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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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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周景就接到了通知,是董巨亲自到她办公桌跟前下达的指示,说:“小周,和中启方面的合作,你来跟。”
“可是,我没经验啊领导!”周景当然要拒绝,经验不足怕搞砸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一向不喜欢这种工作和私人感情容易混淆的差事。
董巨自然不会理会她的推脱,这年头,人情可比经验好办事,人家要是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经验再足不也是没人看?
周景默默的打开日程表,把合作计划加进去,学校马上有一门考试,周末家里还有祭祀,她是必须要回家一趟的,好几天没去舞社了,朱姐看在她要参加比赛的份上,找别的老师替了她赛前的课程,要她专心准备,可是她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准备,甚至连参赛曲目都还没有选,再加上公司这一摊子事儿,一个人分成八瓣儿使也不够。
老话说,按到葫芦起来瓢,忙活了大半天,根据双方之前达成的协议,合同的初稿算是拟好了,冬冬突然发消息来说,学校通知,经管院所在的校区准备迁址,想继续住校的同学学校会暂时给分配到北院的宿舍,和大一新生挤一挤,支持已经参加实习的同学自行解决住宿问题,言外之意,你们已经没什么课可上了,就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学校增加负担了。
“分到北院去我们还能住一个寝室吗?我不想和陌生的小朋友住啊啊啊啊啊!”周景一连串发了好几个“啊”过去。
冬冬秒回:“概率极低啊,听说是哪里有空床位就安排在哪里,而且景儿,我也要实习了,不知道实习单位能不能给解决员工住宿问题。”
周景:“你!竟!然!要!实!习!”
冬冬:“我说了你不要打我,我们亲爱的尚同学、尚老师向我抛出了中启集团的橄榄枝,老同学就是有面儿呀。”
冬冬:“但是你千万不要错会了我的好意,像我这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当然不是为了自身发展工资待遇巴拉巴拉什么的才向资产阶级妥协的,我是为了帮你监督你男人,你是不知道,一起去的那帮人里还有姚嘉怡,我看她觊觎你男人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上课那眼神,恨不得直接把人生吞活剥了呀~~~”
周景:“胥冬冬……你一口一个我男人,对得起我今晚要给你带回去的双层牛肉堡吗?”
冬冬:“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牛肉堡,我错了,是你曾经的男人。”
周景:“……”
冬冬:“说正经的,不如我们这两天去中介看看,租一间两居室,一起住吧,房租水电平摊,还能做个饭啥的。”
周景:“嗯,为了表扬你这主意出的好,我决定再给你带一包鸡米花。”
冬冬:“耶!看我剪刀手。”
言世尧应该已经和家里通过气了,婚礼的事也没听他再提过,可以看出他这次被收拾的够呛,每次见面,不是嘴角带着淤青,就是手臂带着红痕。李诺已经转移到月子中心去了,一天四五餐的吃,总算把气色补了回来,周景下了班,拎了些小衣服小帽子过去,尚恒也在,默契的也带了不少小孩子穿的用的,李诺埋怨他俩乱花钱,说小孩子长得快,衣服买多了也是浪费,言世尧洗好了小围嘴布正拿着手动甩干,看了刚拿来的两堆儿小衣裳,拿起一顶小圆帽来,说:“一看这就是小景买的,选了半天吧?看着颜色,这面料,用心啊,尚恒那小子就知道买贵的,那么小个小人儿,只能在婴儿床里躺着,穿名牌也没出秀啊。”
“爱穿不穿,不穿还我。”尚恒作势就要拎走。
“哪有送人的还要回去!”言世尧去拦。
李诺和周景默契的警告他们两个:“你们都给我小点声儿!”
没想到那个比木瓜大不了多少,手指头和脚趾头才火柴棍粗的小家伙,竟然把分散了这么多年的他们,重新联系在了一起,每个傍晚,婴儿床的周围便成了他们的聚集地。
李诺身体底子好,恢复的很快,周末周景回家之前,她就成功的住进了言世尧本打算结婚用的新房,她还悄悄的告诉周景,第一次去房子里吃饭的时候,她就认定了自己就是这间房子的女主人,格局啊,装修啊,都是她喜欢的风格。周景不禁莞尔,修成正果,真好啊。
在言世尧看来,距离那枚正果,却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媳妇儿得娶啊,儿子得落户口啊,家里两个老的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对这事儿怎么办就是不松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好几天没看见过好脸色了。
回家要赶火车,李诺需要休息,周景没打算留下庆祝他们的乔迁之喜,尚恒拎着大包小包的火锅料,羊肉卷和青菜,刚好在电梯口和她碰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去,我买的四人份。”难得能尽兴的热闹一下,尚恒是有心要把人留住的,李诺还在坐月子,是吃不了火锅的,有阿姨专门负责给做月子餐,言世尧那小子一门心思的沉浸在奶爸的角色里,周景要是走了,他还吃什么火锅,那两个初为人父母的家伙撒的狗粮就够他吃撑了,如果不是两手提了满满的东西,他有可能会试试电梯咚。
周景看看他手里的购物袋,哪里是四人份,六个人都吃不完。“我回家,你多吃点没问题的。”她鼓励的笑笑。
人没留住,尚恒是上了楼,才想起来,她在这只有宿舍,哪有家,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回家,是回的家乡,父母家,由此心生懊恼,为什么没去送送她。
离家在外的孩子,对乡土既熟悉又陌生,出门求学的那一天,可能并没有意识到,从此每年能回家的次数,手指头都数的过来了。
还没到家门口,隔着厚重的防盗门,就听见屋子里人仰马翻的声音,周景摸出钥匙来自己开门,弟弟头上扣着个瘪掉的电饭锅内胆,四处乱窜,继母举着锅铲在后面追,爸爸则淡定的喝着茶水,看经典剧场的《情深深雨蒙蒙》,仿佛要掀翻屋顶的不是自己的家。
站了足有半分钟,除了被锅挡住视线的弟弟,余下的两人才发现家里回来了大女儿,继母笑盈盈的来接她的包和外套,弟弟摘了饭锅,见是她回来了,双手合十,对她的及时出现表示万分感激,随后一溜烟的溜回了自己房间里,爸爸还在那淡定的纠结着:“何书桓这小子真是不厚道,一会儿勾搭人家这个女儿,一会儿又勾搭人家那个女儿,我看一个都不能给他!”
