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诅咒 ...
-
灵犀堂掌事季瑶云游归来，原本是一件令人欢喜的好事，却因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被渡上了一层别样的色彩，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好戏。
承影倒并不为此感到忧虑，他之所以此刻站在殿外迟迟止步不前，是因为想起三年前季瑶离开的真正原因。这个原因除了他二人再无人知晓。此刻望着与自己仅仅一门之隔的故人，他竟不知为何有些胆怯。像是老话中讲的‘近乡情更怯’，而他却是‘近人情更怯’。
他踌躇半晌，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季瑶那张负气出走前，曾在他面前无比伤情的脸，一时间只觉得双脚像是灌上了铅，怎么拔也拔不动。
到底是欠了人家的，若是能还则罢了，偏偏是一辈子也还不上的情债。
他双目微闭，下颌微收，沉吟许久方才抬脚踏入殿内。
远远地，他望见一名身穿素色白袍的女子，正扭着身子侧趴在桌案旁，与风广霖交谈甚欢。他虽看不她的清容貌，却望着那身形觉得倍感陌生。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不远处的是一个陌生人。直到他渐近的脚步声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那是一张的怎样的脸，以至于让承影在望见的一刹那，心中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季瑶。”
她优雅从容的扭过头来，眉眼间原本的纯情与天真，如今早已荡然无存，仅剩下涤荡于俗世后留下的沉稳与老练，还夹杂着那么几分只有成熟女人才会有的韵味。像是陈年老酒，仅那么轻轻一嗅，便已能让人回味无穷，勾人神魄。
承影心中顿时明白，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彻彻底底另外一个人，一个他甚至从未见过的人。
承影忐忑的心瞬间松懈下来，露出了一抹释然的微笑。
季瑶低下头用瞟了他一眼，挑着眼角故作娇嗔道：“三年未见，感觉师兄对季瑶生疏了不少，难不成早将季瑶忘了？”
“怎会。”
季瑶眉眼含笑沉吟片刻：“这次回来给师兄们带了好些东西，我已经将你那份打发人送去云华殿了。”她话音刚落，突然毫无征兆的变了脸色。只见她柳眉倒竖，上前半步凑到他身边：“听说你为了你那新收的弟子，把我舞阳徒儿欺负的很惨？”
承影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身板，一本正经道：“依律惩处，依律惩处。”他有意强调了一遍。
“少来！”季瑶不依不饶，围着承影身子绕了半圈：“你就是欺负我不在，让我徒弟吃哑巴亏。枉我孤身在外却依旧记挂着你，负了我一番情义，实在气煞人也。”
季瑶倒不是真生气，她从小与承影一同在山上长大，自然深知承影的脾气与秉性。他做事向来周全，五十下鞭刑虽听着可怕，但林舞阳是有术法傍身的人，自有真气护体，倒吃不得多大的苦。而逐出师门这一条，承影料定她不在门中，风广霖好歹得留她几分薄面，不会一人当即做主。即使她在，也定会为自己徒弟辩驳，没准儿最终此事会草草收场。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她却偏不想这一切都被他算准。季瑶定下身子，微微抬起下巴高声道：“罢了，那孽徒既然有拔剑伤害同门的心思，自然是不能留了，且将她打发了吧。”
“什么？”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风广霖突然站起身来，上前两步走到二人身边。
季瑶抒了口气：“将她打发了。”她重复一遍：“我可不想因此事被扣上一个护短的罪名。”说着，眼角瞟了承影一眼。
承影自然不是愚笨之人，方才那一瞥中的复杂意蕴，他已然洞悉。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便按你的意思做。”风广霖低着头坐回身子，似乎是对方才季瑶的话没回过味儿来，依旧是满脸诧异未散。
“两位师兄，季瑶这一路疲乏的很，要是没有别的事，便先走了。”季瑶说着，正身行礼后便走出殿外。
风广霖望着季瑶的背影渐行渐远，侧身望着承影连忙问道：“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承影摇了摇头：“不知道，她变了许多。”
