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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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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王中华说什么，于东直接撂了电话。这件事没得商量，他甚至没和贝珍宝打声招呼，就擅自替她做了决定。贝珍宝有些混乱，也有些震惊，她想于东大约是想带她回公寓，就像以前那样。但眼前的路是陌生的，从热闹的市区渐渐到了宁静的住宅区，于东把车停在一幢独栋楼前，熄了火。
“这是哪儿？”贝珍宝环顾四周，问着话，但心里已隐隐有了答案。
于东回：“我住的地方。”
果然是。贝珍宝问他：“怎么不去公寓？”
“那套公寓暂时不住人了，我打算近期处理掉。”他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但旁边的女人却没动作，他也停下，“怎么？”
女人抓着安全带，不知怎么忽然扭捏起来，说：“我不进去。”
她看着窗外，这一带规划整齐，一排过去全是独栋楼，家家户户前有路灯亮着，尽管四处无人，但看起来就是灯火通明。
“我觉得，你还是和我划清界限比较好。”贝珍宝说，“我会连累你。”
“你现在说这个，晚了点儿吧？”
“我回云甸。”
贝珍宝解安全带，于东手比她快，猛地抓住带子，扯到自己这边，牢牢把贝珍宝捆住，说：“想走回去？”这里是高档住宅区，没有的士出没，于东看了下腕表，“嗯，现在出发，差不多明天能走到吧。”
贝珍宝没在意他的嘲讽，轻轻看他一眼，说：“那你把我带回留下，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于东不假思索：“不是饶不了你？你还上赶着回去？不如在我这儿避避风头。”
“我又能避多久的风头？梅乔无所不能，很快就能找到我，你也会跟着遭殃。”贝珍宝盯着于东，手上用力，把于东抓着的带子抽回来，“所以，我必须回去。”
她转身，去开车门。于东快她一步，把车门落锁。
“你凭什么觉得——无所不能的是梅乔？”
贝珍宝转回脸，“你什么意思。”
于东勾唇笑，说：“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在你眼里，梅乔无所不能，但在我眼里，我还瞧不上这个梅乔。我打包票，这个梅乔，找不到你在我这儿，就算找到，也不敢越过我对你下手。”
他把锁解开，下了车，绕到贝珍宝那边，替她开了车门，弓腰看着里面，“先在我这儿住着，然后，我带你去医院。”
那条短信，于东其实收到的第一秒就看到了，但他没有回复。当时他很乱，独自待着，一天一夜没有睡觉，抽了不知几包烟，最后一包也抽空了的时候，他总算清醒了些，驱车去了医院。
于东这人强壮得很，打小没个大病小病，极少进医院。找到医院里相熟的那个老专家的时候，老专家差点没跌破眼镜，忙从桌后出来，扶着眼镜，然后拍着于东背笑几声，“稀客啊稀客。”
于东也懒得和人废话，直接把情况和老专家说了。在于东的前二十八年生命里，从未接触过的这个东西，在和老专家见面的短短几小时里，都见识到了。老专家非常负责，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通。
“我和你说的这些，都很基本，而事实上，具体的东西会更复杂。”老专家摘了眼镜，用眼镜布擦了又擦，“再详细点儿，就得请你那位朋友亲自来一趟了。”
这件事由于于东临时的一些公事，被暂且搁下了。再见到贝珍宝，于东也没想到，会是那样的机缘巧合。他留下了她，在忙公事的时候，也不忘和老专家联系好时间，但等他从公司回来，贝珍宝已经走了。
这回，连告别的短信都省了。
贝珍宝回了云甸，倒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掀起了如何的腥风血雨，反而是一反常态的风平浪静。云甸里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云姨看到她，也对梅乔和亚当的事闭口不提。贝珍宝心里惴惴不安，连着几日都不出去，只管蜗居在自己密不透风的包间里。
晚上雷雨，云甸生意很一般。
贝珍宝很早洗漱了自己，窝进床被里睡觉。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门忽然开了，大堂经理站在门口，头探进来，说：“敲了好几下，你没听到——”
贝珍宝坐直身体，望着门外，大堂经理领人过来。
是个男人，样子普通，气质普通，浑身上下都普通。肩头和手臂被雨淋湿，现在有些冷，反映到略显苍白的脸上和淡紫的嘴唇上。
“谁？”
“不认得我了？”男人声音也很普通，“夏天的时候，我来这儿见过你的。”
贝珍宝皱眉回想着，带着点儿求助意味去看了眼旁边的大堂经理，大堂经理整天不知面见多少人，自然不记得这种无名小卒，摇摇头，就退出了包间。
剩贝珍宝和男人。
包间里开了充足的暖气，贝珍宝从床上下来，穿的依旧是那条十年如一日的白色棉睡裙。她请男人坐下，贴心地给倒了一杯热水。男人十分感谢，忙不迭地喝了一口，贝珍宝甚至来不及提醒他水很烫要小心，男人毫不意外地被烫到舌头，又拿开热水，手忙脚乱了一阵。
看起来又局促又好笑。
贝珍宝笑了一下，男人看着她，也笑了一下。
