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后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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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深，正是鬼办事的时候。
白初渟多少能觉出自己的尸身在哪里。到处都是重重阻隔，好在青弦给他的符里有枚穿墙符，他夜里在抱朴庄如入无人之境。
半截身子从墙里探出来，抬头一望，一个俊俏的男子斜斜歪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闲散地翘着二郎腿。他赶紧退出来，这男人他以前没见过，眉边的黑痣倒是略有耳闻。这是朴四？
尸体不在这里，倒像是在朴四院落后面的小竹林中。
秋风瑟瑟，吹得一林竹子乱晃，小道里的过堂风尤其猛烈，白初渟的长发乱飞，衬得他更像一只鬼。冷也罢，暖也罢，晴天时长空如洗叫人神清气爽，就算落雨时沾染一身泥泞，也是只有在人间才能看到的风景。地府里不觉得冷，不觉得热，是千古不变的黑暗。
想在人间多留会儿，可是这已经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竹林尽头是间小小茅屋，门上的字夜里看不清，房门紧闭。白初渟穿墙而过，先探出头张望一番，只见是个普通至极的小院落，静悄悄没有人在，身体终于移步进来。
自己的尸体就在这院子里，他觉得出来。
白初渟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事，他都已经死了，还拦着他不许他过奈何桥。东西南北共有六个小房间，他悄悄走进东边的屋里。这是个整齐的书房，黑沉沉的没有人在，一眼看过去干净太过，不像是收拾得好，反倒像是没有人住。
他找了找，没有。
不妨事，还有五间房。
白初渟一间间地寻着，初时尚且冷静，不知不觉间却越来越着急。屋子就这么几间，他明明感知到就在这里，怎么会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不但尸体没有，就连有人住在这里的痕迹也看不出来。
他蹙眉，重又回到书房，在墙上仔细按压。这屋子里的感觉尤其强烈，尸体近在咫尺，相隔多不过三丈，难道是有什么暗间他刚才没能发觉？
地上忽然间有什么东西爬过，引得白初渟的心思一动。
地面上没有，说不定地下有呢？
这房间里就算有地道也不奇怪，他趴下来，略略用力，身体透过地面倾倒下去。
短暂的黑暗过后，他的身体悬空，眼前出现一个静谧无人的小房间。他轻轻落到地上，四处张望。墙上挂着灯烛，桌上、地上散乱了一些书，灯油嗤嗤作响，虽比不得上面的书房整洁，却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就是这里了吧？
这里仍旧是空的，可是尸体已经离他不过两丈。白初渟掀开竹帘，走进隔壁相连的房间里。
他一眼看见床上躺着的僵硬的人。
床幔半遮，看不见头，却能看见身体上的白衣。虽说抱朴庄也穿白衣，他却一眼看出来，那身白衣正是白面魔君出门行走时的打扮。床前挂着一盏青灯，烛火摇曳，不强的光笼着床上的身体。
灯盏是旧的，铁锈斑斑，烛火的光却与别处的不同，黄中略微带了点青，明明在烧，却冒不出半点的黑烟来。
这必然是长明灯！
白初渟走到那尸体的跟前，诡异地望着床上熟悉的脸。自己这么看着自己，心头总不免有些毛骨悚然，朴城衣不知道对他的尸体做了什么，那身体面色如常，虽然皮肤比平常要凉些，却也寻常尸体的冰冷僵硬，反而柔韧如同活人一样。
白初渟怔怔片刻。到底是谁将他的尸体做成这副样子？六阳山上的左使曾有古怪的嗜好，喜欢将杀死的仇人制成干尸以做收藏，让他想起来便心中战栗，难道这抱朴庄里也有此等嗜好的人？
想起来一阵恶心，不行，得把自己的尸体烧得干干净净。
他将床前的灯摘下来，左手掌心起火。
忽得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声响，白初渟心里一惊，竹帘未开，一阵疾风却已经穿透而过，化成一只风箭，直直插在自己的肩头。
糟了，有人来了！
白初渟的身体一晃，只见竹帘拉开，朴城衣的脸在黑暗里，冷冰冰地站在门口，一看到是他，眸子里立刻阴沉了些：“风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竟然是朴城衣？
白初渟从未看过朴城衣有作怒的模样。可是他现在清清楚楚地看到朴城衣眸子里的杀意。
他的袖子一挥，一道风箭顿时插在自己的手腕，手里的长明灯跌落在地。白初渟捂着剧痛的手腕后退，恼怒道：“抱朴庄一庄之主，想不到竟有此等嗜好！”
“我对他做什么与你何干？” 朴城衣将地上的长明灯挂起，手指发抖，低头看一眼床上的尸体。方才听到房间里有人时一阵欣喜，以为他已经还魂，站在帘外时却又如坠入冰窖之中。这风雅丞打从一开始便让他不喜，这是个什么人，也配同初渟争宠？
现在是想做什么，毁了初渟的身体？
他的手中聚起一团真气：“你是什么人？”
白初渟惊得心头打战，地府的无常曾说过，真气不能进他的身，不能进，否则便是魂飞魄散。他急急地从袖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灵符，右手耷拉着不能抬，一时间点不起来，混乱中忽得左手腕剧痛，又是一道风箭穿过。
灵符落地，双腕疼得几乎没了知觉，他急得只是心头委屈：“朴城衣，你抱朴庄家训怎么说的，不能妄杀无辜！”
朴城衣冷笑一声。
白初渟急急往后退，屋子却已经被真气封住，他现在是个鬼身，身上的修为和术法不过是生前的一成，如今被困在这里哪还逃得出去？他恼恨骂道：“朴城衣，他生前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非要对他如此？”
“他就是得罪了我。” 他的手压在白初渟的肩上，凌厉之气穿透身体，“他六年前便得罪了我，这辈子我想跟他如何，与你无关。”
白初渟痛得眼前逐渐发黑：“他、他都已经死了，就算有什么仇……”
“你是谁？”
“我、我是……”
真气蔓延，身上不知怎的一层皮一样的东西逐渐融开，露出里面的面孔来。
那竟然是一张日思夜想在心底萦绕的脸。
初渟？
朴城衣的动作猛地一停，真气收不住，立刻反噬回来，将自己的手腕烧出一片通红。他扶着倒下来的白初渟，声音发颤：“初渟，初渟……”
皮消失不见，里面的身体略有些半透明，轻得有些飘，是个鬼。
白初渟倒在他怀里，神智不清，委屈又怨恨地低骂着：“我怎么得罪你了，你这么欺负我……”
要死了，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白兄……” 声音在他的头顶低低地喊着。
额上突然间流入一阵清凉的真气，白初渟轻声骂着，眼前发黑，终于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后篇（五）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