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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独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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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的月光均匀的笼在这座城市上空。周崖背上吉他,又多带了件外套,然后匆匆下楼。只见相隔不足三米宽的小路对面,许眉正坐安静的在长椅上,仰头望着小白杨光秃秃的枝桠,不知在想什么。她的坐姿非常端正优雅,大约是常年练舞塑型的结果。
周崖停在距她三步之外的地方,不忍打扰。
但许眉仿佛感知到了他的存在,在他停住脚步的那瞬间,她骤然回神望向他。
“好了吗?”许眉问。
“好了。”周崖缓缓走上前,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她,“走吧。”
许眉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底衫加外套,在这个时节,确实有点冷。她顺从的接过衣服套上,纤细的身体被罩在宽松的外套里,更显娇弱易折。
许眉话不多,周崖话更少。
一路上,除了沉默,只有沉默。
但许眉却觉得很自然,仿佛她与周崖之间,理当是这种相处模式。
周崖背着吉他走在前面,许眉稍落后他半步,低头踩他的影子。忽然,地上影子晃了晃,周崖转头问她:“刚刚在想什么?”
“在想你会带我去哪。”许眉摸着头发,回答的特实诚。
“快到了。”周收回目光,望向前方。
许眉抬头,发现前面不远处是礼堂。
按套路推论的话,周崖能带她去的地方不外乎是天台、湖边、小树林之类的地方。因为人迹罕至,场地空旷,风景还好,哪怕扯开嗓子飙高音也不会惊动别人。
但出乎意料,周崖竟带她来了礼堂。
庄重肃穆的礼堂。
周崖绕道礼堂背面,找了个矮点的小窗口。那窗竟然没锁,轻轻一拉就开了。周崖放下背包和吉他,两手在窗台上一撑,轻而易举的就翻了进去。
许眉:“……”
惯犯吧这是。
他从里面探出头问许眉:“自己能进来么?”
许眉把他的包和吉他递进去,然后潇洒的摆摆手,示意他让开。
周崖向后退开,看许眉学着他刚才的模样,两手撑着窗台,灵巧的从窗口钻了进来,落地时也轻飘飘的,没发出半点声响。
上楼梯的时候,许眉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周崖:“里面还有道门怎么办?撬锁?”
礼堂共有两道门。大门锁了,还有窗可翻。里门锁了,连窗户都没有。
周崖毫不担忧:“不用,里面的门我有钥匙。”
礼堂的钥匙向来是归李曼辛这个学生会会长管的,许眉有点好奇他哪来的钥匙,但也没有多问。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缝。
二人一前一后进来。
在许眉的记忆中,这座足以容纳几千人的会场,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静过。她站在高高的舞台上,面向空空如也的观众席,眼底有火光明灭不定。
周崖只开了舞台周围的几盏灯,除舞台以外的地方依然笼罩在浓稠的黑暗中。他对许眉道:“据说我们这种人对舞台有种特殊的感应。当我们真正登上舞台的那一刻,是我们生命和灵魂燃烧最热烈的一刻。”
许眉偏头看向他。
周崖迎着她的目光,轻轻笑了:“我很期待你的舞台,我有预感,那一定会很令人惊艳。”
许眉发现,好像她身边所有人都对她寄予厚望——李曼辛觉得她校内跳舞无敌,盛薇觉得漂亮的男女通吃,周崖觉得她将来能飞黄腾达。
这种迷之信心到底哪来的?
“老师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选我。”许眉问的是领舞那件事。
“老师说,你基本功硬,气场很稳。”周崖坐在台阶上轻轻拨动琴弦,补充道,“我也这么觉得。”
许眉诧异:“你那时不是在弹钢琴么,怎么还能分神看我跳舞?”
