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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虚圈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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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袭击了一只笨拙的家伙。
我远远地看到它一口便将另一只虚咬成了两半。
它很强,但它看起来真的很笨拙,粗壮的四肢只能让它勉强站立,连转身都难。
于是我决定袭击它。
不是杀死它,我只是打算袭击。
我在它与另一只虚缠斗的时候靠近,从它的腿上咬下一块肉,同时也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五脏六腑像是成了一团浆糊一样绞紧了痛——如果我还有那些东西的话。
盛怒之下的虚放弃了防御,以伤换伤杀掉了它的对手,然后向我追来。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或者说,我后来才“回忆”起来,虚这种东西,只要被其他虚吃掉了身体的一部分,就再也不能变强了。
所以我的偷袭其实还挺阴险的吧?
我被它踢得挺远,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有什么可以用来休息的时间,我踉跄地爬起来就开始奔跑,顾不得停,更不可能放慢速度,尽管我的腹部疼得让我恨不得捏碎自己。我还一边囫囵吞下了抢来的血肉。
反正放着到手的猎物一会儿再吃这种蠢事我是不会做第二次了。
它追了一会儿就慢了下来,和我想的一样。等它跑不动了,我便又靠近,活生生地从它身上撕咬我的战利品。
我口中的血肉,它的主人还活着。
我刚要吞下,它的尾巴向我扫来。
我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我硬生生地接了下来,为的是再和它拉开距离。这次它扫向我时撞到了我背上的尖刺,它吃痛地怒吼,我更是受了重击,一时间只觉得背后的骨头都断了不少,然后我听见它们再生的声音,于是到勉强可以跑的时候,我又退开了。也许站起来的时候骨头又断了一根。
说不清谁伤的更重一点。
但我看到那只虚背上的两个伤口,没有愈合。
我勾起一个无人看见的笑容,甚至连我自己也没有察觉。新鲜的黑色血液沿着我弯起的嘴角流了下来。
大概,会是我赢。
我不知道输赢这种事有什么意义,但想到这个词时,我稍稍有些兴奋。
我喜欢这种兴奋。
那只虚最后是哀嚎着倒下的,仿佛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一只只会逃窜的蝼蚁咬死的。于是我这只蝼蚁靠近,折断了它已经伤痕累累的脖子,没管它的腿脚还在抽搐,开始享用我的战利品。
这是一顿令人满意的晚餐。
可我没能又完整地守住我的战利品。
我后来意识到我太天真了。
当一群虚向这里靠近时,我不得不丢下我的战利品逃跑。
赢不了,因为我不强。因为我很弱小。不管对方有几个,猎物被抢走就说明我很弱小。
别说保护我的东西,就连会不会被狩猎都说不好。
可笑,我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但当我逃得够远时,我又停了下来。
那群虚在我视野的边缘,已经远得像是小豆人一样看不清了,但我还是能看懂,它们吃掉了那具尸体,井然有序,没有战斗,没有攻击,结束了,又一起离开。
它们对彼此来说不是敌人。
它们——
我不知道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之后我仍继续着我的捕猎,我熟练了些,但看到成群的虚,还是不得不让开。
我注意到成群也并不代表它们强大或者弱小,它们中有强有弱,弱小的那些有的还不如我新生时,强的,就算三四个我也赢不了。但它们之间却并没有杀戮。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咬住已经死去的猎物的脖子,我泄愤一样地甩着,就像第一个袭击我的虚那样。
它们为什么能互不攻击。
我在眼前的骨骼上磨着爪子,刻意弄出刺耳的刮划声。
为什么……
我的狩猎开始变得肆意,比起为了食物,甚至更像是纯粹的杀戮。
为什么我是一个人?
当然了,像我这样独自游荡的虚要多少有多少,一点也不奇怪。可……
我一发呆,攻击的方向也就歪了,本来我已经控制住眼前的这只虚,正打算一击毙命,却被它挣扎一下,躲过了要害。
我眨眨眼,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这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的源头就是即将被我吃掉的这只虚,至于是个什么样的声音,呃,嗯……
“求求你”?
