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不周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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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然的脑海里出现了拨浪鼓的声音，他踮着脚走在草地上，嘴里胡乱哼着没有意义的儿歌。
姜晏牵着他的手，温柔的亲吻他的脸颊。
画面一直在转动，他时而是个孩子，时而又是青年。
有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唤他的名字，时而是席然，时而又是青儿。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以前名为青。
席然猛的睁开眼，他躺在姜晏怀里，一睁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彼此的双眼。
如同他们第一次来到世上的时候。
“你醒了，想起来了吗？”姜晏拥住他的身体，轻啄他迷蒙的双眸。
“晏儿。”席然鼻头发酸，“我睡了多久？”
“快有三年了。”
鸡蛋仔一直盯着席然看，看得目不转睛，既不去别处玩儿，也不靠他太近。
席然朝着鸡蛋仔微微笑了笑。
鸡蛋仔眨眨眼，慢吞吞地爬到姜晏身上，缩在他怀里偷偷打量席然。
石夷笑道：“小东西不认得你了。”
席然摊开手心，含笑道：“鸡蛋仔，过来。”
鸡蛋仔犹豫了一会儿，他看着席然的笑容，突然向他跑了过去，跳进他掌心，对着姜晏高兴道：“是妈妈。”
席然将他捧到脸颊旁，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头顶。
石夷故作生气的虎着脸道：“鸡蛋仔，不可以这么叫。”
“没关系，一个称呼罢了，是不是，鸡蛋仔？”席然用手指摸了摸鸡蛋仔的脸蛋。
鸡蛋仔绞着手怯怯的问：“是鸡蛋仔？”
石夷好笑道：“你这傻东西。”
“烦人精。”姜晏一把抓过鸡蛋仔扔进口袋里，“走了，回家了。”
席然道：“我还想四处看看。”
姜晏颔首道：“我陪你。”
蓬莱之上寸草不生，如同他们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之时。
可那时他们所经之处遍地生绿，整片大地在瞬间开出无数绚烂的鲜花，浓雾渐渐散去，满目皆是绿色，灵气充斥着结界之内每一寸土地，蓬莱自此被称作仙境。
席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烛阴的神力桎梏了他太久了。
“烛阴是大地之神，肉身栖息在大地之下，为大地所庇护，也为大地所困，他以自毁肉身为代价，封印了你我的记忆与神力。”席然道，“我记得那时，烛阴屡屡找我们麻烦，都被你我一一化解，可如今烛阴唤醒了魔卿，又召集了众多乌合之众，无非都是冲着我们来的。”
“烛阴不仅唤醒了魔卿，更将他带来了蓬莱。”姜晏上前拥住他道，“这一切不过是轮回之中的环扣，一环接一环，锁住了你我的命运，青儿，天长地久，我们有的是时间再次渡劫。”
鸡蛋仔从姜晏的口袋里跳出来，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跑向山洞，他站在入口处犹犹豫豫地看着里面。
石夷问道：“鸡蛋仔，你在看什么？”
鸡蛋仔指了指草席上的人，皱着脸说：“是妈妈？”
石夷高深莫测的一笑，“是，也不是。”
*****
姜晏等人三年未踏足人间，对于他们来说，这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时间。
