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割肉疗伤 ...
-
“小姐,小心……”
寂端雅被慌乱逃窜的南宣士兵撞到,一身洁白如雪的衣服染了泥土,发髻上的步摇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本想今夜去监牢里探望一下那位让兄长惦念的安姑娘,却不成想姜国在此时偷袭南宣大营,如今进退都是混战的士兵。
战火弥漫,刀剑声响,一名南宣士兵不慎被倒在地上的寂端雅绊倒,起身举刀便朝她砍去。
“小姐”,丫鬟画眉忠心护主,扑到寂端雅身上,死死护着她。
千钧一发之际,马蹄声鸣,寒剑一闪,南宣士兵被一剑封喉,倒在地上。
寂端雅惊慌之中抬起眸子看,入目的景象竟成为一世的羁绊。
骏马之上,一身银白色盔甲的男子淡淡看着她,清眉俊目,气若芝兰,如远山般幽静,君子的清、君子的雅、君子的高洁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她望着他愣了神,只觉得这般如山涧青竹的人物应该在那江南山水的画里,而不是在这血剑横飞的战场上。
这世间从没有一个男子,能让她一入目便如潺潺溪水流淌在心间,浇灭这战火的炙热。
枫明眉头一皱,这女子的相貌像极了一个人。
下一刻他伸手将她救上马,女子有些吃惊,玉手轻轻拽着他腰间的衣襟,一骑红尘,飞驰而去。
……
相比战场的刀光剑影,碧城之内分为安静。
枫兮抱着不瑶马不停蹄地赶回老王爷的府上,老远便看见木儿一身鹅黄色的长裙等在门口。
南乔木自打不瑶走了,就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直到二人被擒的消息传回皇城,他急忙让木儿赶往碧城。
果不其然,木儿这前脚刚到碧城,后脚就看到浑身是伤的两人朝王府奔来。
“枫兮哥哥,你们这是……”
枫兮看着怀中的不瑶,眸色一紧,“来不及解释,赶紧给丫头看伤。”
木儿人不大,心眼可不少,一眼便看出了枫兮眸子中那抹不同以往的清灵,转而看向不瑶的伤,眉头一皱。
凯歌、陌声、城雪和一众云卫也紧随其后,赶回王府。
木儿和城雪为不瑶处理伤口,见枫兮怎么也不肯走,便让凯歌和陌声先带着他去清洗一下伤口。
枫兮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便出来了,焦急地等在不瑶门外。
一众云卫亦是跟着枫兮眼巴巴在门外等着,云四告诉他们安将军是女子,他们一开始还不信,但今天云王抱安将军回来时,那可是一身女装啊!
再看看云王那眼神、那表情,有戏!
屋中,木儿忙得满头大汗,本来以为不瑶就脸、脖子和肩上的伤,奈何脱了衣服一看,顿时破口大骂,“谁特么下手这么狠,把安姐姐打成这样?”
不瑶浑身都是淤青,尤其是后背,摔得更是没有一块好地方,红青紫连成一片,占领了整个后背,都是拜耶律容均所赐,又踢又摔又踩的,能好才怪。
枫兮在屋外听了,眉头一皱,大手再次握紧。
陌声听着,心中也不好受,又看向枫兮,难得开口,安慰道:“云王不必担心,木儿姑娘的医术绝对没问题。”
过了良久,木儿才打开房门,眉头微微松开,喘了口气道:“枫兮哥哥可以进了,安姐姐的伤口都处理好了。”
枫兮嗖的一下便进了屋,凯歌和陌声紧随其后,一众云卫实在是好奇安将军的性别,也想进去瞧瞧,却被木儿凶神恶煞地拦住。
“你们进去干嘛?一群大男人想偷看安姐姐,做梦,都给我在外面等着。”
啪的一声,门被死死地关上,一众云卫明显感觉到了区别对待,难道刚进去那三个不是男的吗?
