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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乘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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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竹此刻已经不知该喜还是该惧,宛若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这只神兽被封印于此处怕是有多年了,外面那条寒冷的小路大概是为了防止他逃走才设了那么多的寒冰结界,也可见其骇人之处,那又如何该取得乘黄之眼?
“是要......剜出它的眼么?”萧竹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恶心感涌上心头,残酷不已。别说是一只神兽,就算是寻常动物,要生生剜出它的眼瞳来也是不易不敢。
她又犹豫,又惶恐,微微后退了一步,只想逃跑。
“总还有别的办法吧......说不定师兄已经想到办法了。”她颤抖着嘴唇跟自己说。
眼前骤然浮现出师傅的脸,欣慰的,慈祥的,焦急的,还有止不住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扭曲着,她胸口一阵紧缩,疼痛不已,生生停住了脚步。
“别骗自己了。”她缓缓的握拳,神色毅然:“既然来了此处,就一定要拿到乘黄之眼,如果回去师傅已经好了,那便给师傅做赔罪之礼,收了这般不孝顺不省心的徒儿。”
神兽乘黄依旧沉睡着,萧竹蹑手蹑脚的转过身,靠近,思忖着要如何下手。
“生剜太过残忍,不如我敲晕了他,也好省些力气。”她想着,手攀上身后剑鞘,缓缓的绕开,从背后靠近,预备故技重施。
愈走近只感到愈炎热,像是靠近了熔铸钢铁的炼炉,腥风一阵一阵,萧竹脸上渐渐蒸出了汗,她也不敢擦,只是小步小步的挪动靠前。
大约还有几步之遥,她紧张的几乎要摸不准剑鞘了,只要狠狠地,用力的,毫不留情的敲击这家伙的头就可以了!她牙根咬的发酸,倏地高举起了剑鞘。
忽然间,她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知何时,四周宁静,脚下地面平稳如斯,那间歇的震颤和腥风都消失了。
她只觉得浑身的热度都褪去了,脊背冷的像是扎了几百根铁针,她艰难的抬起头,看见上方,神兽的双眼还紧闭着,额心的那一条黑线已经缓缓的张开。
萧竹呆住了。
那是怎样的一只瞳孔,猩红如血,炯炯发光,像是藏了恶鬼,它是有意识的,有思想的!会摄取你的灵魂,洞察一切!
萧竹同他对视,浑身发冷,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匍匐的乘黄缓缓的站了起来,庞大几乎顶到了石穹窿的顶部,随即他的另外两只眼也睁开了,他咆哮了起来,惊天动地。
萧竹忍不住伸出手捂住耳朵,那吼声几乎要将她震聋,脑袋几乎要爆炸,四周的温度升高,皮肤都要燃烧起来,她知道神兽发怒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扑了出去,在后方,猛兽锐齿狠狠一错,发出骇人的声响,咬了一个空。
萧竹坐在地上,迅速的摸索着往后退,偌大的石洞已经被乘黄所占据,她根本无处可躲,只觉得腥风呼啸,乘黄已经扑倒眼前,他锐利巨大的爪子猛地扫了过来,萧竹避无可避,被大力扫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凹凸坚硬的墙上。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拍成了一滩泥,缓缓的滑落在地上,四肢百骸都散了架,动弹不得,胸口撕裂样的疼痛,大约是肋骨断了,她张口想呻吟却只能断断续续呕出些血。
脑袋一阵阵发晕,连神兽的吼叫声都听不真切,她有些好笑,艰难的咧了咧嘴角,这猛兽的爪如此锐利竟然没有洞穿自己,只是被拍的飞了出去,还算是幸运。
她落在角落里,神兽体积庞大,一时也不能飞快的追击过来,萧竹缓了几口气只觉得满口的血腥气,她捂着胸口想要爬起来却是不能,动辄剧痛难当,她眼前阵阵发黑,乘黄的巨大的身躯带着重影靠近。
死到临头,她反倒不觉得绝望,仅仅感受到一抹淡淡的悲伤缭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宛若天地间渺小的蜉蝣无声无息消逝了,不留丝毫的痕迹。师傅死了,她便是那蜉蝣,微茫不足道。
她瞳孔有些涣散,乘黄似是已经靠近了,她用力的睁大眼,想要再看清些这世界上的东西。
灼热的呼吸凑近了她的脸庞,乘黄大概是要咬碎她的头颅,那样死的可真不好看......
