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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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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因随着韩远上了楼。上次他在这里租房,不签合同,被堵着不放行。要不是韩远及时出现,结果……他就成了韩远的上下楼邻居了。
这样一想,沈因有些好笑。
到了六楼,韩远停了下来,摸出钥匙。两人进了屋。韩远从门口的鞋柜里拿出双黑色的棉拖鞋放到沈因的脚边,“换下来暖和暖和。”
沈因弯下腰去换鞋,见韩远在一边没动,“你呢?”
韩远想了想,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粉红色,有着一对兔耳朵的棉拖鞋,自己默默地换了过来。沈因想起,韩远家里就他和姐姐在一起生活。
“挺适合你的。”沈因忍着笑说。
“啊?”韩远抬头看他一眼。
“反差萌。”沈因说。
韩远咧了咧嘴。
房间没怎么装修,刷着白色的乳胶漆。家具简洁而凝练。没有多余的摆设,却都够用。不像有的家庭,舍不得扔的旧家具,旧物件把整个屋子堆得拥挤而陈旧。
电视机前的一溜布沙发看起来也十分柔软舒适。扔了一些十分松柔的抱枕与靠垫。
在茶几下面,放了块地垫。地垫的毛长而软,隔着拖鞋,都能感受到脚下厚实松软的感觉。
韩远姐姐在沈因心中的印象顿时清晰起来。
这是个眼里充满了光的女性。
韩远把茶几前放置的两个暖风机向沙发边拉了拉,对着沈因,拧到最强。
“客厅里没装空调,不过,这两个东西比空调还暖和。”韩远说。
一股浓浓的居家氛围,暖洋洋地把沈因包围。
这段时间,沈因风尘仆仆,筋疲力尽,整个神经都处在紧绷状态,但在这一刻,似乎从身体到精神,他所有的焦虑都得到缓解。
他开始喜欢这个家了。
韩远又从厨房里出来,一只手拎着热水壶,一只手拎着两只杯子。他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一只普通的透明杯子,一只上面有只粉红色的卡通猫。看来又是姐姐的爱物。
韩远倒挺自觉,把透明杯子放到沈因面前。
“我的杯子。刚用开水烫过了。”看来,杯子也只有两只。
他自己端起那只粉红杯子,轻啜了一口。忽然,倒吸了口气,把杯子一下子又放在茶几上。
看来烫得不轻。
沈因不由一笑。
回到自己家的韩远,可爱了很多。
“你姐不在家?”沈因四下看看。
“我姐两年前结婚,从这里搬出去了。”韩远一笑。
沈因一怔。
“这两年都一个人?”沈因问。
“也不是,周末,节假日我姐与姐夫会一起过来,有时我也会到他们那去看看我姐。”
沈因半晌才能开口,“平时你怎么生活?”
“打工的钱足够了。”韩远不以为然。他的话里,听不出为生活所苦的样子。
沈因沉默下来。刚才小巷路灯下的那一幕,依然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韩远抱着胳膊,也不坐,只是懒懒地靠在沙发旁边的柜子上。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体恤与牛仔裤,一双腿微微地向前伸,整个身体,如同一只紧绷的弦,弧度优美。
“那天,配钥匙的时候,有个天然卷跟你说话说了很长时间,是你姐夫?”沈因按耐不住,旁敲侧击地问到。
“天然卷?”韩远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一笑,“不是。”
“朋友?”沈因伸手端了杯子,喝了一口。
“也不算吧。就一个认识的人。”韩远漫不经心地说。
沈因点点头。他现在并不打算深究下去。
“今天,我把你上半年月考卷子都拿出来看了。”
“这么快进入角色了。”韩远嘀咕了一句。
沈因一笑。他知道自己角色的转换会让韩远感到不适。
“成绩挺让我意外的。我还以为你肯定是班上倒数。”
“挺失望?”韩远勾了勾嘴角。
“是我以貌取人了。”
“我就长了张差等生的脸?”韩远喝了口水。
“没有。你长了张靠脸吃饭的脸,所以我没想到你还挺有才。”沈因说。
韩远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身子歪了歪。
沈因端起水杯喝了口水,顿了顿,开口:“我这次是代表班主任来的,学校才出了新规。对累计旷课,也有了相应的处罚条例。上学期不算迟到早退,你累计旷课21天。下学期如果还这样的话……”沈因开口。
