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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前篇(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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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人太多了。
白初渟手下不再留情,白伞一挥,伞尖登时指到了薛秦观的鼻尖。薛秦观的头中生生作痛,立刻晃着头后退几步,心道,人说骨冥伞可以让人的心智涣散,倒真是不假。
眼前生风,回神时只见白初渟的人影不见,连地上躺着的六弟也不见了。
白面魔君将无花观六公子劫走了。
薛秦观的脊梁骨上发寒,双拳紧攥,一时间难以相信。白初渟想要六弟做什么?
朴城衣收到消息的时候仍在跟无花观主聊天。无花观跟抱朴庄的关系匪浅,无花观主也算是从小看他长大,随意说说抱朴庄的事就是几个时辰。正在喝茶,有弟子来急急上报:“启禀观主,白面魔君在无花观出现,将中毒的六公子带走了。”
朴城衣举着茶杯不动,无花观主站了起来:“他怎么进来的?”
那弟子看了朴城衣一眼:“听说,是易容变成了抱朴庄的弟子,跟随、跟随少庄主进来的。”
无花观主一时无声,又道:“如今去了哪里?”
“想必还在山上,却没人知道他藏在何处。”
“去找。” 沉沉一声吩咐,无花观主不见了踪影。
朴城秀刚才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时在朴城衣的身边道:“怎么回事,难道是随衣?”
朴城衣将茶碗一放:“去找。”
那声音有些急,似乎比无花观主的声音还要急,急中又带了些心痛,朴城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得到处都不对劲,却也不敢多说,紧随着朴城衣出来。
漫山遍野都是找白初渟道的人,朴城衣的白衣在风中猎猎飞动。
白初渟在山洞里紧抱着昏迷不醒的薛六公子,在空中扔起一道灵符,将他们两人全然罩住。这道隐身符是尊主所赐,常人难以看出端倪,用在此时,正是没有办法。山洞前几次有弟子走过,探头来看,只见得里面是空空如也。
白初渟背靠着山洞的石壁,忽然间洞口一暗,朴城秀探进头来。他的目光将旮旮旯旯里扫了一遍:“没人,是个很浅的山洞。”
朴城衣的身影出现在洞口,无声地往洞中看着。朴城秀说完早已经离开,朴城衣却不知怎的没有动。白初渟屏住呼吸,只听见朴城衣在洞口轻声道:“白兄,你在不在?”
白初渟不敢出声。
“白兄,我知道你必有苦衷,出来跟我说一声可好?”
白初渟一时间有些冲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倘若这世上还有几个人他能相信,朴城衣必然是其中之一。难道该现身告诉他?
“白兄,别人不信你,我是信你的。”
白初渟的喉咙有些哽,刚要出声,却听到外面远远地传来薛秦观的声音:“少庄主,这里已经有许多人看过,不如去后面的山头看看。”
只听见薛秦观的脚步声接近,白初渟不敢再言,朴城衣向着薛秦观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身边六公子的身体越胀越厉害,他刚才为他尽气力用真气压着,好歹扩散得慢了些。不知道血姬之毒在人体内需多久才会发作,可是看这情况,只怕命不久矣。尊主身上确有解药,可也不会随便给人,这六公子的性命可以说是没得救了。
他死时自己必然不能离得太近。
这山洞封住之后正可以做这六公子的坟墓,虽说没有家人在旁,至少是死在无花观的山中,那时他在趁黑下山,自己和无花观方能躲过一劫。
之前事情太仓促,细想来,尊主下这药也奇怪得紧。血姬之毒虽然厉害,可要紧的是快,如今从中毒到毒发怎么也要几个时辰的时间,假如这六公子的血沾染了别人,而后沾血之人全部中毒,无花观就算再傻也能看出这毒如何传染,那时将中毒之人隔绝,便断不至于遭灭门之祸。
总共不过是十几人的性命,尊主怎会放在眼里?
身边忽然间传来轻微的石头崩裂的声音。
白初渟立刻站起,转身看着背后的石壁。一道细缝缓缓裂开,似乎被人刚刚劈过,白初渟轻轻摸着那仍在不断裂开的缝隙,忽然间肩膀上无声无息地搭上一个人冷冰冰的手。
白初渟倏然回头!
隐身罩已经被破解,那只骨瘦嶙峋的手越捏越重,老人的须发皆白,眸子里却是冷冷杀意:“你给他下了什么毒?”
白初渟自忖已经躲不过,心头战战,笑了笑:“观主弄错了,这不是我下的毒,是我尊主下的毒。”
老人冷笑。
这话是说不清了,在这无花观主的眼里,他下毒,跟他尊主下毒,有什么区别?
“毒是血姬。”
“血姬是何物?”
“以血为媒,可将人的身体化为脓血。”
老人的眸中出现疑色,像是不相信他会如此痛快地说出来:“解药在哪里?”
“我没有解药。”
老人手上的力气加重,立时间骨骼咯咯作响,疼得白初渟的脸色泛白。好,好好,你自己孩子的性命攸关,不分青红皂白地冤枉我又拿我出气,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这么许多。
“解药拿出来。”
白初渟咬紧牙关:“真的没有。”
老人的袖子轻轻一翻,手心里滚落五六粒豌豆大的黄色丹药,尽数塞在白初渟的口中。白初渟的胸口一窒,顿时气海之处尽是烈火般的疼痛,一时间翻江倒海。他站不住,在地上半跪下来,冷汗遍流,心里不断地道,这是极为珍贵的归元丹,你无花观真是有钱,别人一辈子里能买到一枚都已经难得,你竟然接连让我吃五六枚。可是普通人一枚都已经化解上个把月,这五六枚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把解药拿出来,老夫自然替你化解。”
他是真的没有,拿个屁!
老人抬起六公子的手腕,在指头上割开,望白初渟的嘴上一抹。他的唇上刺痛,只觉得有无数细针轻轻刺进来,争先恐后地往体内钻入。
死了,这次是当真死了。一直都以为会死在尊主的手里,想不到却是这么死。
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
老人低头看着他逐渐涨红的脸,阴狠痛苦:“解药拿出来!你想死在自己的毒上?”
谁都以为毒是他下的,就算他想尽办法救人,也没有人会信他。他忽得有些明白了……无花观主说得不错,下毒的人身上怎么会没有解药?
白初渟的手微颤,支起手臂,从怀中掏出救命的小包来。
丹药一颗颗滚落在山洞里的石头上,他趴下来,神智涣散地捡着。
不是,这是自己炼的……那枚也是自己炼的……这是买来的……那是、那是……
白初渟发着抖捡起一枚红色的丹药。
这是尊主前个月赐的,功用没有说清,只说危急时可以救命。如今、如今可不就是救命么?
手腕一痛,手中的丹药落突然被人夺走。
老人将丹药放在少年的口里,用真气化了,小心地缓缓推送:“秦易,如何?”
少年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紧闭的双眼,脸上的淤肿竟然有了逐渐消退之态,他的声音虚弱:“爹……”
老人的背让汗水湿透。果然就是救命的解药,这邪门歪道还死不承认?
他将那少年抱起来。白初渟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没有神采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那少年含糊道:“这是谁?”
“害你的人,死不足惜。” 老人抱着少年飞出山洞,“莫想那么多,回去好好歇息。”
白初渟无意识地轻轻抓着手边的杂草,疼痛难当。
……生来命贱,只怕就是这个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