖着巨大的石碑往前走，心里却欢快不起来，该死，手腕越来越疼了，这特么不是我自己纹的吗，又是闹哪样！我可不记得我有在纹身上做什么手脚，染料都是规规矩矩的连仙气都不带的墨兰，纹的时候也没有旁人，难道这段也是假的？我都可以去写一本书叫做《记忆是如何欺骗我的》了。
我在璋曲看不到的地方面容狰狞地忍受腕上像被串好了放在火上烤的刺痛感，自从遇见太白，我的生活和我的身体都在逐渐失去控制，到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最贴近自己的地方曾发生过什么，失控感和无力感一点点攻陷防卫，连呼吸都好像开始变得困难。如此需要安慰的时刻，我竟然只能跟着一只看上去一点都不靠谱的燃烧大猫走，生无可恋！我努力跟上璋曲怒气冲冲的脚步，眼前的景象却升腾起高温下特有的扭曲，我这才察觉呼吸困难不是因为心情沉重带来的错觉，而是真的无法呼吸。我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滑稽，因为偶然转过头来的璋曲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我抓着自己的脖子昏了过去。
【你疯了吗？】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听到大猫犹豫地问，它的眼神也完美地表达出了“麻麻快看这里有深井冰”。
【什么？】我迷迷瞪瞪地闭上眼，不去看璋曲那一脸嫌弃。
【为什么要掐自己？】
【我没有……】解释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昏过去前我的左手正好放在脖子上，所以我是因为无法呼吸而下意识地去扒拉脖子还是因为左手不受我控制地掐了自己脖子？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性我瞬间汗湿后背，将左手举到眼前，灼热感已经荡然无存，手背上的鱼尾却还是红的，青红色停留在腕部止步不前，这个是异世界加成的变色效果？想着自己的左手有可能不受自己控制，我一瞬间对自己的左手起了杀心。心中天人交战——
-砍了吧。
-你当是砍柴火啊！
-不砍可能会死哟。
-哟个头，难道不是你的手吗？
-没关系啊，我还有很多手。
-……等等，你是谁！
-我是你呀。
-不要卖萌！
-我真的是你，看，诚恳脸。
-……所以我还是没能避免被太白传染，精分了？
-才不是呢，我怎么会是精分那么平常的产物。
-哦。
-砍不砍，怕的话我帮你啊。
-哦，谢谢，不用了。
-万一睡觉的时候被掐死了呢？
-死不了，顶多掐晕，我晕了，它就没力气掐我了。
-嗯，说得很有道理。咦，你为什么一脸生无可恋，不要学我呀，那个是我的专属表情。
-哦，那你想看什么？
-我？呵呵……我自然，是想看你生不如死。
我被自己阴森的声音吓醒，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符石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赶紧抹干净嘴角，四下看了看，璋曲在符石另一侧睡得深沉，后爪在虚空中抓了抓，还想把腰上结实的降龙索蹭掉。看着头顶似曾相识的月亮，我又不确定这里与太一洲毫无关系了，如果真的没有关系，纹身的异变无法解释。我带着重重疑问仰头望着星空，陌生的星图却还在试图向我证明这里的确不是太一洲了。
【游记：廿一日，符石都被烤热了，突然好想吃铁板烧。】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疑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