我这才好好看了眼我爪下的敌人。
虚都是灵子构成的,至于强弱,只要看灵压也就一目了然。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还习惯通过外表观察敌人,我猜这大概在生前的世界行得通吧,后来才知道在这里根本没什么意义。所以我也就不看了。
然后我不太确定地意外发现,这是在我刚醒不久时抢了我的猎物的小个子。
我乐了。
那时我还在心里半是阴暗半是轻蔑地想着,它肯定会在某一天葬身于自己的胆怯,虽然那时严格来说,还多亏了这家伙夸张的胆小我才活了下来。
现在,我如愿以偿,我已经比那时更强了,这家伙还是之前那个样子。
这种时候,最适合新仇旧恨一并还。
可它居然会说话?这家伙有点意思。
小个子看到我盯着它的眼神,浑身都抖了起来,挣扎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你能说话?”我问它。
说完我自己先愣了。
小个子瞪大眼睛仿佛一点也没明白。
……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感情只要是虚都能说话。为什么我之前没试过呢。
“你走吧。”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松开钳制,见小个子还愣在原地没反应,恼了,索性拎起它的胳膊把它狠狠地一丢。
小个子落在沙地上,半点事没有,利索地翻身。刚要跑,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我说:“我叫坦桑·特里尼达。”
我对它的名字一点兴趣没有。
它不走,我就扭头走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还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狩猎,有时候逃跑。
我的速度是真的挺快的,逃跑的次数多了,我更确信了这一点。我甚至能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速度,看起来几乎像是瞬移了。在我见过的上百头虚里,还没人能做得到这个。
但跑得快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虽然这毕竟是个长处,我也不可能讨厌我自己。只是内心深处,我还是觉得这个长处有些丢人的。
渐渐的,我也就不喜欢逃跑了,有时候非要和对手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命悬一线也兴致盎然。
看看在死后世界死了以后会去哪里,倒是一件比四处游荡更有趣的事情。
一次我故意惹上了成群的虚,趁领头的虚还没反应过来咬死了虚群里的小家伙,然后一群形状各异的骨兽便暴怒地扑向我,我只能勉强闪开,然后向着远方逃窜。
我的伤口很快愈合了,因为我边跑边吞下了被我狩猎的那只小家伙。虚群的咆哮声更大了,我任由自己的爪与尾在奔跑中扬起漫天的沙尘,只觉得热血沸腾。
当然那些血液是黑色的,也是冷的,可这不妨碍我心情惬意。
它们在我身后追赶,带着我意料之中却无法理解的恨意,而我在奔跑,有意无意地控制速度,既拉开距离,又不至于把它们甩掉。
这样就仿佛我和它们是一同奔跑的同伴。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随后我甩开了它们,躲在一片山岩的阴影里缓了好久,无声地舔着伤口。
不是因为伤口疼。
我只是觉得,什么事情,什么东西,我的哪个部分,不太好。
很可能是因为“同伴”这个让我说不出感想来的词。
我一向不想太多,总觉得想也没用,所以这次也没有多想。
但我真的在那片山岩下待了很久。
具体多久倒是说不出来,毕竟,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不是吗。我盯着虚圈的天空看月亮缺了又圆,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可以用月亮计时,但又想了想,计时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顺带发现自己没有饿死,饿久了只是虚弱了下去。
但这并没有改变我的狩猎。再这样下去大概连路都走不动了的时候,我离开这片安静的阴影,咬死了一只过路的无辜弱鸡虚,很快恢复到全盛。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如果占据了绝对优势,我会问猎物的名字。
通常我会收到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然后等我补充一句“说了我就放了你”,我的猎物们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大多姑且会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其他的似乎也并不是说不出来,而是不想说。
什么?为什么要问?
因为我没有名字。
在坦桑,那个小个子报出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它那么自然地就说出了名字?
而且这几天过去,我还特么的发现所有的虚都有名字。
可我……
比较可能的,大概是我忘了。呵,又忘了。
连自己的名字都能忘。
这样的家伙真是不行了呢。
隐约记得曾经看过什么,大概是动画或者电影一类的东西,其中一部叫做忘却录音,内容已经忘记了,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想不来,其他系列作叫什么更是没有印象。只记得主角好像是个帅气的女孩子,衣服是红色还是蓝色饱和的耀眼色彩,可是她的名字我也忘了。
光是记着这些枝节末梢又有什么用。
光是记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的心里有些烦躁,收紧了手指打算结束猎物的生命,忽然地:
“别杀我别杀我!”
身下的猎物挣扎地尖叫起来,声音有点耳熟,于是我低头一看——
我真乐了。
又是坦桑。
这小个子是得运气多背才能每次遇到同一只虚?
但这么弱的家伙,能一直活到现在,也许它的运气其实超级好也说不定。
我挥挥手让它滚蛋,它一瘸一拐地蹦着,没多说什么话,麻利滚了。我看它那样笨拙地蹒跚竟也觉得有趣,于是选了个放松的姿势,随便靠在一边的石英岩上发呆地看它越跑越远。
咔——
是骨碎声。
我很熟悉这个声音。只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听到。
我的瞳孔微微放大,看到坦桑被一只不知从何处冲出来的虚咬成了肉泥。它的腿还在抽搐着。
巨兽咬着坦桑的尸体,以无惧之姿注视着我。
对它来说,口中的坦桑不是食物,只是一个敌人罢了。现在是死了的敌人,那就是,用来炫耀的战利品。
巨兽又咬了咬牙,这下坦桑的腿也断了,“啪嗒”一声,落在沙地上。
我歪了歪脑袋。
巨兽开口说话了,这是第二只主动对我说话的虚,而第一只也在这里,只不过已经死了。
它说:“找到你了。”
它说:“我要杀了你,为妮娜报仇。”
更多的灵压围了上来,而片刻之前我还毫无察觉,于是我了然,它们隐藏了灵压。原来还可以这样。
我也了然,妮娜是那群虚里那只被我咬死的小家伙的名字。
是,它们的同伴。
我的爪子深深地抓向地面,身体弯成了一张弓。
不为逃跑。
我嘶吼着,径直冲向虚群的首领,那只复仇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