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四十五章 夜来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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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显昌在北省和日本政府商谈铁路扩建，周旋月余无果，回到家中又得知贺景瑭自作主张要结婚，气得当场一顿揍。
贺夫人拦也不拦，贺景瑭硬气道：“爸，你说了不反对！”
“好，我不反对！”贺显昌气急败坏，“我打死你行了吧？不反对！”
贺显昌既是一家之主又是汶北元帅，家里家外哪件事不是他准了才行，专断专制惯了，遇到贺景瑭请示都没有就定了大事，打一顿算轻的了。
贺景瑭挨了顿揍，但最后还是得到了许可。
事后贺显昌又与凌霜华在书房谈了两个小时，贺景瑭心里悬着，怕这一谈婚事有变，只要凌霜华表露半分不情愿，他老子又得揍他。但后来什么都没发生，凌霜华从书房出来，见他守在门外一愣，默了一瞬，问：“上药了吗？”
他有些懵，快速摇头：“没呢！”
“月桃泡了跌打酒，你跟我来。”
凌霜华走在前面，他跟在后头亦步亦趋，双手插兜全无挨打后该有的模样。
贺家长子的婚讯突如其来，各大报馆炸开了锅，不止因为贺帅未来的长媳并非城中权贵之后，还因为她是汶南政府前参谋次长的女儿。
日本专列爆炸一案后，南北舆论再次沸腾，有的观点保守静观事态，也有不怕事的口诛笔伐措辞激烈。不止文人，南方军副司令胡复忻出了名的粗莽狂放，传言说他破口大骂凌霜华不知廉耻，骂她父亲凌柏居生前私通汶北，贺景瑭他爹又是巴结异邦的叛国贼，她有此父，又嫁此夫，将来只会生出一窝臭老鼠。
相比之下，当初和凌柏居有儿女姻亲之约的许定山对此闭口不谈。他那就职秘书处的次子许文礼曾与凌霜华青梅竹马，同样没有任何表示。军政委中不少人暗嘲许家这几年行了背时运，当年凌柏居携家叛逃已令许定山遭受了不少质疑，没想到几年后凌霜华的婚讯令其又难堪了一次。
倒是许文礼每天照常上班从不迟到早退，闲暇与友聚会，还入了几个俱乐部的会员，似乎不受影响。众人回神一想也对，许文礼聪明能干，留德归国后入职□□薛叔文手下秘书处，又得秘书长栽培，将来前途无量，断不用受这样的事情影响。
汶北的风言风语要温和些，是好是坏少有定论，亦或不敢定论，报道上更加侧重于贺景瑭浪子回头，为了凑版面，还把他历任绯闻女友都摆出来评比了一遍，退出舆论的姚小君再次见报，就连莫家那个曾和他门当户对，传言因逃婚而死于车祸的莫五小姐也没放过。
贺景瑭的绯闻女友中着墨最多的自然是维纳斯夜莺，吴丽娜看到报纸上属于自己的版面只觉好笑，贺景瑭都要结婚了，这一切毫无意义。
贺夫人一心觉得贺显昌不会这么容易同意这门婚事，怎料他真的同意了。气得她直骂贺景瑭是学了他老子的犟脾气，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余地也没有。
“跟你爸一个德行，臭脾气，犟！以为什么事都你一个人说了算！”两个孩子你情我愿，贺夫人实在当不了恶人，只能骂一骂解气，“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欺负霜华了？！”
贺景瑭得意得很：“别冤枉我！妈，对你儿子自信点，霜华她是心甘情愿的！是不是，霜华？”
凌霜华正在检查凌雪华的作业，听到母子俩的较劲，抬起头露出微微笑意。
贺景瑭朝贺夫人挤眉弄眼，更得意了。
六姨太看这场面有意思极了，向贺景瑭使了个眼色，便拉着贺夫人去了花园。
贺景瑭摸到凌霜华身边，看了眼她手中的本子，夸凌雪华字写得漂亮，末了添上一句：“不过还是你的字最好看！”
凌霜华仍只是笑，二人一时无话。贺景瑭眼看四下无人，坐到她身边，问道：“诶，那天在书房我爸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偏头看他，一脸认真：“说你坏话啊。”
贺景瑭狐疑，仿佛她有什么阴谋。
“真的，他说了许多你的坏话。”她做出惊奇表情，“我都没想到，你在你爸眼里有那么坏！”
贺景瑭局促起来，偏又要装得满不在乎：“那你说什么了？”
