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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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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没有告别。
  对话里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地被忽略了过去,酒店的服务人员送来干净的换洗衣服时刚好电水壶的热水烧开了。仁王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让外面的寒风吹进来。
  他站在窗边沐浴在寒风里喝完了一杯热水。
  然后他换了衣服,对着还坐在床上似乎是在思考人生的迹部挥了挥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告别。
  倒也不是什么矫情的想法,就只是仁王觉得没必要告别。
  相遇即是偶然,告别才显得矫情。
  至于迹部是怎么想的……嗯,仁王表示他不是很在意。
  他当天就背着背包买了一张去苏兹达尔的车票,订完票等车的时候瞄了一眼时间日期,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他生日。
  他盯着那个十二月四日算了一下,觉得如果算上时差,那昨晚开始就可以算是他的生日了。
  毕竟六个小时的时差,从零点往前推……
  嗯,肯定在他遇见迹部之前。
  ……噗哩?
  那这个生日礼物,还挺不错的?
  翻开通讯录,找到迹部留给他的那个联系方式,仁王犹豫了一下还是退出了界面。
  嘛,这种话自己吐槽一下就算了。
  想象一下迹部收到“谢谢你的生日礼物”这样的短信会有怎样的反应……
  好像也挺有趣的?
  在车上的时候他收到了几个旧友的祝贺消息。都知道他不在国内,礼物什么的也寄不到当事人手上。丸井说等你回国来我的店里我给你补做生日蛋糕,保证双倍糖分,仁王翻了个白眼想双倍糖分的蛋糕只有你吃的下去。
  况且,生日礼物我已经收过了啊。
  虽然不是你们给的。
  这么想着,仁王终于没忍住。
  他算了一遍,最后还是拨通了幸村的电话。
  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幸村大半夜被电话惊醒。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
  听到幸村的声音仁王才反应过来美国现在还是凌晨。他随意地道了歉,看着窗外略过的雪景语气里带着笑意:“也不算有要紧事,只是想找个人炫耀一下。”
  “……炫耀什么?你现在在俄罗斯吧?”幸村揉着太阳穴也没爬起来,就翻了个身继续讲电话。
  “对,我在俄罗斯。”仁王道,“我昨天遇见迹部了。”
  “哦。”幸村应了以后才反应过来,“迹部?昨天?”
  他皱着眉想了想:“迹部怎么会在俄罗斯?”
  “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管他为什么在俄罗斯。”仁王说的理直气壮,“反正我是在俄罗斯遇见他了。”
  “……所以,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还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幸村不解道。
  仁王语气轻快:“是啊,我睡了他嘛。”
  幸村:“……”
  等等,睡了?
  这个睡了和他想的睡了是同一个意思吗?
  幸村突然睡意全无。
  挺身坐起来,幸村难得惊讶道:“你……没说谎?”
  “在这种事上说谎有什么意思?”仁王道,“总之我现在挺高兴的。好了倾诉完了,你继续睡吧,拜拜。”
  幸村:……仁王你这样说话说半截,丢下炸弹就跑是很容易失去我的友谊的。
  在忙音下抽了抽嘴角,幸村移开手机。
  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时间让他愣了一下,然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仁王隔着八个小时的时差突然打电话的用意了。
  外号是欺诈师的男人从年少时就有向他说些有的没的的习惯,大概是国中时为了不让他住院无聊而主动八卦才形成的习惯。而仁王喜欢迹部的事,网球部那么多人,大概只有他一个人窥见些许端倪。原本就是隐蔽又朦胧的感情,连当事人都保持怀疑,也只有他莫名笃定。
  怪不得说是炫耀。
  幸村手指点了点屏幕上的日期。
  在生日那一天睡了迹部……
  不知道迹部如果知道仁王是这么想的,会有什么反应。
  怎么说这两个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滚到一起的吧?
