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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天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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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城外山路上,这场戏正式开拍。
郑松:“秦小姐看上去很幸福。”
许眉:“我丈夫对我很好。”
郑松:“对于这次的任务,你还有没有什么意见需要我向上级转达。”
许眉:“没了,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许眉的脸全程处在昏暗的色调中,被周围影影绰绰的树影笼罩着,令人感到莫名的压抑。
交谈到此结束,许眉转身欲走,却被郑松叫住。
他说:“我要结婚了,不是政治婚姻。”
许眉淡淡的笑了:“祝您和夫人百年好合。”
笑的时候,镜头缓缓推进,给她的脸来了个特写。许眉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在这个镜头里,她的眼神和表情必须达到最深度的复杂。
感情的复杂,性格的复杂,身份的复杂,通通被压缩在这短短几秒钟的镜头里。
她身上裹着洁白的貂绒,打扮的与普通女人无异,看上去既美丽又易碎。但有谁能想到,在不久后的打戏里,这具柔软身体里所爆发出来的惊人的力量与仇恨,将整部剧的燃点推向了最高点。
最后的长镜头停留在郑松怅然若失的表情上。
许眉抬头去看导演,发现监视器前多了个周崖。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李颂导演笑眯眯的:“很好,过。”
一条过。
周围工作人员看向她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了变化,但许眉却不觉得这是件多值得骄傲的事情。她目光不停的在周崖身边游离,竟没有发现席文才的身影。
心里顿时蠢蠢欲动。
周崖似是猜到她的想法,不着痕迹的冲她微微点头。
许眉收到指令,不作任何犹豫,毫无顾忌的朝他走去。
周崖:“结束了。”
许眉:“嗯。”
周崖:“那走吧,我们去别的地方吃顿饭。”
许眉乖顺的跟在他身后,走出片场时忽然听到近处传来两声明快的口哨声。许眉好奇的张望,在路边一辆红得扎眼的跑车里,发现了正笑得灿烂的杜静华。
许眉脚步微顿。
周崖回头冲她笑:“许姑娘,再不快走,席经纪要来抓人啦。”
他没看见杜静华,但杜静华却看见他了。
杜静华危险的目光从许眉身上移开,转向了周崖。许眉来不及多想,一个健步追上去挡在这二人中间,拽住周崖的衣服撒腿就跑。
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下意识的不想让这俩人遇上。
二人就近找了家甜品站。许眉点了块巴掌大小的布丁,见周崖目光又流连在咖啡上,出言引导:“来点椰子汁吧,这儿的椰子汁比咖啡好喝。”
周崖点头接受了她的推荐。
椰汁端来,周崖喝了一小口,许眉托腮看他:“怎么样?”
周崖仔细品了品,高冷的说:“还可以。”
……这个人,说句好喝能怎样,送分题都不要。
时间已过凌晨,星星密密麻麻的缀在天上。许眉忽然发现,她接下来的两场戏都是大夜场。
周崖问:“你怎么跑来演戏了?”
许眉用四个字解释:“阴差阳错。”
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周崖听,末了,点评道:“前几天闲着没事,我看了看那姑娘的其他作品,其实也没导演说的那么不堪。她只是不擅长表达这种隐晦复杂的情绪罢了。”
周崖实话实说:“你在表演方面的天赋很高。”
许眉:“已经有很多人这么说过了。”
一盘布丁见底,许眉用小勺把盘子刮的干干净净。“说实话,演戏还蛮有意思的。”
周崖:“你有转行当演员的意向?”
许眉否认道:“不,我还是更喜欢跳舞。”
周崖暗暗松了口气。
桌面上,周崖的手机亮起来。他看都不看,任由它亮着。手机早已被调成了静音,再多的来电也打扰不到他和许眉的约会。
许眉咬着吸管喝椰汁:“不接没事儿?”
周崖:“没事,这次他找不到我们。”
许眉低声喃喃道:“搞得跟偷情似的。”
周崖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许眉说,“对了,你参加的那个音乐节目怎么样了?”
“我被淘汰了。”
“咳咳——”许眉被惊到呛住。
周崖给她递来纸巾:“慢点喝。”
“为什么会被淘汰?”许眉问。
“评委说,我的音乐不符合节目和观众的审美,所以不能再留在舞台上了。”
许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唱了什么?”
