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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后篇(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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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城秀跟在白初渟的身边。
其实他也不想靠这么近,更不想来,却不知为什么还是跟了来。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白初渟为什么会来阳间,也很想知道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叔叔们怕是早就料到了,他就算不想做奸细,还是忍不住想弄明白原委。
“不知七公子当日怎么中了毒?” 白初渟和气地问。
朴七只是往山下飞,不出声,一张脸有些冷。白初渟知道他因为中毒的事丢了面子,想想他当时娇滴滴的样子,便也不再言语,朴城衣在他的身边说道:“七叔喝了一个小姑娘端来的一杯水。”
白初渟默然。少女怀春溶于水中,无色无味,外人看不出来,极其容易中毒。只是朴七也太容易信人了些,出门在外,什么东西都不能乱吃的,尤其是小孩子给的东西。
“山下已经乱了套。” 朴七冷硬地道,“你们去了就知道。”
刚到镇口,只见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举着菜刀追赶着一个老汉跑过,口中骂骂咧咧污秽不堪,白初渟低声道:“这只怕是街头屠户。”
镇里到处飘着白纸青烟,一派萧索颓败之相,几个蓬头垢面的镇民疯疯癫癫地走过,大街小巷的屋子全都闭紧房门,没有一个举止如常的人。朴城衣问道:“共有多少种性情?”
“十六种。” 白初渟说。毒的本性相似,都是性情突变,之后神志失常。“庄主需得将中毒的人聚在一起。”
“嗯。”
朴七铁青着脸来到镇头一家小店,门拉开,只见里面凌乱地摆着几件破旧家具,却柜子拉起,箱子打开,里面早已没了人。
朴七走进去立住不动,朴城秀在门前探望,小声说道:“这是收拾细软逃走了罢?”
朴七闭口不语。对方果然是有意为之,让他喝了水就连夜逃走,只怕是受了下毒之人的好处。屋子里许多东西没能收好,该是那天走得匆忙。
白初渟朝那屋里看了看,不敢乱说什么。朴七轻信于人,是众所周知之事,他在六阳山便早有所闻。记得很久之前他也曾经利用朴七的这性情,只不过却记不清楚,当时是为了救什么人……
朴七低头道:“当时那小姑娘不断地看旁边襁褓之中的弟弟,我只以为她怕弟弟也生怪病,才想讨好我。现在想想,她必然是受人威胁。”
白初渟微微一怔,笑了笑。本以为朴七是气到不能自已,怒发冲冠前来寻仇,想不到却是可怜那给自己下毒的小姑娘。这种人在六阳山是见不到了,当真新鲜。
朴城秀小声道:“连夜逃走,想必是怕你前来寻仇……至少人没死。”
白初渟默然看着屋里留下来的衣物。既然是有意给朴七下毒,为什么不下能够毒死他的药?
“在抱朴庄地界之内下毒,又专给我下毒,此人是冲着抱朴庄来的?” 朴七问。
“兴许是。” 白初渟蹙着眉。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门外有抱朴庄的弟子走上来,向朴城衣说:“已经让弟子们到处找去了,附近但凡生了怪病或者出了怪事的人,一两日内便会送到。”
“嗯。” 朴城衣吩咐,“先在镇里暂作休息。”
抱朴庄的医术再好,还是不及朴城衣身边的风公子。当天夜里,早已关门的客栈里聚集了三十几个性情大变的镇民,弟子们用尽浑身解数,又哄又逼,疲惫不堪,也让他们安静不下来。朴城衣调了一点药,先让他们睡过去了。
半夜里白初渟在朴城衣身边咬了半天耳朵,朴城衣在桌上草草写下几个药方,让弟子们立刻回庄配药。
清晨,两个奄奄一息的镇民被抬到客栈门前,一个浑身长了脓包,一个大腿青紫,家人哭泣不止,称他们倒下得突然又蹊跷。白初渟坐在尸体身边看了片刻,又在朴城衣耳边说了几句。
朴七只觉得奇怪,向朴城秀道:“城秀,这风公子是什么人,怎么好似知道很多?”