可人间却发生了诸多变化，小区里廖无人烟，保安不知去向，一路走来甚至闻不到飞禽走兽的气息。
姜晏走进楼道里拿出钥匙准备开门。
刚靠近门口，就发现门没关，门锁整个被撬了下来，无力地耷拉着。
姜晏推开门，房子里面一片狼藉，就像是被小偷闯了空门一样，连冰箱门都没关。
鸡蛋仔的小家被砸坏了，房顶都塌了下来，他站在小木屋旁，可怜兮兮地绞着手，嘴一扁眼睛里啪嗒啪嗒掉下了金豆豆。
姜晏爆了句粗口，施法把小木屋恢复了原状，鸡蛋仔又跟着姜晏去看冰箱，冰箱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鸡蛋仔抽抽噎噎地说：“是没有牛奶。”
席然走进厨房，扶起洒了的糖罐子，他看着风卷残云一般的厨房，呐呐道：“小偷怎么连油盐酱醋都拿？”
石夷掸了掸抱枕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摆回原位，迟疑道：“是不是闹饥荒了，我记得几千年前的人间常常发生此类事情。”
“如今不比以前了，人间很久没有闹饥荒了。”席然道：“况且古尧和姜殊就住在隔壁，对了，去隔壁看看。”
隔壁的门锁了起来，按了几次门铃也没人开。
姜晏有一把备用钥匙，他拿出钥匙打开锁，往里推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后面有东西堵住了门。
他用力撞了几下没撞开，就直接穿墙走了进去。
门后用一张沙发堵住了门，一男一女躲在后面使劲地顶着沙发，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瑟瑟发抖的掉着眼泪，怀里还抱着一个嘤嘤哭泣的小娃娃。
姜晏突然的出现令几人赫然怔住了，男人迅速抓着刀子向后退，将女人孩子都护在身后。
“你别过来，你要吃就吃了我，放了我一家老小。”
姜晏茫然地看着他们，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看，城市上方盘旋着浓浓的妖气，天空好似要塌下来一般压得很低，仿佛抬手可触天际。马路上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连汽车马达声都听不见半分。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姜晏抬头看着男人，却发现他吓得流出了鼻涕，故意说道：“发生了什么？你好好说，我今日便不吃了你。”
男人狐疑地看着姜晏，他见到石夷凭空出现在屋内的时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濒临死亡一般地恐惧道：“放过我们吧，求求你们，放了我们。”
石夷笑盈盈道：“孩子莫怕，你且把刀放下慢慢说来，我等不会上海与你。”
席然道：“晏儿，你莫要吓他了。”
姜晏撇过头去，倚在窗口不再与几人搭话。
男人娓娓道来。
在姜晏与席然沉睡的三年间，天灾人祸屡屡发生，无数的老百姓死在了干旱与洪涝之中，有时天上甚至会下硫酸，妖魔鬼怪都现出了原形，人间乱作一团。
有一日天空之上传来了阴森森的声音，那声音传的很远，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人告诉所有人，日月归位之时，他定还天下太平。
男人抹了把鼻涕道：“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我本来是住在楼上的，可那天有只怪物追着我咬，我们一家几口不留神跑进了这间屋子，那怪物竟然不敢进来，之后我们就一直躲在了这里。”
姜晏道：“这里有古尧的符咒，妖魔鬼怪进不来，那其他人呢？都去了哪里？”
“有很多妖怪在抓人，那些人不知道是被吃了，还是被关起来了，剩下的都跑了，听说政府有救助站，但不知道在哪里，我就是知道也去不了，外面如今太危险了。”