  10
  一个月后,迹部刚走进神社的大门,就看到了仁王——你要承认银色的脑袋真的很显眼。
  迹部家原本并没有在日本过新年的习惯。
  比起日本的新年,迹部更习惯把前一周的圣诞节当做最盛大的节日。
  这年在日本过新年也只是偶然,正好迹部财团在国内有大动作,近期内走不开身。
  既然都留在国内了,新年当天的风俗习惯还是遵守为好。
  比如去神社祈福。
  这个年代已经不要求去祈福一定得穿和服了。迹部原本和一个生意伙伴约了下午茶,便穿着西装坐上了去神社的车,走到半途收到了道歉电话,于是下午的日程空了出来,迹部在神社门口开始思考穿西装会不会太抢眼。
  然后一踏进神社的门,就见到了那个银色的脑袋。
  一头银发的男人穿着简单干净的淡蓝色外套和深色牛仔裤,袖子挽到小臂的中半,露出对于成年男人来说过于纤细的手腕。他侧过头和身边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在说话,表情平和。
  迹部猜测那是他姐姐,因为长的很像。
  迹部便站住了脚步。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仁王正好站在光晕的中央,半边侧脸被阳光照得仿佛会发光,另外半边侧脸则被阴影削出分明的轮廓。这让迹部无端想起黑暗里汗水划过那个人脸庞时一点反光闪过的弧度。
  仔细算算,从那天到现在还没满一个月。
  当时毫无所觉,但再见到仁王,迹部恍惚间承认,那场意外的偶遇,对于他的意义,不仅仅止于意外而已。
  到了二十九岁的年纪,迹部在情爱上绝不能说是生涩的。以他的身家背景,扑上来的莺莺燕燕只会比年少时更多。
  而成年人的成人游戏里大多和偶遇,擦肩相关。一盏灯,一个拥抱,一个陌生人。
  由冲动开始,终结于温度渐冷。
  只是……
  有些人原本就不该和原始的冲动联系在一起。
  对于迹部来说,和仁王相关的记忆有太多着落在他人生最值得铭记的那几年。那是属于他骄傲又毫无遗憾的过去。
  迹部微眯起眼睛。
  他看着那位大着肚子的女士转过身慢悠悠地和另一个男士离开而仁王站在原地,便习惯性地抬起手放在自己眉间。
  将仁王上下打量地清清楚楚后,迹部才放下手,走了过去。
  11
  把姐姐和姐夫一起送走,仁王发了会儿呆。
  他望着神社里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枝条,难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去想太多的时候从灵魂到外在都是轻松的。
  仁王很难得有这种时候。
  回过神来是因为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仁王眨了眨眼,转过头就对上某个金发的男人锐利的视线。
  ……啊哈?
  这么巧?
  他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
  迹部停在他面前微微蹙眉地压低声音说了一声“跟我过来”,然后没等他答应,一只手就伸了过来。
  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腕,仁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又是这个姿势?
  神社前的空地有很多来祈愿的人,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确实挺吸引视线的,尽管他们的姿势更像是一个人在找另一个人麻烦。
  迹部不熟这个神社,他拉着仁王转了好大一圈在找到神社背后一个僻静的角落。
  至少周围没什么人。
  隐约的钟声传来,迹部停下脚步放开手回过身。
  仁王就在他面前坦然地站着。
  迹部有很多事想问,但在对上仁王视线的瞬间,他忽然就没什么想问的了。
  那样的眼神太过坦然,坦然到和“欺诈师”完全无关。
  十五年前他们两个人身高体重都一模一样,U17组队前迹部来找仁王的那个晚上,仁王还开玩笑说说不定他cos迹部来最逼真。迹部的回答是你别闹了,不是早就cos过本大爷了吗?于是这个话题被心照不宣地转移开。
  现在想想,当时自己让仁王幻影成手冢的时候,仁王到底是什么心情呢?
  过了太久,谁都不记得了吧。
  至于现在?
  职业赛场上的仁王依然保留着“欺诈师”的名号,前几年也有过排名很靠前的时段,在戴维斯杯上也留下了不容忽视的战绩。
  双打,单打。
  资料上那么鲜明的仁王雅治,就站在他面前。
  “介意和本大爷来一场比赛吗?”迹部原本准备好的问话全部被他自己抛在脑后。在看了仁王一会儿以后,迹部丢出了这样一个问句。
  仁王勾起唇笑了笑:“现在?”