“就要被勒令退学?”韩远接着说。
沈因点点头,“有事可以请假。根据管理条例,旷课超过一个月,或者累计超过一个半月,就会被退学。”
依然靠在柜子沿的韩远,一只脚搭到另一个脚上,一只脚上的粉红兔耳拖鞋落了下来,被他踩在脚下。
“我还没决定去不去上学。下学期。”韩远说。
沈因愣了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看过韩远的考卷,在他这个书香门第出身,一惯优等生眼里,韩远的成绩并不是多么出类拔萃,但以韩远的旷课率以及八中的高考入学率,韩远的成绩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这说明,韩远是在课外用功了的。他并没有打算放弃自己的学业。
所以,他才能一身轻松地与韩远一起走进他的家门。
这是个虽然有着这样那样问题,但依然有着极好自我约束力的青年。
他也并不象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吊儿郎当,不负责任。
“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沈因沉声问他。
“知道。”韩远淡淡的,并没有显得多在意。
“我想知道原因。”
“上不上学对我都没多大的意义。”韩远看着自己的脚说。那只脚,脚背看着还挺光滑,但脚底全是粗糙的老茧。
“学费不是问题。”沈因直截了当地说。
韩远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沈因正视着自己,眼睛里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你是因为钱而退学,我可以先借给你。”沈因说。
韩远有些讶然,看了沈因几眼,哑然失笑。
沈因想不通这有什么好笑的。
“你还真是……”韩远眯着眼睛,看着沈因,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一个词,“与众不同。”
“这没什么。象我这样的老师很多,你只是没遇上。”沈因有些较真韩远的态度。
“那点钱,我还不缺。”韩远说。
沈因的脑子里又闪过刚才那一幕。天然卷双手紧抓着韩远,塞给他一匝钱的样子。
他嘴角动了动,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韩远这样半大不大的青年,像是很成熟很懂事,但在一些领域,他们并不是很懂得把握这个界限。
如果和韩远再亲近一些,沈因或许能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现在,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破坏这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赖关系。
而且他还拿不准,天然卷与韩远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上学,毕竟也只有半个学期的时间是不是。”沈因说。
韩远瞅着沈因,似乎在等沈因继续说服自己。
“你现在对未来的道路,还没有明确的目标,我希望你能给自己多一项选择。”
多一项选择吗?
韩远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如果换了个人,他或者会一口拒绝,但是沈因……
的确如沈因所说,也不过是半个学期的时间,而且自己确实还在犹豫,自己以后到底该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
“让我想想。”韩远说。
沈因心里一松,微微一笑:“我等你回复。”放下手中杯子,“希望第一堂课能看到你。”
韩远愣了愣。
这话说得有些诱人了。
沈因站了起来。
韩远随即也放下杯子,“我送你。”
韩远追着沈因,跟着下了楼,“你在这儿等会儿。”
沈因不知他要干什么,就站在楼下等他。韩远转进了一楼的活动室,一会儿推着摩托车出来。
韩远把鸭绒袄的拉链拉了上去,跨坐在了摩托上,“上来。”
原来他送他的意思,并不是指只送他出门。
沈因倒并不想再烦麻他多跑一趟路,毕竟这天寒地冻的,每出一趟门,都是种折磨,但想到路上或许可以多一点游说韩远的机会,便点点头。
沈因坐稳后,韩远转动油门,摩托车驶了出去。
夜深人静,路灯下的道路微妙地发着白光。象是结了霜。韩远放慢了速度。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话。二十分钟后,韩远把摩托车停在体校家属楼门口。沈因下了车。