石夷悠悠的叹气，他扶起男人道：“孩子莫怕，会有办法的，再坚持一阵子。”
姜晏淡漠地看着窗外，眼底渐渐浮现起悲凉。
石夷道：“你们在人间这一千年，有了人情味，却也有了软肋。”
“我未曾后悔来人间走这一趟，我学习体会万物的感受，包括凡人的喜怒哀乐。”姜晏看着阴霾的天空缓缓道，“一切皆是虚妄，一切皆在轮回之内，烛阴从来不是我的劫。”
“小主人，你似乎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我记起了过去万年间的记忆，也想起了万年以前所发生的某些事情。”姜晏苦笑道，“我与青儿渡了数万次的劫，每一次都是重蹈覆辙罢了。”
石夷不明所以，他扭头看向席然，显然他的另一位小主人还不适应如今的状态，他的法力还未恢复，记忆也显得十分凌乱，他们与烛阴这一战又一次陷入了胶着状态。
“走吧，回桃源镇看看。”
*****
姜殊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他抬头看着黑压压的天空，心中一片凄凉。
王子夜用头发盖住了脸，无精打采的靠在他小腿上。
“脑袋，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这么干嘛？”
“众生平等，一切都是值得的。”王子夜低着头道，“万年之前，人类的数量很少，那时的神很具有侵略性，我们不喜欢待在自己的地盘，而是喜欢征战四方，后来我被五马分尸封印在地下，脑袋被挖出来之后在人间东躲西藏了一万年，我见识了很多的人，大多数都很怕我，也对我有攻击性，可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是坏的，他们太弱小了，因而有了恐惧。”
姜殊吸了吸鼻子：“我听不懂。”
“你不用听懂。”王子夜耸了耸头发，“你只需要知道那人类老头儿病了，我能救他，水开了，我去瞧瞧。”
姜殊跟着他走进厨房，滚烫的热气顶开了锅盖，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王子夜用头发关小了火，然后卷起自己的左臂缓缓地放进了滚水之中。
姜殊僵硬着身体不敢动弹，眼睛却依旧红的不像话。
王子夜一脸平静道：“生啃也可以，但我怕那老头的牙不好使，你想吃一口吗？你很久没吃肉了吧。”
姜殊手脚抽搐一般的发抖，他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掉下了红色的眼泪。
“嘿，别哭了，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吗？”王子夜嘀咕道，“我本来也没手臂。”
“可能、可能师兄就快回来了。”姜殊抽抽噎噎道。
“或许吧。”王子夜含糊道，“要是我说他灵陨了，你可能会更伤心。”他用头发遮住了眼睛，那股肉香却依旧拼了命的往他鼻子里钻。
王子夜受不了的从灶台上跳下来，哀恸道：“你看着火吧，等会儿熟了就切一块肉给老头吃，剩下的大家分了吧。”
“我不吃的，师兄说不能吃开了灵智的生灵的肉。”姜殊哽咽道，“你自己吃一块吧。”
王子夜叹气，自言自语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期待姜晏会出现拯救三界？任他本领再大，也对付不了魔卿，哎，他若还活着就自求多福吧。”
王子夜说着话，他感觉到有人在撩他的头发，他缓缓抬起头，就见一个白发老头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姜晏满脸铁青的站在一旁。
“姜晏！！！”王子夜猛的转身向厨房跑去，“我的胳膊，快快快，快给我捞出来！”
姜晏黑着脸跟他去了厨房，拧着眉问：“蠢货！你们在搞什么？”