“你真不记得我了吗？”男人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关键性的，“我是医生。”
医生。
贝珍宝回想着。
来云甸的大多是老板，生意人，少有上班族，更别提医生。唯独有那么一回，有个看起来根本不适合来这儿的男人来了，喝了点酒，壮了胆，挑中贝珍宝，在包间里什么也没干，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然后吐了她一腿。怯懦、无能。贝珍宝不想应付，借故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清楚，只记得这个医生是为了报复自己未婚妻出轨才来的。
“你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又来了？”贝珍宝坐到医生旁边去，隔着小茶几。
医生低着头，看着两脚间的地面，自嘲地笑了一声，“她和那个人结婚了——想一想可真可笑，她和我是同学，在一起那么多年，见过父母亲戚，订了婚，马上要结婚了，但遇到了那个人，短短几月，一切都变了。前两天，她给我发了她和那个人的结婚请柬。”
贝珍宝不知该说什么，给他补上了一些热水，然后安抚：“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医生摇头笑笑：“新的要从哪里来啊。”
贝珍宝想想，回：“你的办公室里，那些护士，还有，别的医生？”
“我——”医生顿了顿，脸上有些赧然，“我其实挺内向的，尤其和女性，除工作外，聊私事很少的。只有你——”他话锋一转，忽然看向贝珍宝，眼睛里蓦地闪起两簇光，“我和你聊得其实挺高兴的。”
贝珍宝失笑，“你总不会看上我吧。”
“为什么不可以呢？”医生接地很快，“我觉得人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就算是我们当医生的，也有一些害群之马，而做你们这行的，也有心善的人啊。”
他的目光落下去，覆盖在贝珍宝搭在小茶几上的手上。包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医生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他缓缓把手举起，胆子不够大，只敢把手装模作样地也搭上小茶几，手指再一寸一寸地挪过去，终于，轻触了那边的手指一下。
贝珍宝飞快地收回去了。
医生同样也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刚才的试探，对他而言，已经算是极限了。
他是一个活得战战兢兢的老实人，墨守成规，没有偏见。贝珍宝想，倘若她是个健康的普通人，对他，她或许会有一些遐思，但事实上，她没得选择。
从前到现在，她从没和人提起过这件事，但面对这个男人，贝珍宝居然觉得并不惧怕。很早以前确诊的单子她还留着，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塞在最靠里的位置。这回她取出来，给医生看。
医生这样的人，自然见到确诊单的那一刻，就打消了原本的那些旖旎念头。他没有偏见，但确实也没有勇气。这个晚上，还在打雷，电闪之时，仿佛一把利刃，割裂了他们所在的这个包间。
他似乎是颤抖着手，把确诊单还了回去。然后，疾步离开了包间。
确诊单没交到贝珍宝手上，也没好好放在小茶几上，不过是蹭了小茶几的边缘一下，然后飘飘荡荡地落在地上。贝珍宝看着确诊单落地，顿了几秒，然后弯腰拾了起来。
门又打开了，医生去而复返。
贝珍宝看过去，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呢。”她拎起确诊单，在他们各自眼前晃了一晃，说，“请你替我保密。”
医生没回什么，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走近，贝珍宝闻到他身上很浓的雨水味道。他手上拿着一张名片，递给她，说：“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我可以给你介绍医生。”
医生的名片放在车里，刚才急匆匆跑出去，是去拿名片的。为此，又淋了一通雨。
贝珍宝有点惊讶，接过名片，说了声谢谢，然后很真诚地告诉他：“其实，我并不打算去医院。”
“为什么？”
“这是治不好的病，我知道的，去了医院也没有用的。”
医生看着她，摇了摇头，“并不是什么治不好的病，你把它定义为慢性病，我觉得更妥帖。在我们医生看来，艾滋病其实和糖尿病也没有什么区别。其实，糖尿病比艾滋病更让病人感到痛苦。普遍人对艾滋谈虎色变，我觉得这是科普不到位的原因。实际上，艾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总之，我觉得你应该去医院，接受治疗，一定比现在这样任其恶化要好得多。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如果你信我的话，就打电话给我。”
他指了指那张名片，说：“上面有我的手机号，还有我的名字，我姓罗，你可以直接叫我罗明。”
包间门开了又关，贝珍宝捏着那张名片，不知要怎么处理。想了好久，最终还是和那张确诊单放在一起，塞回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