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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没几个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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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车站内一众人错愕的目光下,黑衫女子又往里面走了两步,脸色苍白,神情漠然的选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刚好坐到那斯斯文文的大学生旁边。
大学生身上抖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的放在女子的断指上,他柔柔弱弱的小身板忍不往旁边蹭了蹭,离这名黑衫女子远了点。
这穿着黑衣的女人,虽然看起来长得漂亮,但是脸上的神色太僵硬,身上带着那么多的血痂,看起来就令人生怖,也不知从哪儿爬出来的。
大学生在自己心里面嘀咕着。
女子浑不在意,脸上的表情变也未变,直接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一截发亮的丝线,径直在自己左手上的断指根部缠了几圈,将还在不断渗血的伤口紧紧勒住。
随着她掏出丝线的动作,一个小小的卡片,也从她兜里面不小心掉了出来。
大学生仔细瞅了瞅,貌似是一张身份证。
女子只顾着低头照料自己的伤口,没发现地上的身份证。
大学生踌躇两下,最后还是弯下腰,捡起那张身份证递给她:“你的东西掉……呃!”
他未说完的话顿时止住,两只眼睛傻愣愣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那张身份证,面上的表情简直难以置信。
姓名:陈小花
性别:女
民族:汉
出生:1957年3月1日 …
……
好像有哪儿不大对?
……
好像也没哪儿不对?
大学生眨眨眼睛,第一次觉得是不是自己脑容量太小,不禁揉了揉眼睛,再次怀疑的看过去。
姓名陈小花性别女民族汉出生日期1992年3月1日……
这没什么地方不对呀!这人才二十五岁,刚才自己惊讶什么呢?
大学生又揉了揉自己的眼圈,多往身份证上瞄了几眼,最后还是松了口气。
可能是觉得陈小花这个名字太土了吧,简直不符合自己眼前这人通身冷漠的气质。
“谢谢。”
没等这个大学生细究,那黑色衣裳的女子就伸手将自己的身份证接了过来,重新揣回自己的兜里。
就是动作有些没由来的急躁。
“呃,这位大妹子……”那名中年人看着两人的互动,估摸着这女子可能没啥危险,便忍不住凑过来搭话:“大妹子,你这手上的伤,到底是咋弄的?怎么伤的那么吓人嘞?”
女子微微皱眉,将自己断了一根小指的左手揣进裤兜里,轻声答道:“没啥,来丹丘山来游玩,爬山时不小心摔下来,小指被石头磕掉了。”
“这丹丘山有啥好玩的,荒山野岭光秃秃的一片,上面的树都被砍光了,动物都没几个,来这里爬什么山,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中年人不禁嘟囔了几句。
“山里没啥兔子野鸡啥的,倒是这几年,丹丘山附近的几个山头,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大群野狼,吃人家的家畜和小孩,闹了好一段时间狼灾。”
听到这里,女子却转过头看着他,眉梢微抬,突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这位大哥,今天中午的时候,你们附近这一片的山头,是不是一阵地动山摇,还有晴天霹雳?”
中年人一拍大腿,大声道:“是呀大妹子,今个中午也不知道咋地了,又是地震又是打雷的,怪的很。”
“下午的时候,还有警车在地震后跑进山里救人,结果竟然发现了一个村子的人昏倒在村子外面,醒来之后没有一个人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你说怪不怪?”
黑裳女子低下头,完好无损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如玉的肌肤面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柔和秀美。
她突然低声笑了笑,道:“的确很怪,你看我这手指,不就是在中午爬山的时候,因为突然的地震而倒霉的?”
她这一笑,衬着她那副好容貌,倒是甚为惊艳,看得一旁的大学生和中年人眼神都直了直。
刚才他们还害怕她身上的血渍,现在倒是被她这一笑晃花了眼,打心底里觉得一个恍惚。
那个斯文的大学生读过书,还能克制一下自己脸上的表情,但是一辈子都待在山里面没见过几个好看女人的中年人,却是忍不住,喉头上下一滑,凑近黑裳女子的身边,脸上的表情热切了许多。
“大、大妹子啊……你这一个人来这车站去医院,身边就没个伴儿什么陪着你?”