  “就现在。”
  “行啊。”仁王干脆地答应了下来,“我反正都很闲,噗哩。”
  熟悉又陌生的口癖让迹部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而等到他带着仁王上了车,他才反应过来:比起中学时刻意做出来的不知道带着哪里方言口音的说话方式,现在的仁王说话时的语气要平淡多了。以及,这家伙难道不是在国外打了很多年的职网吗?为什么说起日语来像是刻意练习过标准语一样?
  这已经到可以做播音员的程度了吧?
  12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中学时代仁王基本没有和迹部交手的机会,因为按照层次算,迹部通常是真田或者幸村的对手。然而现在,二十九岁的迹部财团总裁和二十九岁的刚退役的职业网球选手比赛的结果……
  “所以我说啊,迹部大少爷,你该锻炼锻炼体力了。”比赛的终盘仁王挥下球拍,网球落地。轻巧落在地上的仁王呼吸都没乱过,身体微微发热甚至都没出汗。大冬天的这样的运动量大概相当于他的热身。
  相反对面的迹部就狼狈多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俗语往往和真理挂钩。
  所以十五年前以耐力闻名的冰帝部长面对十五年前体能短板明显的立海大的欺诈师,处境完全对调。
  仁王其实不明白迹部为什么要提出打比赛的要求。
  但他还挺想和迹部站在球网两端试试的。
  回想一下,他是真的没和迹部认真地打过一场有记录的比赛。
  他中学时打双打居多,就算在U17也没被安排过和迹部的换位赛。
  至于日常训练时的一些对打训练……显然不算。以及就算是对打训练他和迹部也分不到一起去。
  中学时的交集,更多的是由那场迹部提出的双打所衍生出来的后续交际。
  从这个角度看,仁王觉得他和迹部不熟……也是对的。
  就当补足遗憾好了,仁王这么想。
  二十九岁(翻年就可以算三十了)的迹部打起网球来耀眼的程度与过去不遑多让。
  差别大概就是一直原地踏步甚至可以说是倒退的……嗯,五维吧。
  精神力这种东西是不会退步的,技术大概也不会,但是体能力量和速度……
  仁王回忆了一下上次和迹部的某种经历,觉得迹部身上大概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肌肉确实观赏性的意味更浓一些。
  至少好看?
  这才对嘛。
  他欣慰的想。
  要是没这差距,那他做职业选手这十几年来每天六个小时以上的日常训练和比赛前集训期让人生不如死的极限锻炼……不是白做了吗?
  迹部显然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打打球,却达不到维持水准的程度。掌管迹部财团花费了他大量的精力,睡眠时间都难以保证,更别提拿起球拍打球了。
  而等到他有些余韵可以安排自己的生活时,就算找来旗下俱乐部的职业选手,打球也通常是点到为止。
  选手们不会得罪大老板,而迹部也觉得不能全力以赴的打球方式非常无趣。
  职业选手们通常用对待圈外人的态度面对迹部,这才是迹部意兴阑珊的理由。
  所以我为什么突然找仁王打球?
  他和仁王的交集,从始至终都和网球相关吧。
  那还要什么理由?
  放下球拍去拿水的时候迹部半真半假地抱怨道:“别叫我‘迹部大少爷’。”
  “那叫你什么?先生?老板?总裁?”仁王笑道。
  迹部看了他一眼非常不解这个人为什么非得用这种让人生气的方式讲话。
  轻哼了一声,迹部坐在了躺椅上:“你就不能直接喊我的名字?”
  “迹部吗?”仁王笑着走近了,在他椅子边上停下了脚步。停顿了几秒,银发的男人微微躬身:“还是,景吾?”
  迹部呼吸蓦地一顿。
  某人非常恶劣地刻意压低了声线,原本就带着一点沙哑意味的声音硬生生把这句“景吾”弄出了共鸣混响的效果。
  而这种语调,通常……
  都和日常打招呼无关。
  迹部便突然想起,在莫斯科的那个夜晚,仁王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
  环绕在那个昏暗房间里的,只有被压低的急促的喘息,和一两个没能控制住的鼻音。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吧。
  迹部咬着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