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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天 ...

  •   周景想了想,重新爬起来,借着电视机昏暗的光,悄悄钻进洗手间,拧了热毛巾来,轻手轻脚的给他擦起了脸。

      他睡着的时候,眼皮关上了那双深邃的瞳仁,五官也不再冷峻,跟着清秀起来,一个男孩子竟然有这样白的皮肤,鼻梁也不知道怎么长得,又高又挺,天生就是架眼镜的吧,嘴唇也是耐看,薄薄的两片,唇纹很浅,又凉又滑……唉,想到哪里去了,周景做了亏心事似的抿起嘴别开了脸。温热的毛巾随着动作触碰到他的眼角,他睫毛微微一颤,然后不知道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没了动静。周景无声的笑起来,又接着擦耳朵,脖子,他穿的亚麻灰的衬衫,扣子系到了最顶上的一颗,看样子是极不舒适的,周景轻声同熟睡的人商量:“脱了睡好不好?”

      一动不动。

      他这样算是喝多了吗?睡得可真沉啊,这么折腾都不醒,周景奋力的从他身下抽出最后一只袖子,累出一身汗,彻底没了睡意,毛巾已经凉了,她越过横在床边的人,去洗毛巾。

      洗手间传来细小的水流声,周景没看到的是,她人才刚刚掩上门,床上的人唇角轻轻一牵,忍了个笑下来,然后将刚才被翻身的时候压在自己身下的手指悄悄抽了出来。

      周景拿着洗好的毛巾回来,在自己的皮肤上试了试温度,见人睡得不是一般的熟,便絮絮叨叨的干起活来,他里面穿了工字背心,擦好了两条胳膊,最后脱了袜子擦了脚,捋着外圈掖好被子,才重新躺下来,瞪着两只眼在昏暗的小屋里,实在无趣,导致脑子里一时搭错了线,玩心大起。

      她学着电视剧里女主角那样穿起男友的衬衫,他看着瘦,衣服却不小,袖子像唱戏甩的水袖,衣角也是一直垂到大腿根,当然她不敢太放肆,将每一颗纽扣都系得严严实实,才去脱尚恒的背心,也不知道,他醒来若是看到这么明显的酒后乱~性犯罪现场,会不会受到惊吓?想到这里时,她的手已经搭在他牛皮腰带的针扣上了,牛仔裤质地硬实,叫人没由来的紧张刺激。

      脱裤子风险太高,周景果断放弃了,一边给身边的人整理被角,一边小声嘀咕:“怎么睡得像个尸体一样。”

      尚恒就是在这一瞬间破功的,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周景看着他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狡黠的光,说不上是气的还是窘的,结巴起来:“你、你你你装睡!”

      “没有,我是真睡着了。”尚恒单臂枕在脑后,言语间还是强忍笑意。

      “不可能!”周景靠着墙抱着膝盖,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是真的,一开始真的睡着了,后来才醒的。”他睡眠浅,她刚一动弹的时候就醒了的,只是太好奇她要干什么了,索性就闭着眼由着她摆弄,没想到,一装就装了这么半天。

      “那、那你是从什么时候醒的?”

      尚恒才憋回去的笑又忍不住了,咳嗽了好几声,才平缓下来说:“我只记得,你给我擦了脸和手,鬼鬼祟祟的脱了上衣不知道想干什么,在我的皮带扣上摸索了半天没敢脱裤子,我是看你可爱,才装睡的。”他口气无辜的很,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哦,你也不必太担心,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根本没看见你垂涎我的腹肌想摸又不敢,所以只能借着拿毛巾擦身子的时候偷偷摸了好几下,也没看见你穿上我的衬衫之后努力的把B罩杯挤成了C,嗯……强扭的瓜果然不甜,现在它又变回B了。”

      “你分明从一开始就醒了!”周景像个小兽一样扑过去,恼羞成怒,又是拳头又是巴掌的拍打在尚恒身上,打得手掌疼,如果说听了这么多还无动于衷的话,除非她是死的,现在她就要羞愤而死了,所以格外庆幸房间里很暗,她的脸红的就要燃烧起来,幸好看不清,幸好,幸好。