更不能让师兄看到,太丢人了......
这里这么偏远师兄应该寻不到吧......他生气了,也不会找来了。
。。。。。
好像已经想了太多奇怪的东西了,可是为什么还没死?
萧竹微微愣了愣,用力晃了晃头,只觉得心慌欲吐,但是却有些清醒了,她望着伏在自己身体上方的神兽乘黄,那巨大的神兽正一动不动的望着她,喷着鼻息,莫名的温驯。
为了确定这温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竹吃力的抬起手,碰了碰乘黄毛茸茸的下巴,乘黄亦是没动。
这变动让她恍若在梦中,她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乘黄之眼,乘黄之眼!”她断断续续的念着这几个字,犹豫着伸出手,缓缓凑近了乘黄眉心。
她的指尖在战栗,碰到它温热的巩膜时甚至险些缩回手,那湿润的感觉提示着只是一个活物,她惶恐的看着乘黄,却发现乘黄纹丝不动,似是任由他处置一般。她又试了几次确认没事,便屈指微一用力,破开那角膜。
乘黄的身体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似是极疼痛,却仍然没有动弹,萧竹心下不忍,动作一滞,手掌里黏腻的质感让她浑身发毛,她握住了坚硬的瞳孔,猛地抽回手。
“噗嗤”一声,伴随着些许液体和组织飞溅,她取出了那颗红色的瞳孔,滑腻的几乎握不住,乘黄之眼坚硬剔透如宝石珊瑚,在他的掌心熠熠闪烁,她有些不可置信,五味杂陈。
乘黄在一畔不住的喘着粗气,却仍然一动不动,十分驯服,宛若一只大猫,萧竹伸出手,怜爱的抚了抚他的下颌,然后缓缓的帮他合上了眉心的眼眸。
“谢谢你。”她轻轻的说,将脸颊凑上去贴近了乘黄。
“萧竹!竹子!你在不在!”
门口有人焦急的大喊自己的名字,清朗的男声很熟悉。萧竹“脑袋”一嗡,只觉得眼眶一热,几乎要哭出来。
“竹子——”傅归月望着巨大的神兽惊诧不已,他只道萧竹危在旦夕,猛地卸下背上重剑沉钧,他蓦地反手握柄,摩挲间,沉钧铁色的剑身周隐隐有着白晕环绕,澎湃着浑厚真气。
“师兄!我没事!你别动手啊!”萧竹见他是要动手,慌不迭大喊,她身受重伤,这一叫扯动伤口痛的直打哆嗦,不禁哎哟哎哟呻吟。
傅归月闻声骇然,疾奔而来,乘黄已是缓缓踱到一旁,安静的趴伏下。傅归月经过它时瞥了一眼诧然不已,却按捺下心中疑问,蹲下身查看萧竹。
“师兄......”萧竹望着他柔和的面孔,在这灼热赤红的石洞中宛若皎皎明月,带着治愈人心的力量,她硬是扯出一个笑容,忽的想起早先的矛盾,不由得别过脸,颊上隐约有着异样的红。
傅归月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际,看她躲了躲,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萧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相反脑袋里却晕晕乎乎的,蓦地她低呼一声,已经被打横抱起,她惊慌失措的搂住了师兄的颈,涨红了脸。
傅归月大步流星的朝外走去,步伐稳健若磐石。
“师.......”萧竹惶惶然望着他,张口结舌,羞愧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无比沧桑的“傅少侠”。
“傅少侠也是你叫的?还是叫师兄吧。”傅归月又好气又好笑。
萧竹的眼角有些湿润,抖着嗓子说:“对不起师兄,让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傅归月的言语里半是责备半是关切:“还从没有谁敢这么跟我说话,你倒是胆子大。”说罢他愣了愣,低下头瞧见萧竹已然歪头靠在他胸前,宛若一只雏鸟。
“我以为你不会找我了,然后就会死在这没人知道的地方。”
“都是傻话,我怎么会跟你计较呢?”傅归月垂眸,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那岂不是显得我太没肚量了。”
“还好,我拿到乘黄之眼了。”少女迷茫的合上眼,困倦道:“师傅有救了,太好了......”
傅归月微怔,看见她即便昏睡却仍死死攥住的神物,神色复杂,却是用力搂紧了她,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