朴城秀心道整个抱朴庄都已经看出端倪了,只有你,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不好戳穿白初渟的身份,只得说道:“想必是才华出众。”
翌日陆续有临近城镇的病人被送到这里,虽然不多,病症却不一样了些。客栈里已经装不下,附近不少镇民主动让出自己的房子,先让这些人看病。白初渟从早到晚都不闲着,清晨在病人之中缓缓走过,忽得停下来,望着客栈对面的一家小小书店。
“发觉了什么?” 朴城衣在他身边问道。
“没什么……” 白初渟心事重重,“刚才我细看大家体内毒的深浅,最早中毒的人,像是是对面书店里的掌柜和伙计。”
“那是六叔暗地里经营的书店。”
不错,里面卖着抱朴庄十二公子的画像。
白初渟轻声道:“千方百计,便是为了引起抱朴庄的注意。”
楼上忽得传来阵阵笑声,不多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从客栈楼梯上走下来,举止高雅地向白初渟笑了笑。那人长得极是不错,长眉深目,唇红肤白,乍看之下比朴城衣也逊色不了多少,而且朴城衣穿着朴素,全身上下没有华美之物,那人却头戴白玉冠,脚踩白色锦靴,衣料、装饰、佩剑无一不是精心挑选,且面带春风,看起来很是夺目。
白初渟平时易容惯了,一看他的脸便知他曾小心地上过妆,否则眉毛也不见得浓得如此不自然,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不甚在意地转过脸。只听朴七皱眉说道:“他怎么来了?”
“谁?” 白初渟问。
朴城秀小声道:“木犀宗主的小侄子叶天华,因有事路过附近城镇,也来看看热闹。刚才我上楼时见到七八个人围着他,全都是中了少女怀春之毒的人。”
白初渟又多看他一眼。乍一看确是好看,少女未经世事,看不出他的刻意打扮,自然容易对这种皮相心动。他低声笑道:“庄主要是打扮一下,只怕不会比他差,到时候走到哪里都有仰慕之人跟在身边。”
“不稀罕。” 朴城衣淡淡道。
“偶尔稀罕一下未必是坏事。” 白初渟摸了摸自己的嘴,微微垂下头,“庄主,前晚我们究竟做过什么?”
“什么都没做。”
真的么……隐约记得好像跟人……亲了嘴……
客栈门口有几个弟子走进来,朴城秀迎上去说了几句,从他们手中接过一个玉制盒子:“二哥,解药已经到了,分发下去?”
朴城衣微微颔首。
朴城秀将弟子们叫来面前,吩咐妥当,让他们各自行事,自己走到门外,蹲在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乞婆面前。
白初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浑身肮脏不堪,头发遮了半张脸的女人,颤颤巍巍地从朴城秀手里接过一个白色小瓶。那不是这镇里的人,症状是中了一味叫做颠心散的慢毒,心跳不断加快,最后心颠而死,是尊主的上乘之作。
“庄主,那人要下毒,又要拼命引起抱朴庄的注意……” 白初渟突得轻声道,“庄主,那人自己也中了毒。”
中了毒又解不了,自己偏偏又是六阳山的人,不敢去抱朴庄求救,因此使出这么个法子来,逼着抱朴庄前来解毒。
大隐隐于市,他之前怎么没想到?
那老乞婆的手指弯曲着,不着痕迹地轻轻抓向朴城秀。
不好!
白初渟一个翻身冲到窗外,厉声道:“城秀后退。”
朴城秀怔怔的反应不及,白初渟一把飞过去将他拉住,谁料那老乞婆的手指却抓住白初渟的手臂,在他的腕上划出几道长长的血痕。白初渟的手臂发麻,一时间动不了,像是有几万条针刺在身上。
那老乞婆像是见鬼似的看着他。
朴城衣已经飞了过来,低低地唤:“如何?”
糟,又要不舒服了。白初渟眼角的余光扫过,那人已经变得无影无踪,他靠在朴城衣的身体上干笑着:“这里面不只有一种毒,庄主今天要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