      撒泼耍赖到筋疲力尽,一个松懈,整个人忽然被棉被蒙住,晕头转向之际,倒进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怀里,周景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小说里面说,通常男人的体温要比女人高半度,原来是真的。

      “你再乱动,我就要弄假成真了。”

      身后传来低低哑哑的声音,周景这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了,谁动了,谁?“明明就是你在动……你离远一点啦,一会儿你又要变成那个样子了。”她轻悄悄的往远离热源的方向挪了挪,腰上横着的手臂骤然一紧,又把她给捞了回去。

      尚恒一下子就理解出了她说的那个样子指的是哪个样子,看来那次在操场上,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想到这,他在黑暗中眯了眯眼,嘴角的弧度不断放大,却故意装作不懂的逗她:“哪个样子,我什么样子了?嗯?”她越是挣扎,他便越是圈的更紧,还十分不正经的俯在她耳边蛊惑:“要不你摸摸?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反正你得对我负责。”

      怀里的人果然老实了,泄了气一样突然柔软的不像话,他的心也跟着软了,认命的叹着气,松开胳膊,手覆在她的眼皮上,说:“好了,不闹了,快睡觉。”

      周景本已经视死如归的心,像勒紧了大半天突然过了血,涌入了滚烫的液体一样,激动,熨帖。她翻了个身,拱到那个怀里属于自己的位置,迎接属于今晚的黑甜美梦。那一刻她是相信爱情的,以为自己已经来到了离爱情最近的位置,安全,自在,那是花花世界里的一方净土。

      次日,两个忘了定闹钟的人为了赶车忙了个人仰马翻,根本没有时间用来尴尬,寒假已经开始,高三生的假期只够在家过完春节,元宵节还没到,就要开始补课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几天,对尚恒来说,他却是一整个寒假都没有收到来自小女友的消息,电话,短讯,没有只言片语。

      再开学,农历已经进入二零零九年,春日将近,冰雪渐消。

      【二〇〇九年】

      黑板报上的倒计时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逼近两位数,自习课时候,班级的人数越来越少,不是找了补课班出去补习文化课的,就是去上艺术班准备大联考的,尚恒也常常不在学校里,他需要一个美术分。

      周景憔悴了,别人过年都要胖三斤,她却瘦的脸上没了肉,心事重重,人也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吃饭的时候盯着餐盘能发呆,去体育馆看球,她不看球却对着对面的看台放空,问她怎么了,她又能马上若无其事的说笑起来,但用不了多一会儿,还是继续放空。尚恒觉得她就是压力太大了,一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现在可不是发昏的时候,正月十五元宵节,学校通知了会放半天假,他决定必须带她去放松一下。

      他在宿舍里计划元宵节去处的时候,言世尧正把他嘲笑得一无是处,不为别的,正是因为知道了他和周景两个人共度一夜竟然只是拉着手做了个梦,毕竟这种事情,小说里都不常见了。

      “嘿!”言世尧将一个小盒子扔到他床铺上,神秘的问:“是不是因为,没有这个?”随后拍拍他的肩膀,笃定的说:“她喜欢这个牌子,信我的没错。”

      尚恒一下懵了,这句话里信息量巨大,眼见着言世尧接着电话出了门,他还愣在原处,那是他第一次摸到真的安全套,黑白灰的长方形盒子,显眼的印着durex。烫手山芋似的,明明碰也不敢碰的东西,却生生攥在手里捏瘪了一个角。

      这一切成了尚恒心中一个人的斗争,周景是毫不知情的,她不知道某个人的内心正像油锅里翻滚着的元宵团子一样备受煎熬,金黄色的团子咕噜咕噜的翻着花,豆沙的,黑芝麻的,山楂的,五仁的……每逢元宵节,街头巷尾总能遇上支摊子炸元宵的,一口大铁锅,一个个塑料格子里放着不同馅料的元宵,选好了交给老板,称了重量,便倒进油锅里,炸成外酥里内,甜甜糯糯的圆滚团子。

