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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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他会想，如果他们不是他的父母，也许根本不用承受那些事。
对不起，都是他不好……
他一直不愿去回想那一天。
也不敢去想，那个时候，他的死讯，对于他年迈的父母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陌大人，你……怎么来了？”陌瑾默默清了清嗓门，故作镇定地背起小手。
想他好……好歹是个容华，怎么能见着老父亲就毫不矜持地扑上去，万……万一这个老、老男人不是来找他的，怎、怎么办？
“阿瑾”，此时的陌大人一身绯色朝服，本不过是刻板庄严的样式，也被他穿出风姿绰约的意境。他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束着，发髻上腾云飞鹤的玉簪在这石青色天际之下，淌着与他本人一样温柔的流光。
他说：阿瑾，我来接你。
陌瑾坐着马车跟着他家老父亲回府。
他尴尬地吃着烤鸡翅，他本以为父子相认怎么也得抱头痛哭一场，没想到陌父居然带了亲手做的烤翅，这下馋得瑾哥顾不上“一惊一乍再含泪认亲”这样一套规定俗称的基本流程，赶紧扑上去揪住老陌的袖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他家老父亲别的手艺没有，做烧烤可是很有天赋的，从前他们一家三口出去野炊，烤串这种事儿，都是陌父全权包办，不知为何，他爸爸做的，就是比外面卖的好吃。没想到在这个地方，他老爸居然也掌握了这项绝活，太犯规了。
就算晚膳吃得不算少，之前还咽了好几块甜糕，可吃货瑾哥，还是没抵得住诱惑。
陌瑾小手捏着最后一只烤翅，这酥酥脆脆的鸡肉里还裹着酒酿的糯米丸子，吃完陌瑾眨眨眼一脸渴求地看向陌父。
“这是你生辰那年，你姆亲酿的桃花酒做的糯团子……”，说到这儿，陌父顿了顿，过来给陌瑾擦了擦嘴，“他也很想你”。
“喔”，瑾、瑾哥脸很红，好不容易接受孤儿这个设定的瑾哥，已经做好了跟程先生单挑的决心，没想到不仅程先生成了个弱、弱不禁风的纯情美人，玩个游戏里头还把他父母也还给了他。
这一刻的陌瑾，简直是“朝闻道夕死可矣”的人生赢家，还能有什么仇什么怨，瑾哥接过老父亲给他沏得清茶，都想做个败家娘们，让他家程美人砸锅卖铁地攒钱再给他买几十张门票继续玩这个“穿越古都”模块的网游……
他正想得美滋滋儿的，车轱辘停了下来。
前头便是陌府。
陌瑾刚跟着陌父下车，一抬眼便见着几个人提着灯笼，站在大门口翘首以待。
当中一人眼眸含忧，看模样正是他老娘，只不过做了侍子，妆容自不如从前柔美。
陌瑾蹦过去一把抱住从前老跟他打嘴仗，如今却有些怯涩的老母亲，“我……也想你”，各种意义上。
身为古人的老娘明显僵了一下，他想起晚膳时分传信的赵公公说的那席话，虽不复当时难过，这会儿看向一旁的陌父时，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楚楼那个地方，他细细算来，离这儿也不过一条街罢了。
陌家祖上原是南陵人士，当年丢了阿瑾那会儿，适逢陌父上京述职，这一走便是大半年，等喜讯传开说是恭喜陌大人高升，还差人捎了份信来接家眷团聚。那时他有愧于夫，当下便晕了过去，报喜的官差还道是夫人高兴坏了，若不是家仆说了几句，哪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这阖府上下瞒得严严实实，那心底儿软的官差刚答应捎份报安的家信启程，那厢陌大人忍着风寒之躯，竟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如今已是陌家在这上京待着的第十五个年头。
去年开春，他曾去上京寺庙求签，求菩萨保佑，即便再也找不回他的阿瑾，也望能得旁人善待。
主持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施主求仁得仁，善哉善哉。
回城途中，他坐在车里默然流泪，谁知好端端的，马儿突地受了惊跳将起来，险些便掀了车。
这会儿车停了，却还能听到马儿打响鼻的哧声。
他拭了泪，掀帘探向车外。
外头不知出了什么事，随侍的清仆正吓得跌坐在地，前头几辆拉货的驴车翻了，布匹瓷器散了一地，还有些人趁乱抢了东西便跑。
原是有人误闯进驮运道，弄得前面的商道被阻，折了不少货，那厢正争执不下，这条道许是走不通了。
他下车将那吓得站不起来的清仆扶起，那边过去探了消息的小厮便跑了回来，说是撞车的是楚楼里逃出来的小仆，这会儿被揪着签字画押，那边还张口便是五十两白银（一两约为200-600元），真是怪可怜的。
他上前两步朝那边看去，远远只见那瘦小肤黄的小仆低着头，后头楚楼的打手揪着那小仆的领子，照着那小小的脸儿就给了一掌。
“……成天尽惹事生非，瞧你干得好事儿”。
