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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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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云,赠人千金,不如赠人一名。
千金于他没有用处,名字也可有可无。
叶齐本不叫叶齐,可他以前也不叫别的,因为一开始,他是没有名字的。
万物有灵,皆可成精,叶齐是一只葛藤精。
一只厉害的葛藤精。
不过他厉害的也就只有打架斗法之流,对于诗书,他是一窍不通的。一只妖精不懂诗书似乎不是什么奇事,可叶齐不懂,就不应该了。
叶齐是景纭山下的景纭书院里的书斋旁的花苑中的一条葛藤,在他还是一株小幼苗时,书院就已是名扬四海的一等学府了。从他萌世到如今的两百多年间,景纭书院修缮了好几回,院长也换了许多个,可书院的名气从未衰落,反倒还有更甚之势。
由是,慕名而来的学子也就更多了。
对此,叶齐倒没觉得人多嘈杂打扰到他修炼,他只是觉得那些人每天拿一卷书摇头晃脑地读,有些奇怪,也有些好笑。
他一百岁的时候就修成了人形,算是景纭山上所有妖怪中用时最短的。从那以后,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就只有修炼,于是,他又成了景纭山上所有妖怪中法力提升最快的,就连山上长他四百岁的蛇妖,都不是他的对手。
说起来,他的名字也是那蛇妖起的。那是一条极为自恋的雄蛇,叫阿南。阿南经常来书院守耗子吃,仗着魅惑人的面皮和做学问的悟性总是对他冷嘲热讽。
叶齐妖法高强,阿南是他的手下败将,但阿南能听懂夫子讲学,他却只能发愣,这就是妖与妖的差别。
于是,每次阿南在他面前卖弄才学,他就看心情打他一顿。打得最狠的一次是他让阿南给他取名字,阿南摇头晃脑,玩味道:“葛之覃兮,维叶萋萋,要不你就叫叶萋萋吧!”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把阿南打了个半死,“我知道,这是个女人的名字。”
阿南被打得现了原形,惨兮兮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吐着信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我突然觉得还是有个名字方便些,可是取名太难了。”他拈起阿南,问道,“你为什么叫阿南呢?”
阿南对他突如其来的求知欲感到莫名其妙:“因为我是一条南蛇……”
“哦……乌梢蛇,不过阿南的确比阿乌好听。”他又问,“那我该叫什么好呢,阿葛?”
阿南沉默了会儿,突然一口咬在他手上挣脱开去,逃远了才回头对他喊:“叶齐,叶齐这名字不错!”
他不再追着阿南打,站在原地低语念了一遍又一遍:“叶齐,叶齐……好像是个好名字。”
就这样,在被景纭山的大妖小怪叫了两百年的葛藤精后,他终于有了一个像样的名字,一个能被普通人接受的名字。
就在叶齐有了名字的第二天,他早早地守在了花苑中,旁边书斋不时有学子进进出出,远处学堂夫子讲学的声音遥遥传来。他一直等到日落西山,终于见远处有人挎着一个小竹篮朝花苑走来。
他也朝她走去,身旁的一只茶花精调皮地伸了条细枝过来拦他,他揪着细枝一折,茶花精的手指便断了,蔫蔫地缩了回去。
来人已经走进了花苑,他拦在她面前,张口道:“叶齐。”
月歌老远就看见了他,刚想打招呼,就被他堵了回去,愣愣地问:“什么?”
“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他重复道,“我叫叶齐。”
“哦,幸会幸会,我叫月歌,昨天忘了告诉你。”月歌绕过挡在面前的他,从竹篮里拿出一把小锄头,在花苑里四下寻找。
叶齐看着她手里的锄头,正色道:“没了,我已经把杂草都除尽了。”
月歌闻言一脸遗憾,仍不放弃地在花苑到处张望,望了许久,突然怒了:“谁让你除草了,还除得这么干净?!我怎么找葛根煮粥给我爹喝啊!”
叶齐不明白她的意思:“你不是说,如果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就不除草了么?”
月歌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你不是书院的学生吧?还是这里的学生都跟你一样笨?我那是随口一说,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儿啊!”
叶齐一怔,也开始自我怀疑,觉得是不是自己把她的话理解错了。
他回想起昨天,他的真身被锄头挖伤,气急之下出面制止。
她将一截葛根丢进竹篮,气愤道:“你竟然偷懒偷到这儿来了!说,叫什么名字?我要告诉我爹去!”
他知道她是书院新任院长的女儿,但自己不是书院的学生,当然不怕她告状。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竹篮,那里面躺着他的一截残肢,念及杀生会有损自己修为,他只是瞪了一眼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我刚来这儿没事做,就随便转转,见这里杂草多得跟荒园似的,就来帮忙除杂草了。”她伸手去抢竹篮,未果,“不过见这里有好多葛根,我想挖点回去煮粥,你干什么!还给我!”
他疼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残肢,不情愿地又将竹篮还给了她,“拿回去煮粥吧,至于杂草,不用你管。”
“没事,我来都来了,当然要把杂草除了才走啊。”说完,她自顾自地又开始除草,小锄头一挥,不止一株杂苗被锄了根,连带着他扎在地下的根须也是一痛。她将小苗连根拔起,回头道:“对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强压下心头想用藤蔓勒死她的冲动,问:“你能停下来么?”
“不能。”她又挥出一锄头,仔细地将杂草拔出,随口道:“除非你告诉我你叫什么。”
他在心中衡量了一会儿,觉得杀了她不划算,自己平时苦心修炼,莫说杀生,就连人都没伤过。于是,他不再理会她,转而找阿南取名字去了。取完名字,他又连夜将花苑中的杂草能逼走的逼走,逼不走的拔了,他的真身也深深埋进土里,只隐蔽地留了几片叶子透气。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把名字告诉了她,还帮她将花苑打理干净了,却还是激怒了她。而且,她还说他笨。
他平静道:“这里没有杂草,也没有葛根,你可以走了。”
月歌见他这副模样更加生气,哼了一声道:“反正我也知道你的名字了,你不思上进,连着两天被我撞见在这儿偷懒,我要告诉我爹去!”
他凝视着她,又开始思考勒死她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