      “晚上吃太多粘的,不容易消化,明天你又要闹胃痛了。”尚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这个样子,啰嗦,唠叨,曾经他惜字如金。听过言世尧的话说不介意是骗人的,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能问,怎样问?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你们的关系,在我之前,还是在我之后?无论怎样开口,一句话,就能否定之前所有的信任和感情,同时他也不可思议的发现,他对她的感情,当真已经到了没什么不能包容的地步,就像他说过的那样:物体具有惯性,总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状态或静止状态,直到有外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为止,他的感情亦是如此。

      周景一面答应着不多吃,一面又往嘴里送了一颗元宵,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叫人觉得,没关系,如果能一直这样好下去,一切都没关系。

      像是应了他的话,第二天,周景果然上吐下泻,吃了太多油炸的原本就很难消化,小摊的东西又不一定干净,一刮风,摊子上,锅里,都是灰土。

      然而,青春总是喜欢不告而别的,它的离开从不举行仪式。

      早春竟然迎来了一场雪,是暴雪,出门踩一脚,积雪能没过膝盖,稀奇的不行,更稀奇的是,新闻里说,那是五十年不遇的大雪,无数车辆滞留,铁路公路停运,原本只通知放半天假的学校不得不停课三天,人工短缺,只能雇来了铲车来锄雪,电力也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就停电了,由于之前就放了假的关系,交通又受阻,大部分同学还在家里不能返校,即便如此,超市的饼干和方便面还是被迅速的抢了个空,正常供应的只有开水房的热水,和食堂无比简单的盒饭,这些,却成了尚恒对于这段感情最后的记忆。

      铲车的效率很高,校园里很快重新出现了方便行走的小路,听门卫大爷说,校外也有很多出租车开始工作了,尚恒刚花了三位数的送餐费订到了外卖,店家承诺晚餐前肯定送到,学校的伙食最近清淡的离谱,周景的肠胃还在恢复,总得改善一下伙食,吃些有营养的。

      才挂断外卖电话,周景便传来短消息,要见他,短信里约在了教学楼后门,她只穿了件校服,哆哆嗦嗦的踩着雪就来了,左脚上套了塑料袋,应该走丢了另一只,他脱下自己的大衣,刚要说:肠胃还没好,小心着了凉,又不喜欢打针,得什么时候才能好。谁知道,话到一半,大衣还没等递过去,她却冷淡的开口,说:“分开吧。”

      这三个字像突如其来的一榔头把他砸的晕头转向,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过去拥住她,她抖得厉害,一定很冷,可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双腿,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看着她无所谓的耸耸肩膀,宣布:“就这样”,然后退后,再不看他一眼,两三步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背影,先前明明抖得像筛子一样的人,转身的时候,却突然不抖了,平静异常,那解脱的寓意,叫人心寒。这就是他之前说过的,迫使他改变了自己感情的外力,这么快就来了,如此一想,这些天的挣扎突然就有了答案,她或许真的有了别人,这样的理由,令他无法强求。

      他望着远处雪地里就快消失的她,淡淡的对自己说了声:“好。”也算答复她。

      高考倒计时正式进入了两位数,尚恒大部分时间都在班级里睡觉,借着家里的关系,退了寝室,回到校外的小公寓去住了,言世尧大部分时间都在校外上钢琴课,声乐课,两人一个月也见不上几次面,见面了也像事先说好了似的,形同陌路。

      而周景,干脆消失了,春天终将来到,暴风雪再大,也免不了要消逝的命运,她就像那场雪,在他看似正常生活里消失得无踪无影。

      是啊,她不是一直都那个样子的吗?尚恒数着柳树的新芽,想。感情给了她,她便接着,给多一点,她便多接一点,给少一些,她也无所谓,某一天,她突然不想要了,扔得也很痛快。他曾以为他们是同类,或许正因如此,在一起,能爱,分开了,也不恨,同样的被动,同样的随遇而安,只不过,他一直以为,男人生来就是要包容女人的,所以,这段感情里,他愿意为了爱,逼着自己,去承受爱带来的甜头和苦果。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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