周崖反问:“怎么不能?我闭着眼睛都能弹。”
他说这话时面不改色,那股子傲娇劲儿让许眉忍不住侧目:瞅给你厉害的。
“你想听什么?”周崖敲了敲吉他问。
许眉坐到他身边,随意道:“就你这次要唱的那首歌吧。”
周崖抱着吉他,肩膀随着旋律轻微起伏。许眉忽然觉得,她与他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他仿佛已经脱离现实,沉浸到了另一个世界中。
年少时只身逐光而去,
有漫天星辰伴我前行,
无数风雪交加的夜晚,
时常见到微光的泯灭,
你冲破心中围城的禁锢,
迷雾却模糊了前进的方向。
他的低音深沉醇厚,转音流畅自然,声音层次感明晰。许眉知道,那是他多年日夜不停的琢磨与练习的成果,就像她跳舞一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闭眼时天黑,
睁眼时不见天亮,
迎面太多迷茫和惊慌,
你依然无所畏惧的追逐。
他的高音清澈干净,直叩心弦,脖颈初白皙的皮肤下有淡淡的青筋暴起。声音与□□的双重诱惑,看得许眉忍不住血脉喷张。
遇见鲜花,
遇见荆棘,
遇见山川河海,
遇见你的迷途不返
Even if every effort。
最后长达十二秒的高音,气息绵长而稳定,许眉甚至不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吉他的伴奏声不大,整首歌跟清唱没什么区别。许眉向来不信‘上天注定’这一说,但今天她信了——周崖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人。有这样的资质与实力,只要把握住机遇,青云直上绝非难事。
四周隐隐有回声传来。许眉磋磨着胳膊,对上周崖似笑非笑的目光,极认真的说:“我也很期待你真正登上舞台的那天。”
周崖:“快了。”
许眉只当他随口一说,并没放在心上。她不动声色的挪了挪屁股,挨他近了点,得寸进尺的笑:“周崖,再唱一个呗。”
周崖仔细打量这个姑娘。她抱着双臂趴在膝盖上,侧头满含期待的望着他,模样与之前所见的高冷沉默相差甚远。
他不动声色:“我唱一个,你跳一个,公平点。”
许眉讨价还价:“没问题,但你给我来段beat。”
周崖很爽快:“要什么风格的。”
许眉:“节奏稍快点的。”
周崖低头调音,忽觉头顶一凉,他帽子被人掀了。
许眉脱掉宽松的外套,站在原地跳了两下。她的弹跳性很好,蹦在地上十分轻盈。她把周崖的帽子扣在自己头上,说:“帽子借我用下。”
许眉这次跳舞时,没有在老师面前时的束缚感,也没有独自一人时的癫狂感。她的动作变得随心所欲,哪怕在音乐突然变缓时,也能做出舒适的应对。
卡了那么长时间的瓶颈期,好像忽然间就冲破了。
当晚,离开礼堂后,许眉没回宿舍,而是又去了舞蹈室。
灵感不是天天都有的,她要抓紧时间把承诺周崖的舞蹈编出来。
黑夜挺漫长的,许眉偶尔会停下来,想想那人灿若星辰的眼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蠢蠢欲动。
第二天,许眉在舞蹈室地板上醒来,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了。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电话,有李曼辛打来的,也有盛薇打来的的,还有几个是不认识的电话号码。
许眉搓搓脸,正想挨个回过去,盛薇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喂?”
“你在哪?”盛薇问。
“我在教室,马上回宿舍。”许眉边说,边收拾东西。
“哦哦,那你快回来吧,我给你带了鸡……”
“我不吃鸡,”许眉说,“我要控制体重。”
“我知道!”盛薇气冲冲的,“鸡胸肉!不长膘!”
“哈哈哈——”许眉仰头爽朗的大笑了几声,出门锁上舞蹈室的门,心情十分不错的说,“好,我这就回去。”
校园里,不足二米宽的林荫道上,许眉跟一群人迎面碰上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白振山,他身后紧紧跟着闫晓琴。令许眉惊讶的是,周崖也混在其中。
许眉放慢脚步。白振山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顿了顿,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秒,才大摇大摆的走过。
许眉停在原地回头,目送那群人渐渐走远。
周崖低头走在人群后方,前面的董浩远忽然凑过来:“周哥,刚刚那个姐姐,是不是已经定下了这次要跟我们合作的那个啊?”
他嗓门不小,一圈人全听见了,前面的闫晓琴回头狠狠的剜了他一眼。
周崖点点头:“是她。”
董浩远忍不住赞叹了句:“真漂亮!”
周崖还没来得及说话,闫晓琴就已经插了进来,笑吟吟的说:“董浩远,我说你背着桃子夸别的女生漂亮,不怕桃子打死你啊。”
董浩远缩了缩脖子,似乎有点怕她,不敢再多说话。
只见闫晓琴又把矛头对准周崖,说:“复式还没开始呢,谁说已经定下了,话别说那么满……”
她话没说完,前面的白振山忽然回头,揽住她的腰轻捏了两下,训道:“行了,少说两句。”
他把闫晓琴拉走,又朝周崖瞥去一眼。
周崖在跟花年谈合同的事,稍微懂点内情的人都知道,白振山自然也不例外。而且,这事据说还是花年主动向周崖抛出橄榄枝的。风向已经很明显——这人眼看就要熬出头了,目测前景还不会很难看。
白振山人虽然浑点,但该有的眼色却半点不少。毕竟将来要在同一口锅旁吃饭,饭碗还没拿到就先得罪人,未免太划不来。
周崖无意间抬眼,正好对上白振山那略带歉意的目光。他冷淡的笑了笑,在前方转角处带着董浩远与那群人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