周崖淡淡的答:“摇滚。”
许眉:“……”
最后的巅峰之战,他现场改编了段摇滚,自唱自弹自嗨,简直任性到家。
许眉:“席经纪快气死了吧。”
周崖笑而不答。
许眉想到那只金灿灿的奖杯,惋惜道:“好可惜啊——”
周崖:“我的实力不需要靠奖杯来标榜,我现在只想要更多的人看到我,听到我。至于奖杯,以后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
许眉默然的望着他。
她能感觉到周崖变了不少。整个人开始显现出这个年纪少年该有的棱角和个性,而不是一味的逆来顺受。
这种变化,她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周崖的手机再次亮起,他依旧选择了无视。
许眉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她刚想劝周崖接下电话,就见甜品站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席文才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这场景莫名的熟悉,似乎前不久刚发生过。
周崖和许眉齐齐的仰头望着他。
席文才坐到旁边空椅子上,冷笑着对周崖说:“我在你手机上设了定位。”
周崖:“……你不是已经睡了么?”
席文才:“起床尿尿。”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席文才掉头看向许眉:“许小姐,我们谈谈。”
许眉点头应了,周崖被赶到甜品站外。
席文才火气还没消,硬邦邦道:“许小姐有什么要说的吗?”
许眉摇头。
席文才:“既然如此,那你就听我说吧。身为周崖的经纪人,我曾要求他终止所有的非纯洁性的男女关系。这你是知道吧。”
她不知道,周崖从没跟她提起过。
许眉思索半晌缓缓开口:“我很好奇,你们花年的经纪人,连艺人的私人感情都要干涉?”
席文才平静道:“他可以有他的私人感情,但不能是现在。”
许眉:“为什么?”
席文才:“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吗?”
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恭恭敬敬的分别放在二人面前:“请慢用。”
加了奶油的焦糖玛奇朵。
服务生退下,席文才双手捧住杯子,继续说道:“你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们是利益上的共同体,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他想爬最高的山,想走最耀眼的路,就必须先舍弃掉那些能牵绊他前进的东西。”
许眉移开目光,发现这位经纪人其实没李曼辛说的那么糟糕。
她望向玻璃门外的周崖,轻声问:“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席文才语气深长:“他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他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动手摧残,却偏偏舍不得推开你,想来也是动了真心吧。”
许眉喝了口咖啡,浓郁的香味在口腔中散开,又甜又腻。
席文才火气终于消了些,心平气和道:“许小姐,如果是真爱,不在乎多等几年。你们彼此若是真有心,还请多多克制吧。”
那天之后,席文才竟再也没限制过她与周崖的接触,只是尽量避免这二人的独处。
半个月后,许眉随着剧组大部队转战上海,筹备这整部剧的重头戏。
拍摄地点在闷热的地下监狱里。盛薇原本穿了件高领衬衫来,拍摄过程中闷热难当,她便忍不住解了两粒纽扣,露出锁骨上显眼的两颗小草莓。
监狱里空间不大,导演,演员,摄影师和各种工作人员全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盛薇皮肤上那点异常很快就被有心人发现,并暗暗传遍了整个片场。
周崖靠在墙角里,耳边净是些污言秽语。
席文才怕他不舒服,趁着没戏的功夫把他带到门外去透气。
“席哥。”周崖在身后喊他。
席文才:“怎么了?”
周崖:“你说你之前带过三个小男孩?”
席文才:“对。”
周崖:“其中两个糊了,转业去当了网红。”
席文才:“没错。”
周崖:“一个被人潜规则了。”
席文才:“是这样。”
周崖闭了闭眼:“那个被潜规则的,后来怎样了?”
一阵微妙的沉默,席文才叹了口气:“死了,自杀。”
周崖眉头一颤。
席文才轻声说:“那个孩子啊,他性格不够坚定,顶不住这社会上钱权诱惑,可他本性又不够坏,走错了路后自责惶恐。他熬不出头也看不到希望,想要脱离苦海只有死路一条。”
周崖:“他的精神是出了问题吧。”
席文才:“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我前后给他找了好多心理医生,但是没有用。他最终做下决定时,我猜他应该是清醒的。”
一步错,步步错。
这条路上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这是条布满荆棘污秽的不归路。成也好败也好,都甩不掉这圈子里的污浊。
明知是错,却无力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