自然是变了，季瑶从前在他们几位师兄心目中，不过是个常跟在屁股后面的跟屁虫。即使后来做了一堂掌事，也常爱躲在人后，遇事不愿自己出面，但凡师兄开口每每皆依他们的意思行事。从前承影曾明言指出她太过倚仗他人，如今看来，此番颠覆性的巨变倒是让人彻底刷新了对她的看法。
******
风广霖是个急性子，遇事从来拖不得。还未及半晌的功夫，掌门令便已递至灵犀堂。
灵犀堂清一色女弟子，传令的弟子还未走远，便听堂内姑娘们的喧闹声已然叽叽喳喳吵成一片，那声音恨不得将这天掀了去。
季瑶正襟危坐在正堂前，身侧站着自己一道云游回山的大弟子青芜。其余众人全部站在堂外喧嚷不绝，仅留林舞阳一个人跪在厅内的正中央，身子瑟瑟发抖。
“师父，您不能赶舞阳走。”林舞阳泪水连绵而落，哭的十分凄惨。
“你还是走吧。”
堂外众人见季瑶如此决绝，没有一点改变心意的想法，一时间心急，抬脚就要往里冲。
“站住！”季瑶啪的一声将手掌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猛地站起身，双目圆嗔的怒斥道：“你们做什么？示威吗？”
众人从未见过季瑶如此凌厉果决的模样，一时间皆惶然在原地。
“师父……求您，把舞阳师姐留下来吧。”人群中有人小声说道。
季瑶此刻心烦意乱，眉心微嗔着将脸侧向一旁，静默片刻后对身旁的青芜道：“把她们全给我赶出去！堂前不得留人。”说完，又侧眼瞪了青芜一眼：“你也出去。”
青芜点了点头，连忙依着师父的意思将门从外面掩住，又将院内众人全部请到了外面。
喧闹声渐渐消失。季瑶终于可以定下心思，不由得轻叹了口气，上前两步俯身于林舞阳身前。
“舞阳，为师这是为你好。”她语重心长的说道。
“师父，你怎么能看着他们这样欺负我！”林舞阳心中充满对季瑶的怨怼。她拉着哭腔，吸气时身子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欺负你？”季瑶嗤笑：“这三年你为师不在，你真以为为师什么事都不知道？”她有意压低了声音，抽出怀中的账册，咬着牙怒斥道：“这是我之前问人要过来的账目，我扫了一眼便知这数字有误差。你自己看看，上面物品门类记得五花八门，你真以为这点伎俩便可以蒙混过关？掌门碍于我的面子不查你，但不代表你可以肆无忌惮！”
话音落下，林舞阳惊恐的抬起双眸，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竟能如此快被季瑶发现。
只听季瑶继续道：“你这做账的本事还是为师教你的，只不过功夫差的厉害，怕是心思没全用在这上面。”
林舞阳早已惊惧万分，层层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为师粗略算了一下，帐上足足有三百两白银的缺。三百两……若是被人发现，你以为你罪责是吃那五十鞭便能抵消的了的吗？”
“师父……师父我没有！”林舞阳说着，抬手想扯季瑶的手臂，却被季瑶一个侧身晃倒在地。
“你太令我失望了！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季瑶有意拖长了话音，接着道：“罢了，天虚宫已经容不下你。重回俗世，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不！师父，舞阳从小长在这山上，舞阳不想离开。”她惊恐道。
“山上的日子太过清苦，虽有机会求得长生，可古往今来真正长生者又有几人？不过是多蹉跎几年时光而已。你无需执念于此，所有的罪责为师替你瞒下，不再做追究，你走吧。”
“不！我不走！”林舞阳突然发了狠，身子猛地向后挺去，红着眼高声大喊道：“当初是师父执意带我回天虚宫，如今说弃就弃了！你让舞阳该怎么办？啊？怎么办！舞阳在俗世已经没有亲人了！”
季瑶望着自己曾经的爱徒如此疯癫的模样，心口绞痛不已。她不禁眉心深蹙，倒吸了口凉气：“为师若真想弃你，便该将你交给掌门处置。”
林舞阳双目圆嗔，猛地挺直身子，蹭着膝盖上前一步抓住季瑶的双手，疯狂的摇晃：“不！师父，你不能这样！”
“够了！来人，给我把她拉出去！”季瑶大声唤道，随之后退两步，狠狠甩开林舞阳的双手。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两名弟子匆忙赶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林舞阳的双轴，狠得一发力将她拖出门外。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季瑶，你不再是我师父，我要诅咒你！诅咒你！”
凄厉的咒骂声回荡在堂内，不断萦绕在季瑶耳旁，久久不绝。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诅咒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