凌霜华莞尔，眸子似黑玉般：“我说，没关系，既然决定了，我就会全心全意对你。”
贺景瑭迅速眨眨眼，支开身子以便仔细打量她：“你说你要干嘛？”
“我说，我会忘记过去，全心全意对你。”她目不转睛注视着他。
贺景瑭觉得她大概吃错药了，忍不住嘴角上扬，还有些不好意思，立马又严肃道：“行啊，才发现你胆子挺大，一点不害臊！”
凌霜华毫不羞涩，直接道：“因为我说的是真话，我要嫁你，要一心一意对你。”
贺景瑭尚未适应这样的她，觉得怪怪的，又觉得喜滋滋的，不知道说什么就直勾勾盯着她，忽然亲了上去。
凌霜华任他在唇上辗转，后来反应过来推开：“这是在客厅！”
他才不管这么多，“都要结婚了，怕什么！”说完又吻了上去。
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吸引两人回过头去。
贺景霖兄妹俩正躲在墙后偷窥，见被发现了，赶紧一溜小跑逃了，凌雪华反应慢了些，愣了会儿才想起来逃跑，贺景瑭甚是高兴，拉过凌霜华还要继续，被她拿作业本拍在了脸上。
花园里，六姨太挽住贺夫人的胳膊，冬日暖阳照得周身舒服。
“大姐，你就由着俩孩子吧，上哪儿找霜华这么好的儿媳呀！”六姨太自然帮着贺景瑭，专挑好听的说，“霜华这么懂事，景瑭也收心了，我看两人能过到一块去！”
贺夫人瞥她一眼，不说话。
六姨太继续劝道：“若是担心霜华的身份，那也大可不必啊，以咱贺家的势力，还有什么可怕的，说到底，景瑭喜欢最要紧。”
贺夫人叹了口气：“成吧，我懒得管了，孩子大了，想管也管不住。”
六姨太觉得高兴，知道可以到贺景瑭那里邀功了，挽着贺夫人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说着说着聊到了凌霜华的父母亲。
贺夫人的目光变得悠远：“霜华这么个性格还是像她爸多些，温吞吞的。她妈就不一样了，当初她爸妈结婚时，景瑭他爸还笑凌柏居娶了个女土匪，新婚之夜还带枪的。唉，还是温吞些好，景瑭就是个臭脾气！”
六姨太听贺夫人回忆往事这么一说，以为她是怕凌霜华和贺景瑭婚后处不好，说道：“那不正好嘛，你看霜华多温柔多懂事，不吵不闹不使枪的，随便说句话就是软刀子，把景瑭驯得服服帖帖再不出去胡来了，多好，你以后不也省心嘛！”
贺夫人点点头，“但愿景瑭以后真的能收心吧。”
六姨太连说一定一定，赶忙又说起了婚期的事情，贺夫人散着步，心境渐渐好了，便说该找人算算日子，想了想又说要请师父算算两人八字合不合。
六姨太一一应下，只要她同意婚事，什么都好说。
结婚的日子很快就选定了，婚礼筹备得有条不紊，一切进行得井然有序，就连算命大师都说两人天造地设。
莫俊纬才被家里放出来，倒是不闹事乖乖接手家里生意了，但暗地里没少给这场婚事使绊子。所幸贺景瑭知道莫俊纬是算命石大仙的债主，事前留了心眼，不然以他妈迷信的程度，若以为他们八字不合，事情就不好办了。
莫俊纬知道贺夫人迷信，指点石大仙算出他们两个婚后睡卧不宁，六畜不安。后来被贺景瑭半路截住，硬是改成了琴瑟之好，声磬同音。
贺景瑭以为防住莫俊纬就能安安心心结婚了，谁知贺显昌又给他出难题。
北边铁路扩建的事情谈下来了，贺显昌肺上的小毛病犯了，安排他和交通局长言黎丰去和日本人签协议，还涉及了向日方购买军械，借款等等。
贺景瑭一口回绝，说他要结婚了哪儿也不去。
贺显昌知道他不只因为结婚，觉得他不懂进退屈伸，还胆敢违抗命令，火气上来了呵斥他跪下，取过司的克就往他身上招呼。
贺景瑭一如既往的硬气，跪着一声不吭。贺夫人听到动静冲进书房，一边护着贺景瑭一边劝他服个软。凌霜华不知安抚哪边，有些不知所措。
“我没错！”贺景瑭朗声说，“我就看不惯日本人怎么了？！我和霜华要结婚了，不去！”
贺显昌怒喝一声，抄起桌上的镇尺砸过来，凌霜华连忙去护贺景瑭，镇尺的棱角划破额头，登时鲜血直流。
贺夫人惊呼，揪着贺显昌捶了几下：“你看看你看看！你怎么下得了这狠手啊你！两个孩子都要结婚了你什么意思！”
凌霜华摸摸额头，看着指尖殷红愣住了。贺景瑭没想到她突然站出来，霎时慌了神，赶忙让下人去叫医生。
贺显昌对贺景瑭打骂惯了，但见凌霜华受伤还是忍不住担心，只好放过贺景瑭，此事作罢。
贺夫人担心凌霜华的伤口缝了针会破相，庆幸医生查看过后说问题不大，小伤搽些药就行。
凌霜华也暗自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要缝针了。