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女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黑裳女子脸上的表情没什么起伏,左手揣在裤兜里,平静的说道:“原本还有俩同伴,中午地震的时候分开了,现在她们俩估计和那些昏迷的村民们一起,都被救走了吧。”
原来她现在是孤身一个人啊……
中年人心头一动,面上的表情又殷勤许多,抹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笑着问道:“这聊了这么长时间,还不知道大妹子你叫啥,是这附近的人吗?”
黑裳女子微微蹙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嘴角突然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我小时候在这丹丘山住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就离开了。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现在这里最后一个亲近的人都走了。”
“叫我花娘就好。”
中年人心里激动,口中连连念叨着:“花、花娘是吗?这名字好听,比俺们山里人起的那些名字好听多了,听着就跟古代戏文里面的名字似的。”
这女人还不是本地人,在这里也没有亲戚什么的,真好真好!
花娘冷漠的看他表情,轻笑一声:“我这名字就是山里人起的。”
中年人刚刚夸了这么久,此刻顿时哑火,讪讪的张着嘴,不知该接什么。
骗人!你不是叫陈小花吗——
大学生在一旁木然睁大眼睛,在自己心中无声的呐喊,还是对陈小花那个土土的名字无法忘怀。
这时,在一边闭目养神许久的老大爷,突然咳嗽一声,把自己夹在耳朵上的香烟拿下来,佝偻着背向花娘走过来。
“这位闺女,你身上有打火机没有?”老大爷睁着浑浊的眼,看着花娘问道。
花娘摸摸自己的裤兜,歉意的摇摇头。
老大爷不在意的摆摆手,只是看着她的手:“闺女啊,你这手上的伤可不能拖,要不你跟着大爷暂时先回村一趟,大爷的村子离这里不远,村里面应该有大夫、还有药。”
“嘿,你这老头,人家大妹子在这里好好的等车,怎么能跟你走?你是谁呀,要是被你给带到村里面卖了怎么办?”
花娘还未答话,那名中年人已经先一步蹦出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激动的嘴里的吐沫星子满天飞。
老大爷摇摇头,只是说道:“我只是过来借个火,随口问了一句,你叫的这么大声干嘛?”
他又转头看向花娘:“你身上还带着手机没?有的话就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叫亲戚朋友来接你,别大半夜一个人在这小山沟里。”
中年人神色有点不自然,咧着嘴道:“诶,人家要是有手机,早就打给家里人了,就是这里山路不好走,外人进来只怕得走不少时间,你这老头急什么?”
老爷子没理他,只是看着花娘,意有所指的说道:“在山里人生地不熟的,毕竟不安全,有人就有坏心思,你一个人得当心,最好别呆在这里。”
中年人没好气的从自己裤兜里摸出来一个打火机,扔到老头身上:“不就是打火机吗?给你给你,老头你别烦人家大妹子。”
一旁的大学生弱弱的开口了:“这位大哥,人家老爷子可能就是好心,多说了两句而已。”
中年人急赤白脸的回骂道:“好心什么,这老头尽是在胡扯乱扯,咱们这个车站有好几个人呢?不安全什么。”
“就是有坏心思的人过来,咱们这几个大活人杵在这里,还能怕了别人?”
大学生看起来是个胆子小的,被中年人吼了几句,立刻就胆怯的缩了回去,不敢再顶嘴。
于是那中年人便像个斗胜了的公鸡一般,坐回座位之后,又殷切的凑到花娘身边,腆着脸道:“你说是不是啊,大妹子?”
花娘脸上的表情变也未变,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看离她越来越近的中年人,然后冷冷的将这个小车站环视了一圈。
“我怎么就见不到这里有几个活人?”
中年人一愣,立刻哈哈笑道:“大妹子你说笑了,这小车站里的人肯定少,没有城里面的车站人那么多。”
花娘与大学生、老爷子全都没说话,不再搭理那个中年人,就连老爷子身边跟着的小胖子,此时都靠在椅背上呼呼大睡,没有再说话。
中年人见没有人搭理他,自讨了个没趣,只能狠狠地一咬牙,不甘不愿的闭上了嘴。
狭小昏暗的车站里,一时之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中。
那个中年人愤愤的靠着自己身后的椅子背,眼神一直放在花娘的身上,偷偷的瞄着她,觉得她怎么看怎么好看,心里面不知不觉转了千百般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竟是觉得自己的眼皮渐渐沉重。
几次试着清醒过来,但是一阵阵的困意来袭,最终,他还是昏沉沉的合上眼帘,头一歪睡死过去,呼噜声渐起。
“嘀——嘀——”
就在此时,寂静的黑夜中,突然闪过一阵刺眼的灯光。
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辆上下皆白的灵车,竟然悄无声息的滑到车站的外面,同样素白的车轮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除了方才那一声刺耳的车笛声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察觉到它的到来。
车门无声的打开,一个头上长着牛角的年轻人从司机的位置上跳下来,冲着车站里的人招呼道:“快点、快点,投胎赶时间,你们该上车的都快点。”
在车站里,刚刚那个一脸胆怯的大学生,已经从自己的座位上蹦起来,抢先一步跳到灵车前:“等等,别慌,我上来了。”
年轻司机低着头,拿着笔在本子上画了画:“马面那小子今天告假,我一个也忒忙……你是怎么死的?”