姜殊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傻不愣登地看着姜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师兄，你没事啊？”
“我元神不灭，能有什么事？”
“尧尧为你和席然开了盘，他说你们不在三界之内，大家都以为你们陨灭了。”
“我的元神并非生于三界，自然也不存在于三界之内。”姜晏问道，“古尧人呢？”
姜殊脸色一阵灰暗，神情压抑道：“你们走后，魔卿去了地府，吸食了无数的鬼魂，又去了天庭，那些神仙们有的被他抓走了，有的逃来了人间，如今三界之内乱作一团，为了保全人间的生灵，古家将历代法器都投入了炼丹炉中，炼化了古家众人所有的法力，在人间八个方位设下结界，形成八卦象。”
石夷沉吟道：“八卦象乃是极其精妙的阵法，合八为一，威力无穷，而代价亦不容小觑，须有法力高深之人坐镇阵眼，以血肉之躯为代价，与阵法共存亡。”
姜殊看了看石夷，又四处张望了一番，问道：“怎么没看见然然？”
席然似乎只是睡了一觉，可一觉醒来阮思明与刘春花皆已面黄肌瘦，阮老头瘦骨嶙峋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整个身体只剩骨头和一层薄薄的皮肉。
刘春花不可思议地揉着眼睛：“然然，然然你回来了，你过来看看爸，他一直在等你回来，他们都说你死了，只有小兔和爸不相信，你果真回来了。”
阮老头抬起沉重的眼皮，眼角沾着黏腻的水汽，他艰难的抬起手，像是魔怔了一般看着席然，喃喃道：“大伯……咱们上山摘果子去……”
阮思明崩溃似的嚎啕大哭起来，他用手捂着脸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席然紧紧握住阮老头的手，“你累了就再睡会儿，等你醒了，我带你出去玩儿。”
“摘果子吃，不读书。”
“好，不读书。”席然伸手撩开他额头上的头发，轻声道，“别怕，大伯在这儿，安心的睡吧，睡醒了就能出去玩儿了。”
阮老头疲惫的合上眼，呼吸声渐渐微弱。
“然然，你终于回来了。”他伸出手想拍一拍席然的肩头，可手掌竟从席然身体里一穿而过。
阮思明惊慌的瞪大了眼。
席然缓缓回头，握住阮思明的手掌：“我回来了。”
“刚才怎么回事？”
“我的元神，就是你们所说的灵魂离开了身体，如今我是灵体状态，通常情况下凡人看不见我也碰不到我。”
刘春花颤颤巍巍地拉住他的手，“咋回事，然然你也死了？”
“不，只是灵魂和□□分开罢了。”席然道，“不用害怕，还和以前一样，你看，现在你还是可以碰到我。”
姜晏走到阮老头房内，刘春花立刻站起来拉住了他，焦急道：“快来，你快来，爸快不行了，你送送他吧。”
姜晏看向阮老头，一阵红光从他身上闪过，阮老头如枯木复苏一般，花白的头发忽然变成了黑色，布满褶皱的肌肤有了光泽，仿佛又回了六七十岁时的模样。
姜晏看着熟睡的阮老头道：“我说过好人会有好报，死亡不是终结，可如今的地府不安生，你还是留在人间陪着我们吧。”
阮思明擦了擦眼泪：“云深，这、这……爸活过来了？”
姜晏颔首道：“我回来了。”
*****
古尧盘膝坐于朱红色的八卦图之内，八根红绳从他血肉之中延伸而出，向着八个方向无限伸展。
他的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丝，如同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忽然他微微笑了，疲惫的牵起唇角，抬眼道：“你来看我了。”
除却他那只笨兔子之外，没想到他竟然还看见了姜晏。
古尧苦笑道：“你来晚了。”
“我来晚了。”
“我在三界之内找不到你，你闯入八卦阵同样没有惊动我，姜晏你的来历当真不一般。”