枫兮站在不瑶床边,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轻轻唤她,“丫头,丫头……”
她好看的眉目皱了皱,再没有其他的反应,很快便昏睡了过去。
“枫兮哥哥,你别急,安姐姐因为伤口发炎,现在发着高烧,待她烧退了,就能醒过来了。”
木儿缓步走过来,一把将枫兮拉走,然后把他按到座位上,人小鬼大地说道:“治完安姐姐,该你了,给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枫兮的目光始终贪恋地望着床上的不瑶,幸好她没事。
待木儿检查枫兮肩上的伤口,眉头皱得更深,“啧啧,枫兮哥哥你这伤口……”
木儿迟迟没有下文,凯歌有些紧张,“王爷的伤口怎么样?很难治吗?”
陌声同样盯着枫兮肩头的伤,说实话那伤口很狰狞,上面像长了一层腐肉。
木儿顽皮地点了点头,玩笑道:“枫兮哥哥,你和安姐姐的伤位置和深度都一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凯歌和陌声皆是一脸无奈,城雪则是没好气地劝道:“木儿别闹了,快给云王治伤。”
枫兮莫名其妙地看了木儿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木儿一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真的啊,安姐姐伤口是因为每次愈合都被弄裂,导致伤口发炎太严重,而你这伤口明显是因为长时间得不到治疗,导致伤口腐烂,部分愈合的伤口里还有大量泥土等脏东西。我现在需要用刀将你的伤口重新挖开,把里面洗干净,再把腐烂的肉挖走,最后涂上药。过程会很痛,你可受得了?”
城雪在一旁咽了口口水,手有点抖,听着都疼。
枫兮依旧望着不瑶,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在这里弄吧,我想看着她。”
木儿也心疼地望了一眼床上的不瑶,这两人不知受了多少苦?
“好,那我准备东西,开始处理伤口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凯歌和城雪负责给木儿打下手,只见木儿一刀便划开枫兮狰狞的伤口,鲜血不住溢出,接下来木儿用像镊子一样的东西往枫兮伤口深处探去,挖出不少泥土之类的脏东西。
陌声一张冰块脸,看着木儿又一刀一刀将云王伤口里的腐肉挖出来,不由皱眉。
相比之下,枫兮一直安静又贪婪地注视着不瑶,虽然额间满是大汗,嘴唇疼得发白,但一声未吭。
陌声和凯歌保护云王这么久,第一次由衷地佩服他,是怎样的千锤百炼才能让这个人连削皮去肉都如此淡然?
而对枫兮而言,能像现在这样看着不瑶,不用在那阴暗的地牢感受她一点点变微弱的呼吸,不用忍受着失去她的心如刀割,早已是万幸。
同时,枫兮当晚也决定将他恢复神智的事情瞒下来,知道此事的只有一众云卫和碧城的将领,他们都是云王的心腹,自然会听他的命令,对此事绝口不提。
而云王调十城兵马、火烧敌营的事情,也被改成了老王爷和萱王一同的命令,战功多归于二人。
于是,第二天一早,老王爷顾不得手头多到如山的战事,匆匆回府,便火急火燎地找到了他。
“老臣不同意,死也不同意,殿下您已经恢复,此番又退敌军,保边城,使我姜国百姓免于战火,您以这般功勋重新复出是多好的时机,怎么能拱手让人呢?”
枫兮坐在床边,因为挖肉疗伤,整个人的脸色差到了极点,嘴角泛起一抹虚弱的笑容。
“战功和战神之名,我都不在乎,相反有了这些,我会面临诸多世故。朝堂之上,并不是所有人都盼着我恢复,我的出现会成为很多人的绊脚石。既然如此,我何不做一个痴傻的王爷,到处逍遥,乐得自在?”
老王爷哪里肯干,“殿下,听老臣一句劝,是您的终究是您的,不可轻易放弃……”
枫兮痴痴地说着,有些自言自语,“我只想丫头是我的,我像以前一样以痴傻的模样陪着她,若是我变回了云王,不知道她习不习惯?会不会不喜欢?”
老王爷眉头一皱,再三劝道:“老臣知道殿下喜欢安姑娘,但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放弃先帝遗愿,先帝对您寄予厚望,更为您留下了……”
“钰叔”,这是枫兮儿时对老王爷的称呼,“那东西你不必再留着了,毁了吧,省得以后给你惹来无妄之灾。”
老王爷眉心一皱,那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是一朝能改变江山皇位的东西,怎么能说毁了就毁了呢?
