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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琴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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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将至,我又重获了呼吸。
睁开眼看见的,是死死盯着我的仲文期。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却是惊怕的。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低声发问,却突然拔出小刀插进我心脏。
锥心之痛叫我说不出话来,想用力捂住他的手阻止刀子再进一步,却没有力气。这一刻,难过、剧痛又憋屈。
我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魂魄离体。
心跳重回,我知道自己又回到了躯壳,却有些犹豫。
我正欲睁开眼睛,却感觉有只手按上了我的颈间,又按上了胸口。
“又、又活了……!?”是仲文期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惊慌惧怕。
又是一刀扎心。
“我……”我真是要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要我死把我埋了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死守着不放啊?缺不缺德啊?
……
肉|体的疼痛真实,虽然我还能复活,但耐不住三番五次被这样对待。他是不是疯子我已经无心辨别了,但再这样下去,我是真的快要疯了!
又一次回归,我集中力量到腿部,一掌握身体立马蹬脚翻身退开,哪知用力一退就撞到了墙上。
这是床?我一扫,发现这帘子、这窗户、这门,都不是“隆丰酒楼”里的!
“这是哪儿?”我看向屋里的人,看向这个目光牢牢锁住着我的仲文期。
“你到底是什么!”仲文期又一次看见了活蹦乱跳的我,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死死抱住了他自己的头。
如果不是他手里还握着血迹干涸的短刀,我都快要以为受到莫大惊吓、神思恍惚惊恐的那个人是他不是我了!
“你离我远点!别过来!”我缩在墙边左右不住地看,希望能看见这床边有没有其他可以拿来自保的东西。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仲文期突然端着刀靠了过来。
“别过来,别过来!”我看着那刀就觉得心脏发疼,疼入骨髓要人命的疼。畏畏缩缩就往床边退去,尽量和他拉开距离。
“为什么你还可以活过来?”
他步步紧逼,我步步后退,“咚”的一声,我从床边栽了下去,撞得脑中直冒金星。可脚一沾地,我就想往外跑,哪里还能顾上头晕不晕。
哪知刚一碰上门,一道劲风过来,那刀顿时扎进了后背。
“你……到底是什么妖怪?”
他若是声音里不发颤,没准我还真以为他是个降妖除魔的大师傅。我咬紧牙口去扒门栓,心里很不乐意被认成了妖怪。可管他是不是降妖除魔为民除害,他现在要的,是我的命啊!
我刚摸到门上的活栓,正要打开,他突然又扎了一刀过来。
妈的,也没人告诉我他有两把刀啊!
我又一次感觉到了自己魂魄的飘离。失去知觉的那一瞬间,我真想再也醒不过来。可天不遂人愿,我还是醒过来了。
这一次,仲文期看起来冷静了很多,终于不再那么冲动了。
“你……到底是谁?”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更加冷静些。
“我,”我吞了吞口水,觉得他这会儿应该比较好说话,“我是张大花。”
他面色不虞地看了我一眼,走到书桌前铺纸磨墨,很不客气道:“你,过来。”
我预想了一下逃跑的情景,可能是他之前的凶恶留下了阴影,总觉得逃跑的成功率不大,便灰溜溜地走到他面前。
天知道这时候两个血迹斑斑一身狼狈的人站在书桌前摆弄文房四宝有多可笑。
他润了墨,将毛笔递给我,说:“你写。”
“写什么?”我看着手里硬生生多出来的笔,茫然无措。这种东西很贵,以前在村里只有几个家境好的人才买得起,像我这种一天到晚念着挖野萝卜的根本没怎么见过,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何在,就算知道可以写字画画,可我本身就大字不识,也不觉得有意思。
“你的名字。”
他这一说,我就想起秦榭书来。不得不感谢秦榭书那个死人头,好歹还教了我一次“张大花”该怎么写。否则,此时要是写不出来,估计又得被这个疯子捅一刀!
于是乎,我写下了“章丹华”。
于是乎,仲文期这个疯子对我的诚实产生了怀疑。
而我此时只能委委屈屈地说:“我真的叫张大花呀。难道这几个字不是吗?”
可能我太实诚,仲文期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蠢货,仿佛我无可救药。好在,他没有执着于这个问题,而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是,什么时候见过媚生的?”他似乎终于从暴戾又恐慌的怪圈里脱离了出来,问话的语调也稍微平稳了些。
“啊?”妹生?什么妹生?可我突然想起来,前几日在隆丰酒楼上,柳倩生嘴里曾说出过这个名字,柳媚生。这两个人的名字还挺相似的。
“柳媚生是谁啊?”我呆呆地问。
“你不是见过她吗?柳倩生那么问你,你又那样的表情,分明就是见过的!”仲文期突然抓起我的领口把我提了起来,额头青筋暴起。
我还是不该太早下判断,居然觉得他终于冷静了。
可能人在危机时刻潜力无穷,我又突然想起来,柳媚生说的是镯子,那镯子我确实见过。
“我,只见过镯子,没见过人。我也不知道,谁是柳媚生。”我慌慌张张护住领口,生怕他控制不住力道。
“镯子?”仲文期似乎觉得这个问题略严肃,顿时放开了我,“你在哪里见到的?”