姜晏垂下眼，盘腿坐在他面前，道：“你以自身为代价炼出了八卦象，即便有一日消灭了魔卿，你也无法离开这个阵眼，你就是八卦象，八卦象一旦失效，你也会灰飞烟灭。”
“你错了，代价并非仅是我，而是我古家历代法器与八百性命，我亲眼看着他们纵身跳入炼丹炉，看着他们以血肉之躯为我铺路，八百条性命方练就了这牢不可摧的八卦象，我苦撑这三年，终于等到你回来破局。”
姜殊变回原形，缩在古尧怀里，仰脸看着姜晏道：“师兄，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师父呢，我好久没看见师父了，师兄你求师父帮帮忙好吗？”
姜晏正色道：“殊儿，争气一点，不要总是等着别人来救你，我告诉过你，死亡并非终点。”
姜殊低着头抹着眼泪道：“可是灰飞烟灭就真的不存在了。”
古尧揉了揉他的脑袋，含笑道：“别担心，一切结束之后你就在这儿建个小窝，我们天天在一起，今天先回去吧，回去照顾爷爷。”
“师兄回来了，我今天留下陪你。”
姜晏起身准备离去，古尧突然喊住了他，“姜晏，你身体的是什么东西？”
姜晏背对着他，扭过头道：“席然的元神。”
“哦？青的元神？”魔卿踏空而出，显出身形。
八根红线同时发出剧烈的抖动，古尧推开姜殊，严阵以待。
魔卿负手而立，垂首轻笑道：“三年对于你我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可凡人的日子却如刀山火海，日日身处水深火热之间，晏，你功不可没。”
姜晏并不与他废话，他凌空跃起，一拳打向魔卿。
与此同时，八卦象内八条红线同时飞向魔卿，将其缠在红线之中。
魔卿阴森大笑，红线轰然炸开，断成一节一节落了地。
古尧嘴中喷出鲜血，大地微震，他的身体内又再伸出八根红线，循环往复，无穷无尽。
魔卿又一次挣开红线，与姜晏打至云巅之上，那红线不屈不挠，跟着他直入云霄。
“好，本尊今日就看看，这八卦象的威力能否随我入天界！”魔卿勾唇道，“晏青，本尊今日与你们做个了断。”
姜晏未发一语，与他缠斗至天界。
他许久没来过这里了，天柱断裂，灵气消弭，九天之上再无往日的繁华，仙灵们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地狼藉。
盘古大神一手建立的三界如今毁于一旦，三界之内生灵逃窜，如过街老鼠苟延残喘。
一枚利箭刺入云霄，后羿与石夷同时出现在天界之内。
魔卿避开利箭，阴声冷笑道：“又是两个来送死的！”
后羿臂挽大弓，沉色道：“我只问你一句，那老神仙是否听命于你！”
魔卿嗤笑道：“老神仙？呵，愚蠢之徒，那是大地之神烛阴！盘古大神之后第一代神祗，孤陋寡闻！”
石夷摇首道：“烛阴匐于地下数万亿年，肉身无法离开大地，才会唤醒你为他作恶，魔卿，长久以来你都被他利用了，一旦日月归位，烛阴神力恢复，你首当其冲成为他铲除的目标。”
“石夷，你太看得起烛阴了。”魔卿冷眼睨他，“这一切的源头在于你，若非你放纵他们离开不周山，他们怎会一去不回？”
石夷幽叹道：“大修仙时代并非盘古大神的本意，他想看到的无非是三界太平，万物滋长，晏青二人本是他的双眼，小神带他们游历三界，看遍山川河流，并不疏漏之处，尔等妄想回到修仙时代，破坏三界太平，虐杀生灵，已然触怒了天道。”
姜晏皱眉道：“不必跟他废话，你们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回去？”后羿冷哼道，“若非你封印了我的神力，我何苦东躲西藏了几年，今日我就要替嫦娥报仇！”
姜晏烦闷地瞪了他一眼。
后羿先行拉开弓箭，箭箭射向魔卿要害。
魔卿张开双臂，坦然地让他的箭穿过身体，忽然他勾唇一笑，一把抓住箭身，反手刺向后羿。
姜晏拉开后羿，将他从九霄之上扔了下去，转头对石夷道：“小石头，你也走，回去替我看守桃源镇。”
魔卿狂声大笑：“口出狂言，凭你们如今的法力，就算再来一百个晏青也杀不死本尊！”
