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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上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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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工作曾让她度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失去了,心情竟异常平静。她没再吃了,凉下来的饼干粥散发着香精的浓烈气味,甜的发苦,这个辞退的消息来得倒是合适,徐家给的补课费丰厚,她也刚好需要准备职业资格考试了,考上之后,她就是有正经工作的人了,就可以进行下一步打算——徐家为奶奶垫付的那些费用,她从来没打算白拿,将来都是要连本带利一起还上的,即便是,那巨大的数字可能会让她未来的很多年都耗费在这上面,但自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只有偿还才能让人心安。
其实,就是现在拿的补课费,对她来说都与施舍无异,但她没办法拒绝,因为这对目前她的状况来说,是最好的过度。
用了二十几年,才看到起跑线的样子,不远了,一份不再那么艰难的生活,一份看得到希望的生活,一份看似与正常人无异的生活。一边她想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可以彻底与灰色的过去说再见了。另一边,一通接踵而至的电话将她拉回现实,已经消失很多天没露过面的二婶,电话里跟她说话时的语气竟然慌张到颤抖,余欢第一反应以为是奶奶出事了,不过转念一想,二婶在背后骂了那么多年的老不死,应该巴不得奶奶有点什么意外,她也好早些时日解脱了自己作为儿媳需要养老送终的使命。
不过能让二婶宁愿不再躲着她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弟弟出事了!”听二婶的声音已经在哭了,一听是余乐的事,余欢顿时也严肃起来。二婶抽抽噎噎的说:“你奶奶不是住院了么,我得出摊,家里没人做饭,余乐就住校了,今天早上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来,说他三天没上学了,问了同桌才知道,他这阵子跟校外的几个小混混走得很近,跟着人家跑到联合乡的矿山去看矿去了!这可怎么办啊,听说那矿山上又是雷~管又是炸~药的,楼下你李叔前些年在矿山上跟着人家抢矿,被活活打断了一条腿,差点就埋在山上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拿不出主意来,小欢!你要救救你弟弟呀!”
“我二叔呢?我没去过联合乡,他常年在外跑活儿,应该……”余欢还没说完,就被二婶打断:“你二叔他跑长途去了,电话打不通,这会儿应该是在高速路上面,我要是找得到他还找你做什么!”
“挣钱挣钱!就知道挣钱!挣来金山还是银山了?”余欢烦躁的扒拉的头发,这一动不要紧,牵拉到了伤处,导致她狠狠的吸了一口凉气,眼冒金星,为了不出声,忍得脸都走形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快点找到你弟弟要紧啊。老街坊邻居们都搬走了,我也不知道该问谁,给几个亲戚打电话,但是平时都不走动,人家一听又是上矿山要人的事,都不愿意帮忙,你二婶我没出过门儿,客车都不会坐,你是知道的啊,小欢,咱们家你最有本事,你快点给想想办法吧,你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二叔也不用活了!”
余欢认命的闭了闭眼,这就是她荒唐的家庭啊。“把地址给我。”她这样说的时候,已经在单手穿衣服了。余乐是她弟弟,这无关他们相同的姓氏和一脉的血缘,而是因为,那是个朴实而不善于表达的孩子,是与她在这个压抑而暗无天日的家庭中磕磕绊绊彼此搀扶一同长大的亲人。
匆匆忙忙跑下楼的时候,餐厅里只有徐谦鹤一个人在吃早餐,金灿灿的太阳蛋煎得很漂亮,他用筷子卷起来,一口一个。
“你大哥呢?”余欢问,看着懒散而安逸的徐谦鹤,想到她的弟弟现在不知道在那座山上喝风吃沙子呢,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徐谦鹤嘴里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公司有事,早走了。”
“今天午后的课取消。”余欢旋风似的往嘴里塞了一口面包,然后猛灌了一口果汁,说:“就这样。”然后又旋风似的消失在大门口。喉咙被全麦面包噎的生疼,不吃早餐的话很容易晕车,她要去的地方,是三江周边的一个小乡镇,近两年来,靠开采铁矿石,很多人一夜暴富了,那边的公路也跟着修了起来,如果能顺利拼到车的话,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一小时后,她已经出现在那座矿山上了。
几乎可以算作是单向车道的盘山路,遇上错车时候,就需要一辆车子险险的贴着没有护栏的路边,供另一辆车子通过,而绝大多数路段还是向外倾斜的,山体上沙子居多,盘旋而上的行车道是为了运送矿石下山硬开出来的。
余欢是第一次到矿山上来,以前只听人说起过,矿石让人暴富,最初挣到钱的那些人,已然成了名副其实的暴发户,在街上人们但凡看到开好车恨不能十个手指头都带上金镏子的,肯定会品评一句:“开矿的吧。”那时候很多人随身都带着磁铁,奔赴在寻找矿线的道路上,渴望幸运之神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从此反转人生。
不过随着毫无节制的开采,矿难事故频发,听说很多农民的庄稼地底下都掏空了,山上也都是大坑,那些大坑是爆破之后塌陷形成的,还有一些外来务工的年轻人,为了赚取一家老小糊口的活命钱,永远的埋葬在了这里,政~府开始着手整顿,不少先驱者也渐渐退出了这个舞台,拿着短时间内迅速积累起来的财富转行做起其他让他们能够睡得更安稳的生意了。
山上风大,余欢独自一人朝着不远处的大门走,说是大门,其实就是几根方钢焊的铁架子,身边一辆接着一辆载满矿石的大黄翻驶过,路过它们的时候,声音巨大,尘土飞扬,地上的砂石都跟着震动,她不自觉的便会捂紧耳朵加快脚步,对大型机械装置常常萌发一种莫名的恐惧。
就觉得大门口溜达的那几个面孔很眼熟,没想到倒让对方先认了出来,都说冤家路窄,没想到会这么窄。光头两脚生风的和她对向走来,上来就是一个耳掴子抡圆了抽过来,“臭婊子,还以为看错了,真是你啊,老子的手指头都给掰错位了,你倒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他是闫天明的人,这么一吆喝,刚才还分散着抽烟扯闲嗑的都聚拢了过来,其中的一个,脸上的伤才刚刚结痂,那是余欢的手指甲留下的杰作。
余欢顾不得左脸火辣辣的疼,尽可能让自己站定,光头劲儿大,刚才挨了那一巴掌,太过突然的失去重心,差点就坐地上了。“我是来找人的,一个男孩子,还没成年,叫余乐,我来领他回家。”她冷冷的喊话。