他当即跪下,“请殿下三思,切不可做个不问世事的闲者。”
“钰叔,我本就那样一个人,不像大哥那般心怀天下,也不像三哥那般覆手苍生,这天下江山在我眼里从没有那样坚不可摧的分量,但若是有朝一日,姜国边境再次战乱,我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披甲上阵,守护姜国百姓。如今战乱已平,我只想陪着丫头。”
老王爷不禁感慨万千,不住摇头,“先帝和老臣都知道云王您的文韬武略远胜于您的两位兄长,以前您痴傻,不可争锋,如今……”
“钰叔,我并不这么觉得,我有远不及两位兄长的地方,这江山不是最好的人坐最合适,而是最适合的人才最合适,大哥对姜国来说才是一代明君。”
“殿下……”
老王爷刚想再劝下去,奈何木儿端着药进来了,皱着眉头嚷嚷道:“好了好了,别唠叨了,老头你不知道病人最需要休息吗?”
枫兮无奈一笑,纠正道:“木儿,这是老王爷,注意你的称呼。”
奈何木儿这张嘴相当厉害,和不瑶有一拼,“我这称呼怎么了?谁打扰我的病人,我就给谁气受,回头病人被唠叨得更严重,还不是又要怪我?”
老王爷一声叹息,终于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
枫兮朝木儿竖起大拇指,淡淡一笑,“还是你厉害,连老王爷都被你轰走了。”
阳光下他那抹笑容不深不浅,脸色虽苍白,但极为柔和,透着林间晨露阅朝阳的清雅,藏着着苍松傲雪不低眉的轻狂,也许这才是云王原本的气质。
木儿看愣了,敲了敲自己的头,“以前怎么没发现,枫兮哥哥长得比他三哥还好看。”
枫兮接过药碗,听到木儿的自言自语,摸着自己的脸,不禁笑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知丫头喜不喜欢?”
木儿噗嗤一笑,顺手捞起枫兮的手腕,替他号脉,“枫兮哥哥,你才刚恢复心智,就这么不知羞。”
枫兮摸了摸鼻子,一抹苦笑,“因为我心智失常时,从不知喜欢为何物,从没有好好告诉丫头我心里真实的感受。”
木儿突然一愣,转而笑道:“你放心吧,枫明哥哥是那种一入目便如墨卷诗词般的华章,而你是松间月明镌刻于心的难忘,只是不知道安姐姐……”
安姐姐现在喜欢的貌似是……
枫兮眼中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转瞬即逝,木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匆忙闭嘴,将重点放在了他的脉象上,“枫兮哥哥,你脑中的血块已经全部消散了,我再几服药,你喝了,头疾便会痊愈。”
“好,不管丫头心中有的人是谁,我都会好好守着她,一辈子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我不想看到她受伤难过,那对我而言惩罚太重。”
因为她痛,他会更痛。
他愿意做个形影不离的傻瓜,哪怕看着她和别人幸福。
……
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是一身冷汗。
“萱王殿下,实在对不起,老王爷临走时留下命令,现在是非常时期,云王和安将军都在昏迷,没有老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王府。”
说话的侍卫弯着腰,低着头,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萱王。
侍卫心里苦,这哪里老王爷的命令,分明是云王的命令,就是不想让萱王进府。
枫明一阵沉默,站了良久,才淡淡道:“既然如此,那本王等老王爷回府再来。”
侍卫又万分难为情道:“老王爷回军营指挥剿灭南宣的残余部队,怕是没个三五天回不来。”
枫明身后的顾时初都看不过去了,眉头一皱,颇有怒意,“那你连通报一声,让府中人出来见我,都不行吗?”
他大可以让城雪出来。
侍卫当即一跪,“王爷,顾统领,这是上面的命令,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枫明清俊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语气依旧温和平淡,“罢了,本王改日再来。”
两人走后,侍卫这才起身,擦了擦满头的大汗,怎么觉得萱王火急火燎的样子不像是来探望云王的呢?