“主人，恕小神不能从命。”石夷双手合十，喃喃念起法术，在云霄之下的红线仿佛有了感应，顺着他的声音刺入云霄。
魔卿蹙眉道：“阴魂不散！”他不再与姜晏打斗，一把拽起红线，八条拧成一条，反向将源头拔起。
八卦象内的古尧突然感觉身体一阵疼痛，红线一点点的将他拽离原地，他身体内的法术突然消失殆尽，身体轻飘飘的向上游走。
姜殊抱住他的腰，红着眼道：“不能动，一动就没有了。”
古尧疲惫地摸了摸他的兔子尾巴，嘴里的鲜血落在他头顶，将他的兔毛染成了红色，“逃命去吧，我的小兔儿……”
姜殊死死地咬着牙，“不行，不能走，不能。”
古尧合上眼，狠心地拽开姜殊，将他扔去了红圈之外。
姜殊轻跃点地，他仰头看着天空，在古尧即将离开红圈之际，喃喃道：“我不能让你灰飞烟灭。”他耗尽全身法力，弹跳至半空，用尖锐的兔牙咬住八股红线，红线勒进他的口腔，将他的半个头颅削落，那兔牙却仍是不肯放，紧紧咬合牙关，将红线逐一磨断。
“殊儿！”古尧的怒吼声惊动了八卦象内所有的生灵。
红线一断为二，牙关松开之时，姜殊的身体顿时分成了两截，径直落进大地之上，鲜血洒满朱砂阵。
古尧颤抖的抱起他的身体，将他拥在怀中，鲜血渗透了他的身体，延伸至四面八方。
姜殊失去了声息，甚至来不及道别便已魂飞魄散。
“殊儿……殊儿……”古尧轻吻他的身体，“别害怕，我很快就来找你。”
古尧放开兔子的身体，他仰面看着天空，身体渐渐起了变化，八方红线尽数回到他身体之中。
古尧默念法术，八根红线从他的天灵盖一点点钻出来，轰然一声天地崩裂，古尧的身体粉身碎骨一般炸开，八卦象内的结界消失了，生灵失去了最后的庇护，而在古尧身体之中赫然出现了一把宝刀。
熔炼了古家历代法器与八百零一条性命的斩魂刀，斩天破地无所不能。
斩魂刀飞入云霄之上，落入姜晏手中。
姜晏手心发烫，眼中蓦然起了湿意，他紧握斩魂刀，刀刀砍向魔卿。
魔卿冷笑道：“我元神之中有数以万计的亡灵，想要杀我，你这破刀得砍上数千年！”
石夷恍然道：“怪不得烛阴到处收集魂魄，原来是想为你塑造不死之身。”
姜晏紧握斩魂刀，冷冷地看着魔卿。
魔卿挑眉道：“晏、青，你奈我何？”
席然元神出窍，与姜晏并肩而立。
魔卿微微笑道：“小东西，睡醒了？”
席然与姜晏对视一眼，姜晏再握斩魂刀，一刀砍向魔卿。
魔卿轻蔑冷笑。
斩魂刀触及魔卿之时，席然与姜晏元神附于刀身之上。
日月穿身而过，魔卿恐慌的瞪大了眼，他的身体仿佛被剖开一半，暴露于天地乾坤之内。
魔卿自云巅之上坠落，身体逐渐化作齑粉，散落着三界之中。
石夷叹息道：“魔卿自负，不过是做了烛阴的刀罢了。”
姜晏手持斩魂刀，飞身回到人间，愠怒道：“烛阴！你给我出来！”
“姜晏，魔卿该做的都替我做好了，多谢你帮我除去了他，也免我亲自动手。”苍老的声音自地下钻出，天空之上出现了一波泉水，三年间魔卿虐杀生灵的画面陆续在水中出现。
“这就是你们执意留在三界的后果，姜晏，这些生灵皆因你而死，往后还有许多生灵会因你而死。”烛阴缓缓道，“三界已然没有了秩序，只要我一声令下，群魔乱舞，山河俱裂，你毫无招架之力。”
姜晏放下斩魂刀，他盘膝而坐，直视着水中的画面，“一切不过虚妄，一切皆是我的劫。”
“回到你本来的地方，日月归位，一切终将归于原始，我允诺你，只要你们回到本体，我保证三界太平。”
“师父，我最后喊你一声师父。”姜晏平静道：“你的诺言一文不值。”
烛阴沉寂许久，方道：“你果然头脑清明，你何时知道我是你师父？”
“自我们来到三界，与你无数次的较量之中，你只唤我们晏、青，就在刚才你却唤我姜晏。”姜晏道，“过去的一千年里白茉莉、霍百万、嫦娥、魔卿，还有千千万万的生灵皆替你挡了劫，往后的岁月里，亦会有无数生灵因你蒙难，我与青儿回归本体，却助你神力大增，三界苍生再无太平。思及此，吾心难安。”
烛阴不发一语，大地陡然震动，地下钻出无数的槁木，将姜晏身后的桃源镇顶入云霄，那苍老年迈的声音又再响起，“姜晏，他们皆是凡人，我若想打杀他们，有的是机会，这一千年里你滋生出的那些无用的情感，终会让你作茧自缚。”