“你打工的那个健身房在商场的几楼?”沈因问。
“怎么,你要去健身。”韩远说着,笑着上上下下看了一眼沈因。
他实在是不象个去健身房的人。虽然沈因看起来十分清爽,明媚。但他肤色白皙,嘴色柔和。偶尔抽烟的时候,夹着烟的手指修长而光洁。
或许网球、长跑更适合沈因。
“过两天,我去你那办张卡。”
“这倒不用,你要健身,直接过来。我周一到周四的晚上都在。”韩远说。
“好。”沈因一口应允
“你不会就是为了劝我上学吧?”韩远问。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沈因说。
韩远手抄在口袋里,勾了勾嘴角。被沈因这样纠缠,他并不觉得厌烦。相反,对沈因有种十分亲密的感觉。
“不进去看看小橡皮?”沈因问。
上次,韩远也是陪他走到梁鹤家门口,就直接回去了。
韩远摇摇头。“小丫头太兴奋。这个时间该上床了。”
但沈因直觉韩远不进去是因为别的原因。
体校门口道路边种了几棵白玉兰,如玉般的花蕾,已含苞待放。
在路灯下,十分晶莹皎洁。
沈因所在的城市没有这种品种。还是料峭的早春,这花已大有迎风绽放的姿态,一时目光被一树的白玉兰所吸引。
“再有一周就全开了。”韩远跟着沈因的目光看到了玉兰,“旧城墙的内环路上种的全是,你要喜欢,到时候我带你去看。”
“好的。”沈因说。
开学前两天,办公室里的老师开始陆陆续续地进进出出,和沈因办公桌并在一起的语文老师杜春宏也露了面。
一看到沈因,“嚯”了一声。
杜老师是个干瘦的老头,一双眼睛又小又亮,“韦老师天天夸自己是这个学校最帅的,这沈老师一来,可就把他比下去了。”
“这倒不敢。”沈因笑笑。
“不是夸,就小沈老师这一身温雅的气质,不是谁都有的。”
大冷天的,沈因觉得头上开始冒汗。
杜老师备课的时候爱咕嘀,遇到漂亮的好词好句,还会歌咏般地吟唱出来。
坐在对面的沈因,有种处在小剧场的即视感。
沈因见缝插针,请杜春宏从他那里拿过月考卷子,把韩远的卷子单独抽了出来。
“韦老师让你去家访了?”杜老师笑眯眯地说。
“嗯。”
“上学期他托我去的。韦老师忙得很。”
沈因抬头看了杜老师一眼,看来他对韦城相当不满意。
“韩远他,上次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老师一去,他就保证得挺好。一转身,该干嘛就干嘛。这个学生,看着挺正派,在学校也没见打架闹事,上课也不捣蛋说话,但鬼得很。你都不知道他平时在干什么。”
沈因翻着手中卷子,回想起韩远对自己的态度,倒是实事求是。不想上学了就说不想上了,没有糊弄他。
沈因一笑。韩远的语文成绩在全班看来,也还不错,这也许是这些老师对他的旷课容忍的原因。
正说着,杜春宏冲沈因身后喊了一声:“简老师,你这个发型好,看着精神。”
一个瘦高,白皙的年轻老师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沈因的斜对面。
“还好?没把我头给剃平了。”简老师说。
简方的一双眼睛落在沈因的脸上。
“才来的沈老师。”杜春宏说。
又向沈因介绍:“简方简老师,教化学的。”
“哦,这就是在学校传了几天的大学老师,沈老师呀。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简方抿嘴一笑。
沈因笑笑。什么时候传言总是比事实腿快。
他已经习惯了。
“传什么?什么大学老师?”杜春宏显然有些后知后觉。
“杜老师,这你不知道,人以前在大学任教。”简方说。
沈因无话可说。刚巧,电话铃响了。沈因一看,电话上显示林教授。他的母亲。沈因站了起来,走到外面,接通电话。
“安排得怎么样了?”一个柔软地声音问。
“挺好。”沈因嘴角含着笑说。
“等你安顿得差不多了,我去到你那看看。”
“有什么看的。这里民风彪悍,我怕你一下火车,包就被人拎走了。”
“就瞎说。不想让我去你就给我编。”
透过电话,母亲的笑意还是传了过来。沈因也不由跟着一笑。
犹豫了会儿,沈因问到,“爸怎么样了。”
“别理他,他榆木脑袋,一时半会儿想不通。过两个月,想你了,就想通了。”
沈因“噗嗤”笑了出来。
“宝贝,记住,不管在哪儿,你都是最优秀的。不要因为一时逆境,就放任自流。”
沈因心里一凛:“我记住了。”
“张驰你见着了。”
“还没有。你那个宝贝学生是个大忙人。”
“我的宝贝只有一个,就是你。”
“好的。我就估且相信一次吧。”
隔着电话,传来林教授清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