翌日。
不瑶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便一直吵着要去看枫兮。
城雪拦了半天没拦住,枫兮虽然伤得比她重,但人家胜在底子好,如今精神头不错,正在房间里和老王爷他们商量军事。
奈何城雪又不能明说,云王神智恢复是机密,还是路过的木儿机灵,匆忙跑去给枫兮报信。
老王爷率一众将领正在与枫兮商量南宣兵败后的整顿事宜,木儿一个小脑袋瓜便从门缝里灵巧地探了进来。
“枫兮哥哥,安姐姐醒了,吵着要看你,注意隐蔽,敌军还有三秒抵达战场。”
然后,嗖的一下,小身影便走了。
老王爷和一众将领瞬间惊起,云王和安姑娘的关系他们心里是有数的,颇有些做贼心虚的模样,拱手道:“云王殿下,我等先……”
枫兮眉头一皱,着急地点着头,分明是嫌众人走得太慢了。
老王爷和将领们心中无奈,怎知刚一开门,脚还没踏出,便听到不瑶和城雪二人走了过来。
众人进退维艰,如热锅上的蚂蚁。
枫兮亦是慌张地回到床上,又咳了咳,“后窗、后窗……”
一众将领也是拼了,为了王爷,顾不得身份形象,翻窗而出。
老王爷更是厉害,一大把年纪,溜门跳窗的事情分外熟练。
众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偶尔做起贼来,心中竟还有几分激动。
不瑶推门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见枫兮靠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兵书,阳光照在他脸上平添了几分柔和,笑起来的样子暖暖的,映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欣喜,“丫头……”
“你在做什么?”
不瑶由城雪搀扶,坐到了枫兮的床边,玉手落在了枫兮的额间,“还好没有发烧,城雪与我说你割肉疗伤,伤还疼吗?头还疼吗?身上还有哪些地方疼?”
枫兮听着,只觉得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奈何不瑶说着,竟要扒开他的衣服看,弄得他一阵窘迫,伸手去拦,“丫头……丫头,我没事了。”
城雪见状,也是赶紧拦着,哪里有女子去扒男子衣服的道理,“主子,木儿已经都被云王殿下处理过了。”
不瑶依旧不依不饶,看着枫兮,“你莫要哄我,你身上肯定有不少伤口,都处理了吗?有没有遗漏的?要不你脱下衣服给看一下?”
她是真的不放心,真的怕他有事。
城雪见不瑶又去扒云王的衣服,云王那脸都红了,匆忙拦着,“主子你放心吧,云王的伤口真的都处理过了,再说了,你是女子,要矜持一些。”
不瑶瞬间不乐意了,“矜持能当饭吃吗?他本来人就是傻,要是身上有伤自己都不知道呢?”
城雪被不瑶说的一愣一愣的,枫兮死死护住自己的衣领,灵机一动道:“既然丫头我看身上的伤,那我也要看你身上的,这样才公平。”
不瑶瞬间就停手了,愣了一下,然后立即护住自己的衣领,“不行,你是男的,我是女的。”
枫兮一抹偷笑,又学孩子的样子较真道:“为什么?你要看我,那我要看你,就应该这样。”
不瑶这回尴尬了,咳了咳,“那个啥,我还是相信木儿的医术,你身上的伤口,我就不看了。”
城雪听了,顿时一乐,果然一物降一物,云王真机智。
很快,不瑶的目光又盯上了枫兮手里的兵书,“你看这个干什么?你看得懂吗?”
这次成功轮到他尴尬了,这是他以前的习惯,却不是傻枫兮能做出的事情,“哈哈,这是什么?我说我怎么看不懂,原来叫兵书啊!”
他赶紧把书扔到一边,不瑶突然觉得一阵风,这才看见窗户没关。
枫兮自然知道她下一秒要干啥,赶紧对城雪说道:“城雪,我冷。”
城雪难得反应过来,先不瑶一步去关窗户,只是走到窗边,看到窗台上那万马奔腾而过的脚印,眼角直抽,这屋子原本藏了多少人?
侍卫突然来报,“启禀云王、安将军,萱王在府外等候,还带了一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