贺景瑭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揪着眉毛不说话，直到她笑着安慰他说：“别担心，医生都说我没事。”
贺景瑭仍一言不发，拿过月桃手中的药水和棉签，沉默地给她上药。
众人见状，都各自找了自己要忙的事情去忙，不去打扰他们。
凌霜华示意月桃也下去，等月桃不情愿的走了，再次看向贺景瑭：“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哪儿也不去。”贺景瑭专注于她额上的伤。
凌霜华沉默，又问：“是因为北边日本人管辖的铁路吗？”
“算是吧。”贺景瑭上完药，将她脸畔的发丝拨到耳后：“我爸让我去谈铁路扩建的事，扩建了又怎样，还不一样是日本人的，他还要我找日本人借钱，找日本人□□买炮，为了对付汶南政府，我爸越发过分了。”
她静静听着，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爸不喜欢别人违抗他的旨意，我妈就只会劝我听话......”贺景瑭凝望着她，轻声问道：“霜华，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她轻轻摇头。
“也是，你当然见不得我们对付汶南。”他无所谓了，笑道，“不过以后不要这样了，我爸下手没轻重，你要是破相了吃亏的还是我。”
凌霜华仍是摇头，解释说：“贺二哥，你没错。”
贺景瑭敛起笑意，怔怔地看着她。
“就算没有汶南，我的想法也一样，你没错。”
他怔忪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热，心中无限澎湃，却只是看着她，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久到凌霜华不自在地别过头。他一把扳过她的脸看了又看，一本正经道：“凌霜华，你是不是故意的？”
她一头雾水：“嗯？”
“故意受伤，然后好拖延婚期？”
凌霜华简直想翻白眼，拍开他的手：“只要二少您不嫌弃，我顶着这伤一样嫁。”
贺景瑭一把抱住她，左右摇啊晃的像个小孩：“那好，婚期不变，你就算破了相也得嫁！”
凌霜华被箍着挣脱不开，最后只能放弃挣扎，笑着说好。
“那明天我就把婚期宣布出去让全国人知道，你可就不能反悔了。”
让全国人知道......
她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好。”
冬去春来，汶北贺二公子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七，婚事已成定局，南北舆论渐渐平息，似乎在为婚礼那天蓄势。
贺显昌亲自与日本方面谈定了铁路扩建，日本代表对贺景瑭的婚事表示祝贺，顺便从驻扎函阳的关东军抽派了部分驻守铁路沿线。
伊藤平在医院养了两个月伤后错过了升迁机会，一直赋闲在城中，本想抓住此次机遇离开函阳，但戍守铁路显然不需要医生，他被警察厅留下，渡部次郎要求他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的才能。
汶北要扩修铁路比贺景瑭的婚事更吸引汶南政府，内部召开了几次会议，秘书处紧密配合，不止铁路问题，会上还提到了汶北组建空军一事，汶南自己的空军部尚不成熟，于是决定选送优秀学员赴德学习飞行技术。
许文礼曾留学德国，个性随和又广交朋友，空军俱乐部的几个年轻人三天两头的向他请教关于德国的事情。今天这个来问，明天那个来聊，他也不嫌烦，反倒抽出了更多闲暇时间与之相聚，一一解答他们的好奇。
任何聚会都有结束的时候，每天深夜回到家中，他轻手轻脚地上楼，以免吵醒熟睡的父母亲。仆人闻到酒气想来扶他，都被挥手支开。
他回到房间轻轻关上门，没有人和他说话了，世界一片寂静。
明月当空，他不开灯，倚在窗台边静静地抽烟，待一支一支抽尽了，最后无力地倒回床上。
寒暑夜来，请君入梦。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夜来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