“就是你弹琴的那个湖边,那顶小轿里。”我刚说完,他又将我提了起来,叫人没法呼吸。
“你在那里!”他看着我的眼睛里一瞬间溢满了恐慌,我却清楚的知道这不是因为我,更像是因为别的东西。
“我,我只是路过,听人说,你会弹琴又好听,就凑热闹听一听,恰巧看见了而已。”
仲文期看起来很苦恼,似是想知道我话中的可信度,可他想到了什么身子一抖,一下放开了我,转身在屋子里找起东西来。
“既然你一个路人都能看见,那么她的人一定会发现,一定会发现的……”听这话他是信了我,可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换外衣的手都在发抖,虽然急切,却是好几次都没能把手穿进袖子里去。
我很想告诉他,就我那个距离,我那个眼睛,我能看清不代表别人能看清啊。何况,当时附近除了他们,并没有别人啊。
可他似乎已经顾不上我了,匆匆整理了一下便出去了,既没关门也没落锁。
我想,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就算因死而复生有点可怕,但也不怎么重要吧,毕竟只是个路过的。
我在屋里等了等,觉得大概没有什么问题后,学着他的样子,在相同的位置找可以换的衣服,却只能在柜子里找到男人的,还都是大件的。
我寻思和穿一身血衣相比,穿男人的衣服不过小事情,也还是快速换了衣服,匆匆溜了出去。这就是个空荡荡的小院子,没有什么人。我摸到大门前扒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却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合着这个琴师住的地方这么普通?我还以为他就算住不了亭台楼阁也该住一个高宅大院吧。想着我挽好过长的袖子,提起过长的裤腿,跨出了这个院子的门槛。
这一刻,觉得自己总算是真的活了过来。
隆丰酒楼我是不想回去了,虽然做了白工没了工钱,但也好过他们再把我送到仲文期的手里。
可我心里还念着隆丰酒楼斜对面裁缝铺的水蓝色棉布。
大概是现在口腹之欲降低了,反倒对衣服的布料在意了起来,好像除此之外我也暂时没别的想买了。
怎么把那棉布搞到手成了我现在想快速解决的问题,等棉布一到手,做好新衣服,我就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想着,我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仲文期的窝,立马打消回去翻找财物的想法,赶紧跑了。万一被发现,又被他记恨上了,还指不定要死多少回呢!
最后,我在离隆丰酒楼三条街菜市场旁边的小饭馆找了份儿工。工钱不高,但干上两个月就能领到足够的工钱,也能买下几尺棉布了吧。
小饭馆因为开在菜市场旁边,价格也不贵,来来往往都是贩夫走卒,倒是没有隆丰酒楼那么多排场和花样,饭菜也是紧着实惠管饱来的。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太嘈杂了,我耳朵实在有些受不了。
除了点菜和聊天,这些客人们还会抱怨和催菜。在我耳朵里就是听见了一句又一句清清楚楚的话,不停往脑子里钻,最后堆成一座大山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此没少在原地傻愣着,也没少被老板娘捶脑袋。
“嘭!”一个爆栗子捶我头上。
“哎哟,花姐,你再捶我脑袋都要肿了!”我护住自己被捶的脑袋一脸苦相地看着老板娘花姐。
“肿了好,肿了就出去给我揽客,揽一个我就多给你一个铜板!再给我愣着,看我不收拾你!”她说着晃了晃双手,一个是拳头一个是大铁勺。
“哎,不敢了,花姐我立马干活!”我说着就忙去分清这一堆又一堆的语句里说的是什么。
“怎么回事啊,还不上菜?连杯水都没有?”
“好嘞,您的水来了。”我立马重了三个茶碗,提起一壶水就过去满了三碗茶。
“这饭也太少了吧,我都还没吃饱。”
我立马去厨房的饭甑里舀上一碗送过去。
“菜都快吃完了,这百叶汤怎么还不上?”
别慌,我立马去问厨房:“花姐,百叶汤什么时候好啊?”
花姐大勺一挥,起了一锅汤端给我,似乎对此时的我十分满意,笑容可掬地说道:“这就好了,端过去吧。”
“哎!”我见她高兴,我也乐得不用挨揍,立马把汤给送过去了。
我发现我这端茶送水的速度越快,我耳朵边听见的声音就越少,一时开心来回厨房间都多了乐颠颠的小跑,倒是比我在隆丰酒楼里勤快多了。
到了夜里打烊的时候,花姐清了清铜板和碎银子,突然甩了十个铜板给我。
“花姐,不是月底才结工钱吗?”我捧着铜板,没明白什么意思。
“看你今天干活带劲儿,赏你的。明天也不能偷懒,兴许我高兴了月底就给你涨工钱呢!”花姐说着就挥手叫我回屋了。
之所以在花姐这里做工,就是因为她家小妹有事回乡,短期内需要个人临时用用,因为走了一个人,房间也就空了一个出来,她收拾了一下就交给我住了。
没隔多久,我就在客人口中听到了仲文期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