“爸,您还真是嫉恶如仇。”周景笑道,又问:“周正又闯什么祸了?”
“我就生了个废物!”继母用螺丝刀柄敲打着瘪进去的电饭锅,企图让其重新恢复圆润,说:“就让他做个大米饭,还把锅摔了个坑,这是你妈和你爸结婚那年买的,我是打算用一辈子的。”
说到妈妈,周景一阵沉默,周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探出头来偷听的,插话进来:“废物也得利用啊!”
一家人哄堂大笑。
当初,父亲要娶继母,周景是抵触的,母亲去世尚未满一年,突然分手的尚恒在国外杳无音讯,她又考了个不尽人意的大学读起来没滋没味,隔着电话听筒里沙沙的信号声,她听到父亲要再婚的消息,以为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要弃她而去。
独立的生活让人迅速成长,让她渐渐明白一些事理,不是父亲对母亲的爱不够深刻,而是人死不能复生,唯有好好的生活,才是对故人最好的缅怀,她也不想每次假期回家,看到无人照料生活起居的父亲,穿着配不成双的袜子,领带也打得歪歪扭扭。
继母姓邓,丧夫,也是病逝,能和父亲走到一起,多少有些同命相连惺惺相惜的意味。她的到来,让一个冷清的没人气儿的家庭重新有了温度,有了欢声笑语,继母人和气,说起话来像所有江南女子一样温婉软糯,就连训斥儿子,在旁人听来,都是温温柔柔的,手艺也好,擅长苏绣,给她绣荷包,绣肚兜,那都是些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小玩意儿,叫周景爱不释手,家里还多了一个比她只小了几个月,异父异母的弟弟,总是少根弦的样子,会亲热的叫她姐,活泼得有些自来熟,闯了祸毫不见外的拿她当挡箭牌。
两个家长重新组成新家庭,除了搭伙过日子,说到底也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所以一直没有在称呼上难为孩子,不想改口便不改,一直叔婶的叫,周叔听着像司机,邓婶听着像保姆,就连婚礼,都是在一起过了大半年,周景终于点了头,才办的,说是婚礼,不过就是请邻里亲戚吃了个饭,摆了五桌都没坐满,结婚证领到家里,两个孩子才终于改了口,叫了爸妈,弟弟原来叫张正,趁着落户口的机会,改成了周正,周景周正,越听越像亲姐弟。
这次回家祭祀,主要也是把母亲的骨灰盒迁到祖坟里,当初办白事的时候,风水先生说了,骨灰不宜立即入土,于是,母亲的骨灰盒就孤零零的在殡仪馆的小格子间里存放了三年,如今看好了日子,送她入土为安。
次日清晨,天气好的不像话,早餐继母煮了小馄饨,汤水鲜的很,周景吃饱喝足,随一家人去了公墓,继母和弟弟是不忌讳这个的,也跟着一起参与了祭祀,心底里,周景很感激,这事若是放在别人家里,恐怕再大度的人,也不会对丈夫的前妻毫不介意,他们是发自内心的将自己和父亲看成了最亲近的人吧,周景想。
仪式很简单,响应国家号召,近两年已经没人扎纸活买纸钱来烧了,减少了污染,避免了危险,也省去了不少麻烦,步行下山,周爸爸感慨:“自从你们爷爷去世,每逢清明,家里的祭祀都是我来主持,以后的孩子越来越不重视这些了,将来我死了,就埋在那下面,你们呢,我也就不管了。”
“你看你说的什么话,就知道给孩子们增添负担。”继母嗔怪,“我都想好了,将来我没了,攘到河里就行。”
周正显然对这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十分感兴趣,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到时候能不能要求在埋我的地方种棵树?”
“你才多大点儿,瞎说什么。”周景掐了个柳树叶扔他。
……
老远就看见单元楼的楼下停了辆眼熟的车,周景下意识看了眼车牌号,只可惜,她从来记不住数字。一定是最近见面太频繁,看见和他相关的事物就不自觉的联想,他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不会的,毕竟世界上一样的车子那么多,周景想。
像是偏要验证她的猜测似的,驾驶位的车门突然开了,上面下来一个人,那人高瘦挺拔,干净整齐,临近中午,天气热上来了,他却一身颇为正式的装扮,裤线压的笔直,衬衫的扣子一直扣到第二颗,也不嫌热,他回头清爽的一笑,混着树叶的缝隙洒落下来的细碎阳光,明亮的耀眼。
“回来了?周景。”他远远的喊她的名字,就像家人问候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