大学生怯怯的掀开自己的T恤衫,拉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将自己的肠子掏了出来:“在外面上学,乘车回乡的路上出了车祸,内脏当场破碎,没救回来。”
牛角司机点点头,划了一下,不耐烦的挥挥手:“坐后面去。”
大学生急忙上了车。
车站里,老大爷又把自己手里面的香烟夹在耳朵上,对着花娘点点头:“闺女,我也该走了。”
“原本我还担心这车站里,就你一个女娃和一个大男人,有点不安全……后来看你这样子,大爷我就知道你这样的,肯定不用别人担心。”
花娘笑了笑,轻轻在老大爷身后推了一把:“大爷,我知道您是好心,我送您一程。”
被她这么一推,老大爷脚底离地,飘飘忽忽的就从窗口荡出来,直接落到灵车前面。
随后,他的那个胖孙子也和他一样,被花娘飘忽忽的送了出来。
小胖子揉揉眼睛,看着他三爷道:“三爷,咱们不是赶明天中午的车吗?怎么半夜还有一辆?”
老大揉揉他的脑门,没说话,只是对司机说道:“我们爷孙俩都是病死的,家族遗传病。”
“我这个后辈是智力不行,我担心他,所以在病死好几年后还等着他,就是为了在半路上照顾一下他。”
小胖子也看见了长着牛角的司机,顿时惊讶道:“你这牛角怎么长的跟闹着玩似的?”
顶着一双卖萌牛角的牛头顿时大怒,狠狠地往本子上划了两下,愤愤道:“知道他是弱智了,赶紧上车!”
老大爷告罪,急忙揪着小胖子飘上灵车。
“还有死人没有,还有没有?”
牛头又往车站里面喊了几声:“等着投胎的死人赶紧上车。”
没有一个鬼答应他。
“跑这一趟只拉这么三条小鬼,亏啦……”牛头嘴里面嘟囔着,自己也上了车,方向盘一打,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灵车漂移,在狭窄的山路上一路狂飙而去,气势堪比秋名山车神。
直到没了灵车的影子,还待在车站里的花娘,才不慌不忙的站起身,缓缓来到车站的一个角落里。
车站角落的座位底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看见花娘过来了,又往里面缩了缩。
花娘弯下腰、低下头,看着这个黑影。
一个低矮普通的中年妇女,身上粗布黑衣染了一块块污血,披头散发、衣衫残破不堪,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死死地护着一叠钞票。
“你怎么不去投胎?”
花娘好奇问道。
“你在这里躲多久了?”
这个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躲了多长时间的鬼魂,满脸惶恐,手脚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满是血污的面容扭曲一下,从自己的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呜咽。
“俺闺女病了,俺想去看俺闺女……”
她还不想走。
“啊——”车站的另一边突然传来一声痛呼。
刚才睡着了的那个中年人,揉着自己突然酸疼的脖子,僵硬的从自己座位上起来,嘴里面“嗷嗷”直吆喝:“就睡了那么一会,怎么就落枕了?浑身酸疼,周身冷飕飕的……”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等等…人呢?人都去了哪儿,咋地一觉睡醒一个人都没了?”
花娘从地上站起来,座位底下的鬼魂又是往里面一缩。
她安静说道:“刚才那几个人家里突然有事,家里人来找他们,他们就趁着夜色回家去了。”
中年人一愣,随后目光慢慢的环视周身的环境,最后把自己的眼神悄悄的挪到花娘的身上:“大妹子,也、也就是说……”
“现在这里就只有咱们俩?”
不,其实还有个鬼。
花娘厌恶这个人的眼神,皱着眉头看向一边,心里想道。
只可惜你看不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