姜晏合上双眸，淡淡道：“一千年前你毁一寸土地我补一寸，你杀一人我救一人，你让大地枯萎我便让万物生长，如今我神力不再，已然无法与你对抗，唯有回到我的本体之内。”
他猛然睁开眼，看着荒芜大地道：“但这一次，烛阴，你又输了。”
*****
姜晏抛却了肉身，与席然一同回归蓬莱。
与魔卿一战耗损了他大部分神力，如今的情势他已回天乏术。
石夷垂泪道：“主人，烛阴狡猾，你们元神归位，他也未必会还三界太平，届时他神力大增，三界回归大修仙时代，就再无凡人容身之地。”
“我自有分寸。”姜晏敛眸道，“我们已经决定了。”
席然将鸡蛋仔放在草地之上，轻轻揉他的头发：“鸡蛋仔，再见了。”
鸡蛋仔歪着脑袋摆了摆手：“是再见。”
石夷弯腰作揖，恭敬道：“小神恭送二位主人。”
两人携手走入不周山中，进入另一个结界之内。
鸡蛋仔踮着脚跟着往里走，他歪着脑袋看着空荡荡的山洞，绞着手委屈地抽噎着：“是爸爸妈妈呢。”
黑漆漆的山洞一如既往，随着姜晏的进入渐渐有了光，墙壁上写满了无数的正字，一笔一划皆深入灵魂一般。
姜晏捡起地上的石子，在空白处用力划了一横，尖锐的石子刺入墙内，滋啦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空旷的山洞之中有了回声。
姜晏拥住席然，轻轻吻他的双眸，“终究还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
席然握住他的手掌，浅浅笑道：“一如往昔。”
万年之中发生的事情变得无比清晰。
他们遇到了许多人，那些人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
“能不能把你的老年机收起来？”
“这不是老年机，是翻盖机。”
“傻逼，这就是翻盖老年机。”
“山穷水尽疑无路，我家有兔我幸福。”
“滚。”
“我就说他们早晨得喝牛奶吧。”
“行了，爸，您说啥都对。”
“咱们什么时候能吃肉？”
“要是你不偷偷把我银行卡里的钱拿去玩网游，咱们天天能吃肉。”
“然然，你什么时候给我煮牛肉面？我以前就可想吃了。”
“是爸爸妈妈。”
“……”
*****
二零三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夜。
太阳突然出现在了天空之上，与月亮交相辉映，大地一片透亮，天地间充斥着充盈的灵气。
三界众生受到了日月的洗礼，褪去了灵魄的污垢，翩然若仙。
烛阴心满意足地深入大地之内，喟叹道：“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时光吧。”
“大家快看，太阳和月亮都在天上。”
“月亮好大好圆。”
“月亮从东面落山了！”
“太阳从西面升起了！”
烛阴暴怒而起，掀开大地仰头而起，咬牙切齿的声音传遍了人间。
“姜！晏！”
“晏……姜……吧……光……时……的……后……最……们……你……受……享……好……好……”
日月逆行，时空逆转。
红白交错的光芒笼罩三界，一切归于原始。
芳草萋萋的草地上，一个老人牵着两个孩子悠闲自在的四处游荡。
“天上有个月亮，水里有个太阳，猴子想捞月亮，捞了一个太阳，和它屁股一样……”
晏打断他道：“青儿，莫要编排我。”
“为啥呀？”
“算了，随你吧。”
“那我们一起念啊。”
孩童摇着拨浪鼓，一边走一边唱着儿歌，浅黄色的月亮花开满了整片山头。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不周山（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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