那小仆倒在地上，瞬时便咯了血。
一旁的苦主拢着袖，催促道，“甭给我在这儿作场子，今日若不留下字据，改日叫上兄弟几个，定要找你们谢老板讨个说法，到那时，可不是这区区五十两的事儿”。
那打手说道，“沈掌柜真是会做生意，你既要现银，还要人儿，哪有这样的道理……”
双方争讨不下，旁的过路车马也已动身改道而行。
他那时不知怎的，直盯着那小仆看，胸口更是剜心似的疼。
何苦为难一个小娃娃。
他想他的阿瑾若是长大了，也是这般年纪，为着这点恻隐之心，他咬咬牙将那相当于陌父半年俸银*的债款出了。（注*：俸银相当于工资，养廉银相当于奖金，古时官员的年收入=俸银+禄粮+养廉银。比起奖金，工资算不上什么，可为个陌生人出1-3万，也算是人傻钱多的了。）
小厮跑前头去跟那徽商掌柜商量，请他今日午时上陌府来取。
商不与官斗，眼看是官老爷家的造命夫人，那沈掌柜便松了口只要了二十五两，因着那小仆小有姿色起得贪念也收了回去，半分也不敢提人。
楚楼的打手揪着那小仆过来谢恩，言语之间也断没有因着这事放人的意思。
他膝下无子，有心讨了这小娃娃去，交谈之间不免露了心迹。
那打手是个心眼多的，一瞧便逮了个正着，说道，“夫人有说不知，这小仆是我家主子花了大价钱买下的，夫人好心替他还了那匹货钱，可他还欠着主子上千两白银，他啊……是要在楚楼待一辈子的”。
他还要再说，身边的清仆在他后头扯袖子，耳语道，“夫人切不可犯浑，这厮定是看准了机会伺机讹诈，待夫人回去同老爷商量，定会有办法的”。
他一想也对，便沉默下来。
那打手见了，松了口气朝那小仆踹了一脚，“还不快谢谢夫人，不然你就等着挂牌接客”。
那小仆被踹得跪了下来，他低着头懦懦道着谢。
“大点声儿”，那打手还要出手。
他忙阻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仆低着头抽泣，“侍儿，谢、谢夫人”。
隔日，陌父带着清仆再去打探，却都说什么侍儿，他们这儿并无此人，虽情知那小仆的身份恐不简单，却也只得不了了之。
哪成想，那小小的家伙，便是他的阿瑾……倘若早知如此，他便是破釜沉舟也要抢过来不可！
陌夫人暗暗拭了泪，随后亲了亲陌瑾白嫩的额头。
也不知君上怎么养的，这小东西从前又黄又瘦，还怕生怯懦得很，瞧着底子虽好，也被满面的苦难冲垮了娇容，哪可能是如今这副伶俐劲儿。
“你这老……”，陌瑾刚要像从前那样跟他家老母亲打嘴仗，却突然想起这儿的老娘跟他还不是很熟，说不定无法忍受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调调，他忙羞哒哒地换了个口气，“不……不可以乱亲”。
不料陌夫人听了之后，之前那点儿生分拘谨也放开了些，陌夫人逗弄道，“那阿瑾给谁亲？”
“……当然是”，是他家程美人咯，你这老……老人家明知故问，陌瑾羞羞地捂着脸跑进陌府，非常自然熟地逛起来。
现下天色已晚，之前吃的那糯丸子可是埋在土里十多年的酒酿造而成，一滴倒的陌瑾原先是凭着解酒的清茶硬撑着的，可对于他这种酒量奇差的人来说，那点儿哪够，这下刚走两步后劲儿一上来，他便醉晕了。
倒下之前，他揪着老母亲的衣袖喊着要吃。
“你给阿瑾吃什么了？”陌夫人横了自家老爷一眼。
陌父将小心肝儿背起，他如玉的脸带着诚然歉意，陌夫人瞬间没脾气了。
夜间，把小心肝儿拐上床的陌夫人借着烛光，对着陌瑾的睡颜发呆。
睡熟了的陌瑾做了个梦。
梦中，他是个神机妙算的……知县，人称陌青天。
一日，一个珠围翠绕的妇人跑进来报官。
县丞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进了县衙，为何不跪？”
那妇人哼声一笑，身后便有人拣了太师椅伺候她坐下，她尾指上套着护甲，淡淡扫了陌青天一眼，方启唇说道，“哀家今日状告之人，便是堂上的陌大人”。
陌瑾临危不乱，他一拍惊堂木，“不知陌某所犯何罪，望太后娘娘指正”。
程太后招招手，身后的女官便拿出状纸念了起来。
大意是陌大人又矮又瘦，一看便是不好生养之人，为何非要恬不知耻嫁入宫门，作出此等辱没皇族子孙之事？
女官话音刚落，头戴紫金冠的程先生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陌瑾抖着手指指着程先生，作控诉状，“明明是你死缠着我不放，你娘还这么说我，我要休了你，还要公报私仇判你个三年五载之牢……”
程先生瞥了程太后一眼，程太后忙撤了太师椅，低着头跪在堂下不敢吭气。
随后梦境一转，陌瑾再看过去时，程先生所站的位置，居然成了程美人。
主簿奋笔疾书，写完将墨迹未干的判书拿给陌大人过目。
只见上头写着：本朝程某贵为天子却纵母欺媳，实乃无情无义之徒，故判其流放五载，发配岭南，即日行刑，以儆效尤。
陌瑾看看程美人，又看看主簿，良久，哭唧唧地说道，“这……不合适”。
一旁的县丞问道，“下官也觉这刑法太轻，不足以服众”。
“这样吧”，县丞说着将令箭掷于堂中，“来人，将君上压入大牢，秋后问斩！”
“什、什么”，陌瑾吓得从梦中坐起。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